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丰泰十三年的气候有些反常，不同往年的白日秋高风轻、夜间晴朗少云，这一年多雨少啨连日阴，八月十五都没见着圆月。
中秋这一天，凌霜下厨准备了一桌菜，摆到听泉楼的回廊，吩咐不用人伺候，独自在听泉楼等候姜攸下值。
凌霜泡了一壶桂花茶，边轻啜边看着楼外的濛濛细雨，湿润空气里，隐约有桂花香气飘来，是在风雨的间歇中开放的几株。凌霜不由地说：“冷雨遮天憾无光，轻露漫漫桂花香。”
“露痕点落玉盘空，满园夜色与霜同。”姜攸笑嘻嘻地接着下句，他忙到此时才回来，应该是匆匆沐浴就来的，发梢上还有水滴。
凌霜忙找来毛巾给他擦头发，“你头发还湿着就到楼上来，此时夜深寒气重，当心着凉了！”
“夫人说得是，夜色已深，我若不来陪伴，你怕是要吟一首‘闺怨诗’咯！”
“又说玩笑话了，妾身一向深明大义，岂会做小女人的戚戚之态？”凌霜揉着姜攸的湿发，笑着和他打花腔。
“夫人独自在家没有闺怨，莫非不盼着为夫早回吗？”姜攸扭头看着凌霜，一副找茬的模样。
“夫君在外奔前程，妾身岂会有怨怼之意？”凌霜换了一条干毛巾，继续擦他的湿发，忍不住笑道：“算了，不拽酸文，头发擦干了咱就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
姜攸拉下头上的毛巾，往边上一扔，“不擦了，已经好了，咱们吃饭吧！哇，这么丰盛的晚餐呀，黄焖鸡、红烧狮子头、油焖大虾、上汤白菜心，还有小菜、点心……”，他牵着凌霜的手在桌边坐下，笑说：“你做了这么多，辛苦了，霜霜！”
凌霜给俩人倒了杨梅酒，冲他一举杯，“在外面忙碌一天，攸攸辛苦了！”
两人相视一笑，姜攸问道：“这是姐姐送来的酒吧，真是独具江南风味呀！”
“是的，除了杨梅酒、青梅酒，还有茶叶、火腿、鱼脯鱼干、核桃香榧，好几大篓，姐姐很细心，分门别类地包好做了标记，姐姐应该快生产了，还费神准备这些礼物，真的很重视你诶！”
凌霜给姜攸夹了一个鸡块，介绍这是用了新调料做的，尝尝这味道如何，又补充道：“送给姐姐新生儿的金锁，还有京城的特产，我都让叶成送到码头，他听人说天气越来越冷，担心运河要封冻，这一趟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次，叶成将东西送到姐姐家的船上，交给他家的船老大，又看着船启航的，你给姐夫找的那本文章集，我用油纸包好放在那篓笔墨筐里了。”
谷姐夫的刻书坊，印刷出品物里来自京城的书籍，销路都很好。马上要科考了，最近受欢迎的是备考资料。闻家老家今年有人参加科考，卓枫收集了一些相关文章，知道妹夫家在江南的书坊业投资，也给了姜攸一份，说这样的文章难得，有长久保存的价值，叮嘱他不要印太多，在京里的亲朋间送一送便罢，言外之意，江南那边怎么处理就随姜攸了，凌霜说用油纸包好的文章集就是这本。
姜攸给凌霜夹了一只虾，称赞她的手艺，又感叹运气好，遇上的亲人善良有头脑，凌霜附和道：“闻大哥虽然言语不多，他的商业才能蛮厉害，而且，和你在江南的姐姐一样，都有老大的风范，喜欢操心弟妹，咱们都是有命有运呢！”
“你刚过来时，对叶成一家很感激，我现在理解那种心情了。”姜攸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他没有解释，喝了一杯酒，说：“嗯，你放心，我会努力上进的，万一遇上事儿了，咱们也有能力相帮！”
农耕文明的社会，人际关系里的等级层次以亲缘关系为重要基础，家族内的秩序通常基于血缘的亲疏。除了亲缘，还有同乡、师生同学、同僚等多种关系，家族外的地位与层次，取决于以自身价值为节点的关系网络，是否广泛丰富而有效。
“就是需要提升价值扩大势力范围，等站得高了，人情网络自然宽泛有效咯！”凌霜的大眼睛里闪着担忧，“有得必有失，要想位高权重，必须付出极大代价，还未必能实现最初的抱负呢！”
姜攸拉过凌霜坐在他腿上，捧住凌霜的脸颊，调侃道：“用你漂亮的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我会是那种有追求的人吗？位高权重？你真的想多了！”
姜攸笑道：“我是说，咱跟着这些亲戚们的步调走，我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维护好手里的资源，稍有价值不拖后腿就够了，我可没有那么宏伟的目标。”
