临近年关,平雅街上又热闹了一番,听闻街北的含萃店又出了新菜色,热乎乎的汤食,酸酸麻麻喷香且开胃。

    在外奔波了一日的百姓们冻得四肢百骸都僵住了,一份小锅米线滑进肚子里,连手指缝中都洋溢着舒坦。

    “秦小娘是哪里人啊?过年可回去?”食客将碗底的配菜扒拉进嘴里,忍不住问秦见君。

    秦见君并不答自己从哪里来,而是摇头道:“不回,店要开到除夕,年后就说不准了。”

    食客立刻喜笑颜开道:“那就好那就好,难得年前闲几日,若是吃不上秦小娘的手艺,还不如不歇了!”

    大堂中其他埋头苦干的食客听了,都纷纷抬头应和,逗得秦见君抿唇笑。

    夜里秦见君让玲姐先回去了,这几日谭连丰接了个大单子。绵州街道路边的灯笼全要换成红色,知州那边招人手,他便报名了,玲姐夜里回去要帮他一起赶工扎灯笼。

    店里收拾妥当后,袁分也到了。

    袁芽扑上前撞在袁分胸前,而后亲昵地用下巴蹭他衣裳,他便由着她蹭。

    “小芽。”秦见君回了一趟后厨,再出来时手上拎着一个食盒,“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娘。”

    “姐姐不回家吗?”袁芽接过食盒,闻到一股鸡汤的鲜香味。

    “沈小姐今日要回来,我同她约好了,在店里等等她。”秦见君道。

    前几日收到沈婉的信,约好了今夜相聚,沈婉似是有何事要告知。

    袁芽拎着食盒点点头,伸手挽住袁分的左手,冲覃涛与冯莲道:“走吧!回家啦!”

    秦见君看着一行人走出去,袁芽似是有些冷,紧紧贴在袁分身上,像只挨着鸟妈妈取暖的小鸟。

    她忍不住笑了笑——挺好的,袁芽有了孩子脾性,也有了真心爱护她的哥哥......

    路上袁芽与袁分将冯莲与覃涛送回了住处,然后继续往前走,绕了一条巷子去秦见君的院子送鸡汤。

    秦建业只能躺着养伤,从医馆出来后,秦见君便将秦建业与杨甜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笃笃。”

    袁芽敲了敲小院的门。

    杨甜来开门,她认得袁芽,先前在医馆时,袁芽也帮忙送过食盒。

    “姐姐今夜要见旧友,还在店里呢,让我先来送食盒。”袁芽道。

    杨甜忙将两人引入屋子中。

    “这是我哥,袁分。”袁芽也不客气,进了屋子就自己倒了杯热茶喝起来,喝剩的又递给袁分,袁分一边同杨甜点头致意,一边接过杯子将剩下的水都喝了。

    杨甜看见袁分空荡的左手袖子,惊讶中带着些犹豫,想努力装作不在意,却掩藏不住情绪。

    “我哥的左手没了。”袁芽上前道,她拎着袁分的左袖晃了晃。

    杨甜见袁分脸上没有一丝尴尬与愤怒,觉得不可思议,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我家建业......也......”后面的话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好在袁芽接话了:“右腿没了,我们知晓的。”

    此事她早就同袁分说过了,平日店里的食客有小口角,她都要回去同袁分说,这么大的事自然早就说过了。

    “他......他恨......”杨甜说“恨”,却不知秦建业在恨谁,恨秦留志吗?那是亲爹,能恨吗?不恨秦留志,又能恨谁呢?她也不知道。

    袁芽有些不明白,转头望向袁分。

    袁分倒是知晓秦建业如今的情绪,但他一直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有必须经历的事,他并不想插手。

    “娘!”

    挂着帷帐的床上忽然传来喊声,男孩的声音尖锐还带着不耐烦,吓了袁芽一跳。

    她忍不住往袁分身边靠了靠,袁分抬手虚虚拢着她的耳朵。

    杨甜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两人,忙转头去应声。

    “吵死了!吵死了!都滚!”秦建业的声音从帷帐里传出,动静大到帷帐关合处被风掀开,露出男孩有些狰狞的脸。

    袁芽蹙起眉,她觉得床上那个男孩像一只疯狗,狰狞的脸像、露出的牙齿像、连狂躁的性子都像......

    秦建业肆意发泄着怒气,不小心掀开帷帐,透过帷帐缝隙,他瞥见桌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左袖空荡荡的。

    秦建业顿时似是被什么魇住了似的,死死盯着袁分的左袖。

    “他怎么了?”袁芽小声问袁分。

    袁分轻叹了声,并未理会秦建业,而是向杨甜告辞,带着袁芽离开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袁芽还是忘不掉秦建业的眼神,于是抱着袁分的右手问:“他怎么了?”

