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笑轩唇角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看得李曦瑶如芒在背,只想躲开。

    她被祁笑轩带回王府,还未等做什么,那看穿一切的小王爷便发了话:

    “自己走,还是,我捆了你走?”

    这一语,把李曦瑶吓得当即睁开眼睛,讪讪笑着,又不敢逃跑,只能故作乖顺的模样,跟他来到了正厅。

    他端坐于太师椅上,惬意地摇动手里那把鎏金洒漆黑面纸扇,只消这样无声地盯着,就已让李曦瑶心里甚为忐忑了。

    李曦瑶努力压抑胸中那焦躁不安的心跳,终于决定主动把头送过去让人砍,轻声轻语地开口问道:

    “你要拿我怎么样?”

    祁笑轩轻笑一声,话锋却转向了别处:“帐篷,稀粥到确是可解燃眉之急,但官府早已亏空,后续当如何处置?”

    那不是官府的事么?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李曦瑶在心底继续吐槽他,见他面色认真,似乎并不是戏弄自己,又觉怪异。

    一个贵公子,能拿出银两协助赈灾已是难得,那当官的都不再考虑后续的事,他这个不当官的却还如此积极,真是奇事。

    她按耐不住心中疑虑,张开嘴巴,试探地询问:“你是谁啊?”

    祁笑轩笑起来,不带戏谑之意的脸上竟也能有春风细雨般的笑颜,让李曦瑶不觉心思一动,立刻低头不再看他:

    “没想到你竟不知我的身份。我乃陛下之侄,祁笑轩,他们都唤我小王爷。”

    皇亲国戚啊……

    李曦瑶内心惊呼,脸上却不敢有更多的表情,依旧被祁笑轩看在眼里,只觉此刻的她反而像只胆小的猫,嘴角的笑容不免扩大些许:“你呢?真名。”

    “我……”身份已被揭穿,再装下去也没意思,李曦瑶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叫李曦瑶,是个……丫鬟……”

    说是老实,她还是给自己编了个略显合理的身份,总不能说自己猝死穿越,来自现代吧。

    “嗯……”祁小王爷点着头,决然不信,但依旧未再追究:“说说吧,灾民后续所需钱财应当如何?”

    李曦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纠结于斯,像是真心为了百姓似的,又莫名感觉对方仿佛在考验自己。

    她生怕那小王爷不追究赈灾就追究起她的身份,只好将心里的办法告知于他:

    “危机乱世,先惩奸商。”

    几日后,祁笑轩在城里最有名的饭庄请客,专门宴请本地的几位富商,李曦瑶作陪。

    连日来,她在王府里对祁笑轩的了解又加深了许多,知他不愿做官,只喜欢各处游玩寻乐。陛下还颇纵着他,常常赐他财物供他玩乐。

    在这一点上,李曦瑶还是很羡慕他的,她也是那种不喜社交的脾气,却没有钱供她远离人群,游山玩水。

    而祁笑轩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呆上一年半载,和那里的达官贵人们相交甚好。

    因此,对他的邀请,任谁都是倍感荣幸、莫不积极的。

    美酒佳肴络绎不绝,商人们熟悉祁笑轩,却对李曦瑶的身份不知,得祁小王爷介绍,竟依然用了她之前府衙打谎的身份。

    “此乃我崔兄崔丞相之妻。”

    一语言毕,那富商们开了看界一般的,极为敬仰,一劲儿给李曦瑶行大礼,鞠大躬。

    李曦瑶很不适应,一直觉得这种席面很伤精神,却又不得不装成热络的样子,与他们互相寒暄。

    酒过三巡,奉承的话也将说尽,早已快要坐不住的她终于看到黄梨雕花的木门被打开,姜成风风火火地闯入,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将抬着的大木箱放于地上。

    在席上一直开怀畅饮的众人即刻便没了响动,其中一人慢慢起身,惊讶地瞪着地上那箱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乃当地一位颇有家资的商人,王老板。

    而现下,则是他们三人行的计策,叫请君入瓮!

