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张啊，今天程颂怎么样？”程颂等了一天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陈老师，是我，程颂。我今天……很好。”
“程颂？哎？怎么今天你主动说话了？”电话那头的陈老师听起来似乎有些惊喜，不过很快又变成了紧张，“哎呀，程颂，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陈老师，我没事。我只是想问问您，最近……怎么样？”程颂原想问问陈老师没来的原因，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电话那头倒是自然地接话：“最近学校的事有点多，我这儿确实有点忙。”
程颂又问：“幸予妹妹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那头含糊地嗯啊了一声才回答：“她啊……还行最近。”
程颂听出了陈老师语气里的迟疑，紧接着追问：“那天你们走了之后，她……还是有情况吗？”
电话里先是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才是老师有些为难的话：“哎，情况倒是说不上，就是……好像让我摔的上了点火，连着发了几天烧了。”
“她发烧了？几天了？还没退烧吗？您上班的时候谁照顾她？”程颂发起一连串的疑问，只有护工老张看见了，程颂当时差点从病床上跌落。
程颂早就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件事对于陈幸予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巨大的打击。在她眼里，薇薇阿姨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姨。
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也不是多严重的情况，我这也是怕你跟着着急，这两天才没过去，等她好了，我带她去看你。”
“陈老师，幸予要是一直没退烧，一定要带她上医院。”程颂语气认真，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对我来说，幸予和您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
“好，程颂……老师知道了。你加油，我们等着你。”
我们等着你。程颂听到陈老师在电话里的这最后一句，鼻子竟然有些发酸。即使是这样，陈老师还是不忘照护着他，他又怎么能一直装傻充愣无动于衷。
不过电话那头的陈思卓的确是低估了陈幸予这次受打击的程度，经过几天烧了又退，退了又烧的折腾之后，一向抗拒打针输液的陈幸予终于在迷迷糊糊之中对陈思卓说：“爸，你带我上医院吧，我太难受了。”
陈思卓连夜带着陈幸予上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做了一系列检查以后，医生诊断陈幸予的身体问题不大，发烧的原因主要是身体劳累和精神压力，建议她静养一个礼拜，好好休息。
陈思卓看着输完液沉沉睡去的女儿，止不住地心疼起她来。最近的关注点一直在程颂身上，对自己女儿的确减少了关心。他知道陈幸予其实非常在意程颂母亲的事，却总是怕她说错话而向她隐瞒，以至于后来那孩子偷偷地自己去想了办法。虽然他也重视她班主任反应的情况，但他心里对女儿还是有着十二分的信任的，知道女儿不会做出格的事，反而是自己，无形之中给了孩子这么大的压力。
陈思卓想着想着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疲累，在陈幸予旁边的病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陈思卓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轮椅上安静看着他们的程颂。陈思卓以为累到眼花了，他坐起来眯着眼缓了好一会，才确认眼前的是真人。
陈思卓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程颂？你怎么找到这的？”
程颂微笑回答：“陈老师，您就当我是恰巧出来散心看见了吧。”
陈思卓指了指旁边还在熟睡的陈幸予，“她没什么事，大夫说休息几天就好了。”
程颂转过头看了一会陈幸予，缓缓说道：“陈老师，您看幸予妹妹是不是瘦了。”
陈思卓也跟着端详，“嗯……看着脸上的肉好像是少了点。”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观察着，陈幸予其实刚才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被两个人一谈论，她反倒不好意思有动静，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陈老师，我让张叔把我病房里的营养品整理出来了，把适合您和幸予吃的都打包好了，一会就让他给送过来。最近为了我一直学校和医院两头跑，您辛苦了。陈幸予妹妹也一直在长身体，而且这两天还生病了，更得好好补补。”