“嗯嗯，同意！”凌霜笑着拍了他一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开启权谋思维了！”
“你高看我了，两辈子我都没学会那个，我只想安逸地过好咱的小日子就行，嘿嘿，快吃，吃完了咱过好日子去！”
这夜的中秋虽无明月，他二人却怀着美好，渡过了极其温热润泽的团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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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秋雨，终于在九月初停歇，久违的蓝天白云让人心情舒畅，大家纷纷相约在重阳节出游登高。
庆国侯府，侯夫人架不住小儿子的缠磨，答应下帖子邀约郭家太太去上香。
实际上，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到了插簪放定之时，侯夫人本也该和郭太太商量下具体的时间，只是她心里总有点儿不满意郭家的家世，被小儿子催促着进行了纳采、问名、互换庚帖，接下来想拖一下，她对儿子说：“人家娇养在闺中的姑娘，一朝出了阁就是别家的人，定是舍不得的，所以两家的说亲过程，花个一年、两年的很正常，要不然，慌忙忙的就成了亲，显得人家姑娘不金贵，你急什么嘛！”
“咱俩家这过程也不快呀，接着除了下聘，还有请期，等亲迎到了明年，前后一算可不就是两年了！”
侯夫人见不得儿子这心急的样儿，笑着斥哒他，“哎呦瞧你个傻样儿，流程搞的这么清楚，你去当媒人算了，怎不见你当差这样上心？”
马盛瑀低声嘟囔：“我当差挺好的呀，也没挨过上峰责罚的！”
“那不是别人看你大哥的面子，不好意思训你，我可跟你说，咱家从你爹到你大哥，还有分出去的那小子，都没给马家抹过黑，你可不能拖后腿，让我背地里被人笑话！”
马盛瑀一听娘亲的话音，知道有戏，立即正色答应道：“不就是要比过那个姨娘养的二哥吗，娘放心吧，我一准儿给你长脸”，他觑着侯夫人脸色说：“哎，其实二哥为人还不错，他姨娘也不在了，你还记着过去的事干嘛，凭白让自己不高兴……”
“你个臭小子，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早跟你说过，你记好了：在这府里，除了你大哥，你不用跟任何人比，谁都比不上你！呿，话那么多，你安排重阳上香的马车去！”
侯夫人笑着打发了儿子，思索片刻后，摇头自语道：“前尘往事如烟，谁会时时记着些无用的旧事，不过是一种习惯，以后是要改改了！”
这话一出口，侯夫人似乎心里轻松了不少。
九月初九的隆福寺香客盈门，人们上香之余往后山赏景，远处山峦间的树叶渐染秋色，满山的菊花或黄或白，清风拂面带来阵阵菊香，如画秋色令人神怡心旷。
隆福寺的香堂里，庆国侯夫人与郭太太寒暄过后，笑着建议让年轻人去看看风景，两家的亲事说到这个阶段已基本上定下了，这建议不算逾矩，郭太太含笑应和了，只是提醒女儿的丫鬟小心伺候着。
后山看风景的人不少，也有一双双青年男女结伴而行。心花怒放的马盛瑀竭力收拢咧得太大的嘴角，强作镇定地伴着郭静娴一旁，丫鬟桔香想挤到两人中间，马盛瑀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忙紧紧跟在小姐的身后。
郭静娴见着一簇菊花灿烂，要去采摘，“这种野菊的香味味道最持久，放在香囊里特别好。”
马盛瑀忙说自己去，免得她伤了手，郭静娴笑着说：“这采菊要自己来才好，就像吃螃蟹亲自动手，才有趣味。”
“静妹妹说的对，咱们一起摘吧！”马盛瑀说完，学着郭静娴的样子，弯下腰仔细地摘菊花。
今儿跟着他的长随是怀勇，他在几步开外，见自家少爷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想发笑，忙忍笑转身打量四周环境，一扭头他就瞅见了熟人，正是赵家表少爷身边的小厮孙大虎。
怀勇自然知道赵家表少爷的事，马府的小厮因为他丧了命，此时再见到赵府小厮，怀勇不想理会，奈何孙大虎上来冲他行礼，说主子有话要带给马少爷，求他帮忙通禀，央告说自己是奉命行事，求他行个方便。