    意图在那些奸猾商贩手中榨点钱财出来。

    祁笑轩微微一笑,用他略显慵懒的声音开口道:

    “王老板,各位仁兄,近日里灾情闹得厉害,连带山上的土匪都摩拳擦掌的进城挑衅,可恶之至。

    昨日姜兄巡查城内,正碰上一伙匪徒携带大批财物想要出逃。抓回去一审,没成想竟都是王老板家的东西,真真让人气愤。”

    他扬了扬手里合着的扇子,指向姜成身边的木箱。姜成则冷眼扫视在座的每个人,直到看到王老板,抬手向他行了一礼,开口却是赞美之词:

    “王老板大义,听闻王老板这些财物都是要捐给府衙赈灾的,幸而我昨日抓了那匪徒,免了这巨大损失。姜成敬佩。”

    一处双簧稍稍落幕,屋子里便已落针可闻,所有人动也不敢动地僵在了原处。

    李曦瑶眼见在座商贩的脸色由白转青,心中自是明了,他们这第一步棋是走对了。

    其实他们行的计策很简单,无非是利用了一张名单,上面皆是一些手中本就不干净又借民难囤积粮食抬高物价的主儿。

    他们专门于这些商贩的地盘上放出风去,宣称灾情严重,将有雁城之势,官府欲要募捐赈灾。

    募捐的事情还好说,左右不交,谅那官府也不敢强制而为。

    可是那雁城的事……

    李曦瑶听闻,雁城于灾情爆发后,因过分驱赶灾民而遭愤怒百姓冲城洗劫,虽已镇压下去,但城中损失亦很严重,尤其是行商坐贾的人家。

    若是樊城县做了第二个雁城,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自古以来,商人重利,想让家财万贯的他们捐献,难度堪称登天。樊城的很多商人开始商量对策,更有甚者竟已向外转移财产了。

    王老板就是被他们抓了个现行的人家。

    李曦瑶见火候正好,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站起身,用力地拍着手掌,大言赞美之词,比那姜成还甚:

    “王老板大义啊!如此行为真乃商家典范,我夫君若知,其心甚慰!”

    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那姓王的听她如此说来,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心虚,令李曦瑶自觉满意。

    这第二步棋也稳扎稳打地下到位了。

    她端起面前的空酒杯为自己斟满酒,举向在座的商贩,态度极为诚恳:

    “李曦瑶奉夫命前来协助本地赈灾,那日在城外就已闻诸位掌柜大名,知诸位一直为我梵城做了颇多贡献。不遗余力协助官府,不求回报。我代夫君向诸位道谢,自饮一杯,以示诚意。”

    她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微笑地看向大家,同时也把压力抛给在座的所有商人。

    在座的众人一时竟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见她如此,只能立刻陪饮,尴尬之色尤为明显。

    李曦瑶还未结束,径自拿起酒壶,开始为老板们斟起酒来。

    在座之大商贩均吓了一跳!

    丞相之妻为他们斟酒,这哪里使得!唬得他们坐立不安,纷纷站起身来要拒。

    “这第二杯……”李曦瑶又举起杯子来,向王老板走去,王老板连忙从座位上退后几步,举着酒杯恭恭敬敬地听她说话:

    “官府有难,灾民四起,老百姓吃不上饭,眼看就要饿死。王老板在这个时候竟主动捐出家财,为官府分忧为百姓解困,真乃仁义之举!我独敬王老板一杯!”

    说罢她立刻便与那姓王的又饮干了第二杯酒。

    商人们已自行乱了阵脚,那姓王的勉强喝下后,伸手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手竟然都有些发颤。

    “各位掌柜。”李曦瑶回到自己的位置,祁笑轩招呼大家入座。

    这次她没有斟酒,只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如炬,看得众人又开始畏缩了。

    她心里暗自高兴,之前还因学校辩论赛把自己选上去而恼闷了许久,没想到现下竟正好用上了,多门技术多条路的说法果真不错。

    “听祁小王爷说,若不是各位掌柜鼎力支持,外面的灾民只能稀粥一碗,窝头都吃不上,避身之处也搭建不好。我虽是一届女流,但爱国之心依旧。本地有如此多的护国护民的仁义商贾,实在令人意想不到。来日我必亲书一封诉于夫君,令朝廷也知晓,咱们这里正是官民一体,百姓安乐的好地方!”