陈思听程颂这般懂事，心生欣慰，等程颂说完，他点了点头说道：“行啊，你小子的心总算是渐渐回来了，就为了这，你的东西我也得收下。”
程颂再次对陈思卓表达了感激，他低头思考了一会，才又对陈思卓开了口：“老师，还有件事，我可能还得麻烦您。
陈思卓自然痛快答应：“你说。”
程颂点着头，似是在肯定着自己的想法，“我想过阵子，去看看我妈。”
“程颂，如果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去，但是……”陈思卓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决定对程颂据实以告：
“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妈妈她……虽然身体恢复了，但是精神状态应该……很不好。当然，这些情况我也只是听你刘叔叔说的。你爸爸是最了解你妈妈情况的，况且你也差不多该和你爸爸见一面了，虽然我不知道当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爸，你都是他亲儿子，除了你妈妈，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了”。陈思卓斟酌地说着，默默观察着程颂的表情。
程颂并未表现出多少抗拒，而且一直是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陈老师，您有空陪我出去走走吗？张叔在门外，我让他进来看着点幸予。”程颂说着，给陈思卓递了个眼色。
“好，我们走。”陈思卓随即起身，老张进来后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又看了一眼陈幸予之后，他就推着程颂走了出去。
这时躺在床上的陈幸予闭着眼听到两个人关门的动静，“腾”地一下起了身，她对着护工笑嘻嘻的说道：“张叔，我好多了。我想跟他们两个一块去散散步。”
“小幸予，你马上就测体温输液了。好好躺着吧！”护工直接拒绝了她。陈幸予无奈，一下子又瘫回了床上。
陈思卓推着程颂慢慢地走，程颂把当天发生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陈思卓。
“陈老师，我跟您说实话，我不是不想去看我妈，我是不敢……我怕她恨我，我也怕我恨她……”程颂在还原过现场之后，直白地袒露着心迹，“而且，到现在我都觉得，承受这一切痛苦的人应该是我爸，可现在最正常的人反而是他……老师，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圣人，所以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原谅他。”
陈思卓一路听着程颂的话，明白了现在一切劝解对他来说的确苍白，但他还是想带他走出来、再走出来一点。
陈思卓停下脚步，把轮椅固定好之后走到了程颂面前，他面对着程颂蹲下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程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是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现在，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看程颂目光里的怨恨动摇了，陈思卓又抬手拍了拍程颂的胳膊笑着说：“程颂，人生啊……没有满分的答卷。你可比我当时强多了……”
程颂的目光随着陈思卓的起身而移动，他看见陈老师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静等他继续说。
“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陈幸予她妈妈没了之后，我曾经想把自己和她都带走。”陈思卓的眼神忽然变得飘忽不定。程颂听完也十分吃惊：“您说的带走……”
陈思卓长吁了一口气，“对，就是你理解的带走，不活了。”
看程颂惊得说不出话，陈思卓苦笑一声，“现在听起来挺可怕的吧，可当时这就是我最简单的想法。陈幸予每天都哭，我每天当着她的面不哭，等她睡了我再哭。那时我感觉我一点也坚持不下去了……”
“您当时……”
“我当时打算半夜开煤气，想着是没有痛苦，”陈思卓也没等程颂把话问完，就开始继续讲，“说来也是凑巧，偏偏我决定开煤气的那天晚上，陈幸予她没哭。我是打算趁她睡着了就去干这事，结果大半夜我路过她房间，发现她房里的灯还亮着，我透过门缝一看，她正坐在书桌前好像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地忙活着什么。”
一提到陈幸予，程颂就更想知道更多，于是他追问：“您进去看她了？”
“那是肯定的，我一推门她一哆嗦，给她吓坏了，整个人都趴桌子上挡着，我上去一把就把她遮着的东西给薅过来了。你猜她在干什么？”
程颂跟着问：“在干什么？”
陈思卓终于是摇着头笑了，“她正改一张30分的数学卷子，老师让家长签字，她正在改卷子。”
程颂有些疑惑，“是一直在改错题吗？”