怀勇无法，只得上前轻声唤少爷，叫了三声，马盛瑀才不情愿地看过来，他对郭静娴说了声“少陪，我去看看什么事。”将手里的菊花往郭静娴那处递，桔香忙赶上来接住。
中秋这一天，凌霜下厨准备了一桌菜，摆到听泉楼的回廊，吩咐不用人伺候，独自在听泉楼等候姜攸下值。
凌霜泡了一壶桂花茶，边轻啜边看着楼外的濛濛细雨，湿润空气里，隐约有桂花香气飘来，是在风雨的间歇中开放的几株。凌霜不由地说：“冷雨遮天憾无光，轻露漫漫桂花香。”
“露痕点落玉盘空，满园夜色与霜同。”姜攸笑嘻嘻地接着下句，他忙到此时才回来，应该是匆匆沐浴就来的，发梢上还有水滴。
凌霜忙找来毛巾给他擦头发，“你头发还湿着就到楼上来，此时夜深寒气重，当心着凉了！”
“夫人说得是，夜色已深，我若不来陪伴，你怕是要吟一首‘闺怨诗’咯！”
“又说玩笑话了，妾身一向深明大义，岂会做小女人的戚戚之态？”凌霜揉着姜攸的湿发，笑着和他打花腔。
“夫人独自在家没有闺怨，莫非不盼着为夫早回吗？”姜攸扭头看着凌霜，一副找茬的模样。
“夫君在外奔前程，妾身岂会有怨怼之意？”凌霜换了一条干毛巾，继续擦他的湿发，忍不住笑道：“算了，不拽酸文，头发擦干了咱就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
姜攸拉下头上的毛巾，往边上一扔，“不擦了，已经好了，咱们吃饭吧！哇，这么丰盛的晚餐呀，黄焖鸡、红烧狮子头、油焖大虾、上汤白菜心，还有小菜、点心……”，他牵着凌霜的手在桌边坐下，笑说：“你做了这么多，辛苦了，霜霜！”
凌霜给俩人倒了杨梅酒，冲他一举杯，“在外面忙碌一天，攸攸辛苦了！”
两人相视一笑，姜攸问道：“这是姐姐送来的酒吧，真是独具江南风味呀！”
“是的，除了杨梅酒、青梅酒，还有茶叶、火腿、鱼脯鱼干、核桃香榧，好几大篓，姐姐很细心，分门别类地包好做了标记，姐姐应该快生产了，还费神准备这些礼物，真的很重视你诶！”
凌霜给姜攸夹了一个鸡块，介绍这是用了新调料做的，尝尝这味道如何，又补充道：“送给姐姐新生儿的金锁，还有京城的特产，我都让叶成送到码头，他听人说天气越来越冷，担心运河要封冻，这一趟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次，叶成将东西送到姐姐家的船上，交给他家的船老大，又看着船启航的，你给姐夫找的那本文章集，我用油纸包好放在那篓笔墨筐里了。”
谷姐夫的刻书坊，印刷出品物里来自京城的书籍，销路都很好。马上要科考了，最近受欢迎的是备考资料。闻家老家今年有人参加科考，卓枫收集了一些相关文章，知道妹夫家在江南的书坊业投资，也给了姜攸一份，说这样的文章难得，有长久保存的价值，叮嘱他不要印太多，在京里的亲朋间送一送便罢，言外之意，江南那边怎么处理就随姜攸了，凌霜说用油纸包好的文章集就是这本。
姜攸给凌霜夹了一只虾，称赞她的手艺，又感叹运气好，遇上的亲人善良有头脑，凌霜附和道：“闻大哥虽然言语不多，他的商业才能蛮厉害，而且，和你在江南的姐姐一样，都有老大的风范，喜欢操心弟妹，咱们都是有命有运呢！”
“你刚过来时，对叶成一家很感激，我现在理解那种心情了。”姜攸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他没有解释，喝了一杯酒，说：“嗯，你放心，我会努力上进的，万一遇上事儿了，咱们也有能力相帮！”
农耕文明的社会，人际关系里的等级层次以亲缘关系为重要基础，家族内的秩序通常基于血缘的亲疏。除了亲缘，还有同乡、师生同学、同僚等多种关系，家族外的地位与层次，取决于以自身价值为节点的关系网络，是否广泛丰富而有效。
“就是需要提升价值扩大势力范围，等站得高了，人情网络自然宽泛有效咯！”凌霜的大眼睛里闪着担忧，“有得必有失，要想位高权重，必须付出极大代价，还未必能实现最初的抱负呢！”
姜攸拉过凌霜坐在他腿上，捧住凌霜的脸颊，调侃道：“用你漂亮的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我会是那种有追求的人吗？位高权重？你真的想多了！”
姜攸笑道：“我是说，咱跟着这些亲戚们的步调走，我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维护好手里的资源，稍有价值不拖后腿就够了，我可没有那么宏伟的目标。”