    她说着,又觉自己渲染不够,竭尽全力地继续忽悠吹捧:

    “想必各位掌柜中也有白手起家者,哪怕继承祖上土地家资,亦知父辈艰难度日时,这才对百姓的疾苦深有感触,如此行为,真是让人感佩至极。”

    她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偷偷为自己缓口气,只见那些商贩们都低了头,王老板更是看都不敢再去看那地上的箱子,便知道刚才的效果不错,决定再来一段激情饱满的慷慨陈词:

    “我知道,大家都是勤勤恳恳半辈子,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的血汗,能这样为国为民着想就已是不容易,比那些大难临头弃城逃跑的奸恶之徒不知要强多少倍。只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百姓不存,则一城不存。看看那雁城的下场,更显现出咱们梵城商人的风骨!正是你们的存在,咱们梵城,才有希望,才有未来!李曦瑶再敬一杯,敬大家这为国为民的大胸襟!”

    说罢她再次起身,众人唰地都站起来,那王老板自不用说了,第一个带头深鞠一躬和李曦瑶碰杯,眼中已尽是惊怕和悔意:“夫人千万别说了,我等汗颜……”

    “哎~王掌柜何故如此?你聚集家财来协助官府救灾,是大大的好人!”李曦瑶连讽带夸地将他噎了回去,二话不说,又快速饮干了第三杯酒,把祁笑轩和姜成看得都有些发愣了,多少都担心她在席上喝晕了头。

    眼见她要再满一杯,已经有些受不住的王老板马上拦住,谦卑开口:“祁小王爷、夫人、姜县尉,这样,财物既已在官府,那就正好,总归是要捐的,也省了周折,希望能略尽我绵薄之力!”

    这正是三人想要的效果!不管是碍于他们的身份还是被李曦瑶的嘴说得惭愧,只要主动捐钱,就是好的!

    他们都故作感佩之模样,一起和王老板连饮三杯以示尊敬,引得众商家莫不拍手称赞。

    至此,事情已差不多尘埃落定了,祁笑轩趁热打铁,提出祁王府捐资一万两白银,令其他掌柜于席上便主动开始捐钱。

    李曦瑶和祁笑轩两人走在息壤往来的马路边。结束了那让人心累的酒席,令她心情不错,总算能放松一二。

    “你真是能喝。”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抬起头,只见祁笑轩正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

    李曦瑶勉强笑凑出个笑容来,未再多言。要是让她自己选,她宁可窝在床上待一天,也不愿和这些商贾们纠缠。

    祁笑轩见她并不太开心的模样,以为自己说错话唐突了,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许的慌乱,忙想了别的事情引她注意:“想去看一下你帮助的灾民么?”

    李曦瑶果然对这个倒是颇有兴趣,那双眸子立刻亮起来,开心地点着头:“走啊~”

    “好”

    祁笑轩笑着,伸过手去想要牵住对方。

    两人就这样同时慌了神……

    李曦瑶脸上红红的,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只低头死盯住地面,胸中那心脏跳动的声音擂鼓般震动她的耳膜。

    祁笑轩也有些尴尬,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更为失利的动作,只好轻咳一声缓解二人之间的气氛,将那只伸出去的手摊开,变成“请”的动作。

    两人一路都再无言语,赶去“难民营”帮忙。

    入夜时分,累了一天的李曦瑶一句话都不想说,早已睡下,祁笑轩回到自己的卧房里,端坐于镜前。

    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头也没回,继续处理自己的装扮。

    他于眼角处摸了一摸,取下两根细细银线,白日里被刻意吊起的凤眼立刻变得犀利和冷傲起来,仿若一只正欲趁夜色捕猎的豹。

    身后那人开口道:“主人,有何吩咐。”

    祁笑轩全然没了白天的随性洒脱的模样,低沉着声音:

    “我交代你一件事。”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长年的伪装早已让他变得可随意调换表情,却也再回不到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年岁了:

    “调查一下我身边那个女子,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是。”

    又是一阵轻响,祁笑轩已独自一人端坐房中。

    他回味白日里的事情,眼前不觉浮现出李曦瑶那张明艳娇俏的脸颊,心中渐渐被春风缭绕,化出许多的柔软来。

    何故如此紧张,不过是牵手而已……

    镜中的他已攀上笑意挂于唇畔,眼底则被温柔所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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