陈思卓略显无奈地回答：“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啊，她偷了我的红笔，想把30分改成80分，我进去的时候分已经改完了，正在改剩下的错题。”
程颂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半夜偷偷抹着眼泪，笨拙地想要“亡羊补牢”的小陈幸予，心里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心酸和心疼。
“被我发现了之后，她终于又开始哇哇哭了，一边哭一说爸爸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你别放弃我，我不会再考30分了……”陈思卓说着说着，嗓子忽然哑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才又接着说：“其实我当时一点气都没生，就是听到她一遍一遍地说着爸爸你别放弃我的时候，我……唉……”
陈思卓先是低下头叹了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用手捏了捏发酸的眼睛。
“幸予她……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程颂也跟着感叹。
陈思卓终于语气放松，“是啊，当时我就清醒了，心想我犯什么蠢！考30分又怎么了？我女儿还想着下次再考个好成绩，我人生的这道题怎么就过翻不去了？我不是还有我女儿？”
“老师……”程颂跟着动容。
陈思卓把话题又带回了程颂身上，“所以你也一样程颂。你现在……确实是遇到了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难题，但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陈思卓看程颂虽是听着，但一直面色凝重，便想着再把气氛调和调和，他低头一乐，像是逗趣，“你是没判过政治卷子啊，就是多简单的题，一篇儿写满一分儿没有，一抓一大把。”
果不其然，程颂脸上浮现了意外和忍俊，陈思卓也悠悠地继续：“人生啊更是如此，就算是能解的题，踩在得分点上一分不落的人又能有几个，更何况你这道题……在我看来，可能就是毫无正解，既然是毫无正解，你就得学着和解啊程颂。”
程颂深深点着头，他把老师的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为老师用藏在心里的秘密来劝导他而深深感动。
可是这份感动，好像并不足以盖过程颂心里其他的感情。对老师的感激，对陈幸予的在意，对母亲的心忧惧，对父亲的怨恨，对自己的无所适从，这几种不同的感情，几乎同时在程颂心里疯长着。
“陈老师，是我，程颂。我今天……很好。”
“程颂？哎？怎么今天你主动说话了？”电话那头的陈老师听起来似乎有些惊喜，不过很快又变成了紧张，“哎呀，程颂，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陈老师，我没事。我只是想问问您，最近……怎么样？”程颂原想问问陈老师没来的原因，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电话那头倒是自然地接话：“最近学校的事有点多，我这儿确实有点忙。”
程颂又问：“幸予妹妹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那头含糊地嗯啊了一声才回答：“她啊……还行最近。”
程颂听出了陈老师语气里的迟疑，紧接着追问：“那天你们走了之后，她……还是有情况吗？”
电话里先是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才是老师有些为难的话：“哎，情况倒是说不上，就是……好像让我摔的上了点火，连着发了几天烧了。”
“她发烧了？几天了？还没退烧吗？您上班的时候谁照顾她？”程颂发起一连串的疑问，只有护工老张看见了，程颂当时差点从病床上跌落。
程颂早就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件事对于陈幸予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巨大的打击。在她眼里，薇薇阿姨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姨。
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也不是多严重的情况，我这也是怕你跟着着急，这两天才没过去，等她好了，我带她去看你。”
“陈老师，幸予要是一直没退烧，一定要带她上医院。”程颂语气认真，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对我来说，幸予和您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
“好，程颂……老师知道了。你加油，我们等着你。”
我们等着你。程颂听到陈老师在电话里的这最后一句，鼻子竟然有些发酸。即使是这样，陈老师还是不忘照护着他，他又怎么能一直装傻充愣无动于衷。