    袁分替袁芽整好戴歪了的棉帽,回道:“他遇到‘同类’了。”

    袁芽的视线落在袁分的左侧,似是有些明白了,而后又撇了撇嘴道:“才不是‘同类’,哥哥不会像他那样发疯......”

    袁分想了想,道:“也发过疯,不过你没看见。”

    “什么时候?”袁芽听了,担忧问道。

    袁分敛了敛眸子,想起自己断手后,刚醒来便收到吴幽身亡的消息,根本来不及顾及失去的左臂,直接陷入了无尽后悔与苦痛中,也曾肆意发泄过怒气......

    袁芽抬头看向袁分,猜想他许是又想起吴小姐了,她低下头继续走着。

    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心里对吴幽是什么感情,应该感激吗?感激她的那双眸子,自己才能遇上袁分这么好的哥哥?

    可她又有些怨恨,吴幽为何不能与袁分长相厮守呢?袁分值得,值得那么幸福的日子,如果吴幽能活着,那用自己去换也可以的......

    “大夫!大夫!开门啊!”

    转角处传来妇人的叫喊,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

    袁芽走到巷口,转头看了一眼,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扭着身子去看——是娘在敲门。

    妇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医馆开了门,两人连忙抱着孩子进去了。

    即便隔着一条巷子,袁芽都能听到娘担忧的询问声,中间夹杂着爹的应声。

    袁分并未将袁芽拉走,而是由着她站在巷口望着。

    不知望了多久,袁芽忽然松开了抱着袁分的手,抬起的脸上有纠结与犹豫,舔了舔嘴唇才对袁分道:“我想去看看......”

    袁分并不阻拦,只对她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袁芽点点头,朝漆黑的巷子一步步走去。

    巷子很狭窄,比从前她藏身的巷子还小,墙根堆着杂物,那里曾经是她最理想的过夜地......

    巷口的光越来越近了,袁芽放缓了脚步。走到医馆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袁分如他所说,就站在巷子那头等。

    他站在巷子的阴影中,看不清面容,身姿却挺拔。

    袁芽像吃了颗定心丸,转身走进医馆,却并未深入,而是与门口的药童说了几句话,随后掏出银钱给那药童。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抬头在医馆里找过爹娘的身影,给了银钱、嘱咐了药童,她便转身离开,不带丝毫留恋。

    再次穿过漆黑的小巷时,她脚步很轻快。

    看见袁分就在巷子那头等着,她越走越快,直到跑起来,扑进袁分怀中,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裳不肯抬头,撒娇道:“哥哥,我累了,走不动。”

    袁分单手托住她,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就这么抱着她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里的街道安静又冰冷,路边的灯笼立在寒风中,连光都黯淡了许多。

    秦见君只留了大堂的烛火,自己揣着汤婆子坐在窗边等。

    天气一冷,人就犯懒,每日被店中的事吊着,秦见君无法偷懒,眼下闲坐着,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了。

    正在她快要趴桌上睡着时,门忽然被推开,她抬头望过去,沈婉披着大氅风尘仆仆地来了。

    秦见君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要去门口迎沈婉,却见沈婉后面又跟进来一个男人,定睛一看——赵浅聿?

    “赵大人?”秦见君的困意顿时没了,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一双眸子在沈婉与赵浅聿之间转来转去。

    “送到了,你回去吧。”沈婉微微侧头对赵浅聿道,连目光都不肯给他半分。

    赵浅聿的神色有些无奈,缓声道:“夜深危险,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沈婉蹙着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虽然不清楚是何情况,但沈婉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秦见君只好出面道:“赵大人先回吧,顺路去沈府说一声,沈大人会派人来接沈小姐的。”

    赵浅聿见沈婉一言不发,只好点头离开。

    门甫一关上,秦见君便连忙将沈婉拉至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问道:“你和赵大人怎么了?你不是南下了吗?怎么跟赵大人走在一起?”

    沈婉抿了口茶,接着叹了口气道:“我在南下途中遇上他了......”

    秦见君疑惑:“这不是好事吗?你喜欢他,正好有相处机会啊......”

    沈婉垂着头,憋了半晌才道:“他有婚约了......”

    秦见君眨了眨眼,不是很懂现在的剧情展开。

    “他有婚约这事,你以前不知道?”

    沈婉摇摇头道:“是近日才定下的。”

    秦见君觉得有些难办,大荆可不像现代,真爱至上,无论如何还能跟父母挣扎一下。

    赵浅聿的爹还是赵广涵,听裴眠说是个特别大的官,在虔渊州都是只手遮天那种,赵浅聿应该也反抗不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秦见君问,“赵大人跟着你做什么?”

    沈婉正要说话,大门却再一次被打开。

    秦见君抬头看过去——裴眠?

    是裴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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