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种在花坛里,成片开的小花,我们叫它‘死不了’,特好养活,随手掐了,插土里就养活了!”凌霜笑着说:“我过去父母缘浅,和奶奶一起生活,虽然是平常人的平常日子,过的同样愉快,奶奶常搂着我说,‘咱霜儿虽是普通人,但也是限量版的,独此一份,珍贵着呢’!”她说着说着,思念之情浮上心头,语调中含一丝哽咽。

    凌霜忙压下情绪问姜攸:“在这里,你没打听过你的家人情况吗?”

    “没有,记忆里都是在山上学武,这孩子是个稀里糊涂的性子,不怎么记事,只对武功有兴趣,别的都没放在心上,似乎有个姐姐曾去探望过,小松就是他姐姐留下来照顾他的,他嫌小松麻烦,他姐姐走后不久,他下山去找姐姐,遇上江湖人挑衅,他与人交手时受伤太重,没挺过去……我就来了,幸亏小松的照料,伤好了之后,问过小松是否知道姐姐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我边习武边四处游历,想找到回去的路径,却迟迟没有头绪,小松是个机灵懂事的,不言不语地跟着我,一转眼,五年过去了……”

    片刻后,姜攸眉眼舒展地笑道:“跟你聊天好畅快,经你这么一说,我想清楚了,你说的有理,我准备下,参加武举去,还是要从科举出身呀!”

    “为了感谢你,我送你一样东西,”姜攸有点狡黠地说:“我找到打蛋器了,是个手摇的,比不上电动的,但是比单纯用筷子打,效率高一些。”

    “这样,你就能常吃到糕点了对吧,送我一样东西,换来口腹之欲,”凌霜伸出右手食指虚点着姜攸,“狡诈、滑头!”

    被称作滑头的人,振振有词地笑道:“我想好了,你在这里的厨房做,打蛋的事包在我身上,不用你受累的。”

    有了手摇打蛋器,凌霜忍不住想尝试下,小翠和小松轮换用打蛋器,很快打发好蛋黄、蛋清,做出来的蛋糕绵软可口,姜攸吃得不停嘴,直赞好吃,凌霜戏谑道:“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不爱吃甜食的呢?”

    某人毫无愧色地解释:“那是什么状况?当时你又不得自由,哪能再做这些费力的事,我是怕你受累!”

    回家后,凌霜做了两锅蛋糕,还用刻了桃花的模子蒸,出锅的蛋糕花型小巧,口感细腻柔软,卫婆婆一个劲地夸赞,“小姐真聪明能干,特别像太太!”

    卓枫吃了一块蛋糕,问过凌霜,得知已给姑母送过去了,满意地点点头。

    闻姑母让翠绡过来送回礼,回禀说,请表小姐明天跟太太出门去做新衣,几天后,随太太参加京郊春园游乐会。

    古人的日常休闲活动超出凌霜的认知,很是丰富,结合时令气候,各有消遣活动,如今已是四月,人们纷纷到郊外踏青。春园里桃李芬芳,还有能划船的池塘,景色宜人,是女眷们赏花游乐的好去处,家里如有未婚的子侄,夫人们也能顺带相看一二。

    这时的衣料不经穿,上过身就起皱,正式场合下穿新衣才符合礼仪,所以,交际活动频繁的时节,制衣铺子和首饰店铺的客人川流不息。

    去游乐会的那天,穿戴一新的凌霜美如娇花,闻姑母美滋滋地赞道:“咱霜儿真漂亮!”

    从春园门口进去,一路遇着相熟的夫人,闻姑母笑眯眯地让凌霜见礼,一副“瞧我家闺女多美!”的自豪模样,弄得凌霜有点不好意思,正巧符合这时代小女儿的斯文守礼样子。进了园子,凌霜就被如斯美景吸引,顾不上羞怯了。

    据说春园曾是某王爷的别院,王爷喜欢某位戏班子里的角儿,将人安置在这里,闲时与众友人在此饮酒听戏,偏那角儿福薄,一年后不幸故去,王爷伤心之下卖了园子。买主不忍辜负这满园景致,每年春、秋两季隔五日开放一日,供游人赏花观叶。

    春园占地很广,在灵越山脚下、依汉水而建,有江南庭园之风,精美的亭台楼阁、假山奇石,依原有地势匠心雕琢而成,往里走,经过小巧的拱形桥,桥边是高大的槐树和茂密的竹林,重重叠叠的浓荫仿佛一个天然屏障。

    闻姑母说走过这个桥,都是游玩女子的区域,凌霜一见,游乐玩耍的果然都是女子,心里连连称奇。青枝嫩叶的栾树下,支着一张宽幅长绣架,一位着青色绸仙草绣花衣的女子正勾头绣着百花图,隔绣架坐着位穿湖蓝色褙子的姑娘在分线;不远处有盆开得艳丽的茶花,两位女子边观花边说笑着;碧波荡漾的湖水中,游曳着野鸭子,飞鸟偶尔掠过清澈的水面,泛起涟漪,一叶扁舟载着三位姑娘划来,或着米色绣衣或着淡粉褙子,她们怡然自得地吟诵着诗词,赞赏这水清树明的景致。