不过电话那头的陈思卓的确是低估了陈幸予这次受打击的程度，经过几天烧了又退，退了又烧的折腾之后，一向抗拒打针输液的陈幸予终于在迷迷糊糊之中对陈思卓说：“爸，你带我上医院吧，我太难受了。”
陈思卓连夜带着陈幸予上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做了一系列检查以后，医生诊断陈幸予的身体问题不大，发烧的原因主要是身体劳累和精神压力，建议她静养一个礼拜，好好休息。
陈思卓看着输完液沉沉睡去的女儿，止不住地心疼起她来。最近的关注点一直在程颂身上，对自己女儿的确减少了关心。他知道陈幸予其实非常在意程颂母亲的事，却总是怕她说错话而向她隐瞒，以至于后来那孩子偷偷地自己去想了办法。虽然他也重视她班主任反应的情况，但他心里对女儿还是有着十二分的信任的，知道女儿不会做出格的事，反而是自己，无形之中给了孩子这么大的压力。
陈思卓想着想着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疲累，在陈幸予旁边的病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陈思卓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轮椅上安静看着他们的程颂。陈思卓以为累到眼花了，他坐起来眯着眼缓了好一会，才确认眼前的是真人。
陈思卓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程颂？你怎么找到这的？”
程颂微笑回答：“陈老师，您就当我是恰巧出来散心看见了吧。”
陈思卓指了指旁边还在熟睡的陈幸予，“她没什么事，大夫说休息几天就好了。”
程颂转过头看了一会陈幸予，缓缓说道：“陈老师，您看幸予妹妹是不是瘦了。”
陈思卓也跟着端详，“嗯……看着脸上的肉好像是少了点。”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观察着，陈幸予其实刚才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被两个人一谈论，她反倒不好意思有动静，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陈老师，我让张叔把我病房里的营养品整理出来了，把适合您和幸予吃的都打包好了，一会就让他给送过来。最近为了我一直学校和医院两头跑，您辛苦了。陈幸予妹妹也一直在长身体，而且这两天还生病了，更得好好补补。”
陈思听程颂这般懂事，心生欣慰，等程颂说完，他点了点头说道：“行啊，你小子的心总算是渐渐回来了，就为了这，你的东西我也得收下。”
程颂再次对陈思卓表达了感激，他低头思考了一会，才又对陈思卓开了口：“老师，还有件事，我可能还得麻烦您。
陈思卓自然痛快答应：“你说。”
程颂点着头，似是在肯定着自己的想法，“我想过阵子，去看看我妈。”
“程颂，如果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去，但是……”陈思卓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决定对程颂据实以告：
“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妈妈她……虽然身体恢复了，但是精神状态应该……很不好。当然，这些情况我也只是听你刘叔叔说的。你爸爸是最了解你妈妈情况的，况且你也差不多该和你爸爸见一面了，虽然我不知道当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爸，你都是他亲儿子，除了你妈妈，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了”。陈思卓斟酌地说着，默默观察着程颂的表情。
程颂并未表现出多少抗拒，而且一直是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陈老师，您有空陪我出去走走吗？张叔在门外，我让他进来看着点幸予。”程颂说着，给陈思卓递了个眼色。
“好，我们走。”陈思卓随即起身，老张进来后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又看了一眼陈幸予之后，他就推着程颂走了出去。
这时躺在床上的陈幸予闭着眼听到两个人关门的动静，“腾”地一下起了身，她对着护工笑嘻嘻的说道：“张叔，我好多了。我想跟他们两个一块去散散步。”
“小幸予，你马上就测体温输液了。好好躺着吧！”护工直接拒绝了她。陈幸予无奈，一下子又瘫回了床上。
陈思卓推着程颂慢慢地走，程颂把当天发生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陈思卓。
“陈老师，我跟您说实话，我不是不想去看我妈，我是不敢……我怕她恨我，我也怕我恨她……”程颂在还原过现场之后，直白地袒露着心迹，“而且，到现在我都觉得，承受这一切痛苦的人应该是我爸，可现在最正常的人反而是他……老师，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圣人，所以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原谅他。”