“嗯嗯，同意！”凌霜笑着拍了他一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开启权谋思维了！”
“你高看我了，两辈子我都没学会那个，我只想安逸地过好咱的小日子就行，嘿嘿，快吃，吃完了咱过好日子去！”
这夜的中秋虽无明月，他二人却怀着美好，渡过了极其温热润泽的团圆节。
-----------------
连绵的秋雨，终于在九月初停歇，久违的蓝天白云让人心情舒畅，大家纷纷相约在重阳节出游登高。
庆国侯府，侯夫人架不住小儿子的缠磨，答应下帖子邀约郭家太太去上香。
实际上，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到了插簪放定之时，侯夫人本也该和郭太太商量下具体的时间，只是她心里总有点儿不满意郭家的家世，被小儿子催促着进行了纳采、问名、互换庚帖，接下来想拖一下，她对儿子说：“人家娇养在闺中的姑娘，一朝出了阁就是别家的人，定是舍不得的，所以两家的说亲过程，花个一年、两年的很正常，要不然，慌忙忙的就成了亲，显得人家姑娘不金贵，你急什么嘛！”
“咱俩家这过程也不快呀，接着除了下聘，还有请期，等亲迎到了明年，前后一算可不就是两年了！”
侯夫人见不得儿子这心急的样儿，笑着斥哒他，“哎呦瞧你个傻样儿，流程搞的这么清楚，你去当媒人算了，怎不见你当差这样上心？”
马盛瑀低声嘟囔：“我当差挺好的呀，也没挨过上峰责罚的！”
“那不是别人看你大哥的面子，不好意思训你，我可跟你说，咱家从你爹到你大哥，还有分出去的那小子，都没给马家抹过黑，你可不能拖后腿，让我背地里被人笑话！”
马盛瑀一听娘亲的话音，知道有戏，立即正色答应道：“不就是要比过那个姨娘养的二哥吗，娘放心吧，我一准儿给你长脸”，他觑着侯夫人脸色说：“哎，其实二哥为人还不错，他姨娘也不在了，你还记着过去的事干嘛，凭白让自己不高兴……”
“你个臭小子，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早跟你说过，你记好了：在这府里，除了你大哥，你不用跟任何人比，谁都比不上你！呿，话那么多，你安排重阳上香的马车去！”
侯夫人笑着打发了儿子，思索片刻后，摇头自语道：“前尘往事如烟，谁会时时记着些无用的旧事，不过是一种习惯，以后是要改改了！”
这话一出口，侯夫人似乎心里轻松了不少。
九月初九的隆福寺香客盈门，人们上香之余往后山赏景，远处山峦间的树叶渐染秋色，满山的菊花或黄或白，清风拂面带来阵阵菊香，如画秋色令人神怡心旷。
隆福寺的香堂里，庆国侯夫人与郭太太寒暄过后，笑着建议让年轻人去看看风景，两家的亲事说到这个阶段已基本上定下了，这建议不算逾矩，郭太太含笑应和了，只是提醒女儿的丫鬟小心伺候着。
后山看风景的人不少，也有一双双青年男女结伴而行。心花怒放的马盛瑀竭力收拢咧得太大的嘴角，强作镇定地伴着郭静娴一旁，丫鬟桔香想挤到两人中间，马盛瑀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忙紧紧跟在小姐的身后。
郭静娴见着一簇菊花灿烂，要去采摘，“这种野菊的香味味道最持久，放在香囊里特别好。”
马盛瑀忙说自己去，免得她伤了手，郭静娴笑着说：“这采菊要自己来才好，就像吃螃蟹亲自动手，才有趣味。”
“静妹妹说的对，咱们一起摘吧！”马盛瑀说完，学着郭静娴的样子，弯下腰仔细地摘菊花。
今儿跟着他的长随是怀勇，他在几步开外，见自家少爷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想发笑，忙忍笑转身打量四周环境，一扭头他就瞅见了熟人，正是赵家表少爷身边的小厮孙大虎。
怀勇自然知道赵家表少爷的事，马府的小厮因为他丧了命，此时再见到赵府小厮，怀勇不想理会，奈何孙大虎上来冲他行礼，说主子有话要带给马少爷，求他帮忙通禀，央告说自己是奉命行事，求他行个方便。
怀勇无法，只得上前轻声唤少爷，叫了三声，马盛瑀才不情愿地看过来，他对郭静娴说了声“少陪，我去看看什么事。”将手里的菊花往郭静娴那处递，桔香忙赶上来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