    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是位穿淡黄色斜襟长衫的女子,将古琴放在面前的案几上,以奇石为凳地抚琴,有三五人或倚石而立,或坐在近旁的绣墩,静静地听琴。被悠远疏旷的琴声吸引,凌霜加入听众的行列。

    一曲即罢,丫鬟给黄衫女子端杯茶,凌霜见她大概与自己同龄,心里感叹人家的琴技高超,她抬眼见到凌霜,腼腆一笑。闻姑母上前轻声道:“这是黄家小姐吧,琴弹得如行云流水一般,悦耳动听!”

    黄小姐是袁琛岳母家的表亲,闻姑母曾在高家见过,黄小姐当时没留意,故而此时没认出来,她脸红地给闻姑母行敛衽礼,道歉自己的失礼。黄小姐与凌霜相互见过,她比凌霜大一岁,父亲是国子监教授。

    凌霜称赞黄清蓉的琴技高超,琴声出神入化,引人入胜,大约闺秀们间少有如此直白的夸赞,黄清蓉眼神闪亮地说着谦辞之语,难掩内心的高兴。

    忽听到一管箫声和鼓乐声响起,闻姑母说:“假山边的草坪处,有‘云中燕’晏大娘的表演,你们去瞧瞧,我到竹林旁的‘茶轩’喝茶,霜儿累了去那里找我。”

    凌霜和黄清蓉带着各自的丫鬟,到了草坪,见两人站在假山旁吹笛,另有三人围坐在对面的草地上,或吹埙,或敲鼓,或拿着精巧的铜钹,被围在中间的,是舞姿翩翩的红衣女子,就见她随着乐声妙曼起舞,体态优美轻盈,婀娜如杨柳扶风,纤细的腰肢灵活地曲折转绕,举手投足间云袖彩衣飘飘欲仙。

    凌霜不禁赞道:“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莲步翩跹历历在目,美哉!”身边的粉衣姑娘看了凌霜一眼,待舞曲完毕,主动和凌霜招呼道:“姐姐刚才的赞语也很美呢!”凌霜看她语气娇憨、率真可爱,她笑吟吟地行礼,自我介绍说曾在福佑胡同见过。凌霜忙回了一礼,原来她是福佑胡同第四家的郭家小妹郭静娴,刚满十二岁,家中大哥在刑部任职。凌霜介绍黄清蓉与她见过,三人开心地聊着晏大娘的舞蹈。

    “娴表妹,你到这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让我好找。”一个着湖色绸绣兰花纹褙子的姑娘走来,亲昵地嗔怪着郭静娴。

    “你不是在彤娘那里看她绣花,在帮着分线吗?”静娴有点不耐烦地说,“这里都是女子,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咱俩的爱好不一样,各找喜欢的不好吗,你干嘛老跟着我!”

    来者是静娴的表姐洪惜洁,她受了抢白也不生气,仍好脾气地笑道:“我看了下她用打籽绣怎么绣花芯,再抬头你就走远了,其实咱俩喜好差不多,还是一处玩耍吧,要不姨妈见了你没人跟着,该着急了。”

    静娴朝她噘了下嘴,为她介绍凌霜和清蓉认识,几人论过序齿,洪惜洁和黄清蓉同岁,月份大。惜洁一副天然的大姐姐样,说满园花草开得盛,不如采些来一起玩斗草,静娴却说那是小儿的游戏,不如踢毽子,惜洁劝她道:“咱们的物件都是桔香拿着的,她走得慢还没过来,咱们先去采花草,等她来了再踢毽子。”

    凌霜出门时,小翠带了不少东西,听到她们没毽子,本想让小翠拿出来,却见惜洁给她使了眼色,凌霜笑了笑,附和着说去采花。众人走到花丛里,就见姹紫嫣红百花争艳。惜洁走到凌霜边上,悄声谢她:“我表妹身体不好,姨妈不叫她多活动,她却是个执拗的,所以我总跟着她,方才多谢你了。”

    静娴挑拣着花草,偶尔一回头,看到惜洁与凌霜说话的神态,她撇了撇嘴,举着一支美人蕉,拉着凌霜笑道:“我有美人蕉,姐姐你呢?”凌霜将手中的柳条往前一递,说:“我有观音柳”。静娴看向小翠,她挥了挥手里的松枝说:“我有罗汉松”。

    清蓉拿着手里的香草笑道:“我有月月红,”静娴见两手空空的惜洁去寻花草,她悄声对凌霜说:“表姐是不是说我身体不好,我娘托她时时照看我?”

    静娴神态有点生气,“其实我身体都好了,才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娘担心我,她就一副处处以我为重,特别关心我的样子,她知道这样最让我娘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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