陈思卓一路听着程颂的话，明白了现在一切劝解对他来说的确苍白，但他还是想带他走出来、再走出来一点。
陈思卓停下脚步，把轮椅固定好之后走到了程颂面前，他面对着程颂蹲下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程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是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现在，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看程颂目光里的怨恨动摇了，陈思卓又抬手拍了拍程颂的胳膊笑着说：“程颂，人生啊……没有满分的答卷。你可比我当时强多了……”
程颂的目光随着陈思卓的起身而移动，他看见陈老师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静等他继续说。
“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陈幸予她妈妈没了之后，我曾经想把自己和她都带走。”陈思卓的眼神忽然变得飘忽不定。程颂听完也十分吃惊：“您说的带走……”
陈思卓长吁了一口气，“对，就是你理解的带走，不活了。”
看程颂惊得说不出话，陈思卓苦笑一声，“现在听起来挺可怕的吧，可当时这就是我最简单的想法。陈幸予每天都哭，我每天当着她的面不哭，等她睡了我再哭。那时我感觉我一点也坚持不下去了……”
“您当时……”
“我当时打算半夜开煤气，想着是没有痛苦，”陈思卓也没等程颂把话问完，就开始继续讲，“说来也是凑巧，偏偏我决定开煤气的那天晚上，陈幸予她没哭。我是打算趁她睡着了就去干这事，结果大半夜我路过她房间，发现她房里的灯还亮着，我透过门缝一看，她正坐在书桌前好像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地忙活着什么。”
一提到陈幸予，程颂就更想知道更多，于是他追问：“您进去看她了？”
“那是肯定的，我一推门她一哆嗦，给她吓坏了，整个人都趴桌子上挡着，我上去一把就把她遮着的东西给薅过来了。你猜她在干什么？”
程颂跟着问：“在干什么？”
陈思卓终于是摇着头笑了，“她正改一张30分的数学卷子，老师让家长签字，她正在改卷子。”
程颂有些疑惑，“是一直在改错题吗？”
陈思卓略显无奈地回答：“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啊，她偷了我的红笔，想把30分改成80分，我进去的时候分已经改完了，正在改剩下的错题。”
程颂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半夜偷偷抹着眼泪，笨拙地想要“亡羊补牢”的小陈幸予，心里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心酸和心疼。
“被我发现了之后，她终于又开始哇哇哭了，一边哭一说爸爸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你别放弃我，我不会再考30分了……”陈思卓说着说着，嗓子忽然哑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才又接着说：“其实我当时一点气都没生，就是听到她一遍一遍地说着爸爸你别放弃我的时候，我……唉……”
陈思卓先是低下头叹了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用手捏了捏发酸的眼睛。
“幸予她……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程颂也跟着感叹。
陈思卓终于语气放松，“是啊，当时我就清醒了，心想我犯什么蠢！考30分又怎么了？我女儿还想着下次再考个好成绩，我人生的这道题怎么就过翻不去了？我不是还有我女儿？”
“老师……”程颂跟着动容。
陈思卓把话题又带回了程颂身上，“所以你也一样程颂。你现在……确实是遇到了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难题，但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陈思卓看程颂虽是听着，但一直面色凝重，便想着再把气氛调和调和，他低头一乐，像是逗趣，“你是没判过政治卷子啊，就是多简单的题，一篇儿写满一分儿没有，一抓一大把。”
果不其然，程颂脸上浮现了意外和忍俊，陈思卓也悠悠地继续：“人生啊更是如此，就算是能解的题，踩在得分点上一分不落的人又能有几个，更何况你这道题……在我看来，可能就是毫无正解，既然是毫无正解，你就得学着和解啊程颂。”
程颂深深点着头，他把老师的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为老师用藏在心里的秘密来劝导他而深深感动。
可是这份感动，好像并不足以盖过程颂心里其他的感情。对老师的感激，对陈幸予的在意，对母亲的心忧惧，对父亲的怨恨，对自己的无所适从，这几种不同的感情，几乎同时在程颂心里疯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