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禅院者非术士,非术士者非人。”这是禅院甚尔从有意识开始就刻入脑海中的话语。

    这句话就好像是烧得滚烫的铁烙,在他尚且弱小的时候由咒术师们烙印在他的骨髓里,从此伴随灵魂一起无时无刻不将他拽入沼泽。

    他没有咒力,没有天赋。如同街边随处可见的野狗,靠着一点点求生的本能在禅院家苟延馋喘活下去。

    直到他离开禅院家,遇到了伏黑玉子。

    这是一个好女人。禅院甚尔看见玉子时闪过脑海的第一想法正是如此。

    然后,他们结婚了。甚尔不想再回忆禅院家的种种,于是理所应当地入赘给玉子,成为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夫,每天过着照看家庭的普通生活。

    甚尔很满足这样的生活,觉得一生就这样过去了也可以。

    可是为什么呢?正如当初被咒术师们毫不犹豫踩碎的尊严,现在这样普通的幸福也要被咒术师夺走。

    所以——杀了她。

    “伏黑先生!!!”

    女孩的打刀挡住了他的刀刃。在沉重的施压下,女孩的双腿颤抖,身上的伤口更是不断往外渗出血。

    说句实话,她能坚持这样长的时间完全在伏黑甚尔的预料之外。她只是在不间断地防御,从未主动攻击过。

    现如今,她竟然还想要用言语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伏黑先生!你冷静下来!我从没有想过伤害普通人,更何况伏黑小姐对我很温柔,我怎么可能忘恩负义!”

    伏黑甚尔面无表情,“是么……”

    眨眼的瞬间,蓄力的拳头就朝着少女的腹部砸去!

    花无法躲闪,只能硬生生被他砸飞出去。

    在伏黑甚尔追击前,天空中的乌鸦找准时机直冲而下,强硬地阻挡了伏黑甚尔的视线。

    “噗嗤!”

    乌鸦的翅膀被扯断,像是丢垃圾一样被丢到了远处。

    而冥冥也依靠这一点时间将花抱着退至危险距离外。

    “还好吗?”冥冥问道,“我已经呼叫增员了,可距离最近的咒术师也需要半个小时内赶到。五条和夏油倒是可以赶过来,只是他们的雇主不会愿意。”

    花疼得抽冷气,但还是咬着牙告诉冥冥:“取消增员。”

    她的话叫冥冥愣住。冥冥惊异,“你确定?这个人明显是奔着杀死你的目的来的。我尚且可以活着离开,你就不一定了。”

    “冥冥学姐,你先回去。”花说道。

    她看向那边的男人,眼眸底下飞速闪过别样的情绪,“我可以解决,相信我。”

    冥冥微微蹙眉,终于还是放下了花。

    她连续往后倒退十几步,对花说:“我会把硝子带过来的,也会留下乌鸦在这里看守。你至少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花抿开一抹安抚性质的微笑,“嗯,我一定会平安的。”

    冥冥离开了,走之前神情复杂,仿佛是看见了花更加深层的一面。

    此时医院外就只剩下两人了。

    伏黑甚尔歪着脑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这就把好伙伴支走了?”

    花捂住渗血的伤口,笑容依旧,“嗯。”

    “你还真是不怕死呢。”

    这样的嘲讽并没有让花恼怒或气馁,反而让她的笑容更甚。

    “伏黑先生本来也没有真的想杀死我,不是吗?”

    伏黑甚尔愣住,“哈?你脑子终于被我打傻了?”

    花将那一张染上了自己血液的符咒拿出来,丢到了伏黑甚尔的眼前。

    “如果你想杀死我,根本不会给我和冥冥学姐说话的时间。早在第一次见面后,我就特意去调查过你的身份。”

    “从禅院家离开的术士杀手,哪怕是一级咒术师也可以轻松夺走性命。”

    伤口一阵一阵地刺疼,花却感觉胸腔的跳动掩盖过疼痛,至余下心悸。

    在男人越发深沉的注视下,花继续说:“你拥有这样的实力,哪怕是悟和杰对付起来也很吃力。要是想杀死我,你早就杀了,怎么会允许我活到现在呢?”

    “……”

    伏黑甚尔想要找出可以反驳少女的话语,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

    是啊,正如她所说,一级咒术师都可以轻松杀死的他为什么会允许二级咒术师的花活到现在呢?

    难道仅仅因为对方曾经送过来一只可爱的小黑狗?

    不仅吧。更多的,还是希望……

    “你希望我可以救下玉子,对吗?”少女替他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花已经做好了止血工作,面颊上的血也被她擦去了一大半,留下一些无法抹去的红色痕迹。

    她指着地面上的符咒,说:“我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如果你还抱着最后的希望,就把我带去玉子的身边吧。”

    要信任她吗?信任一个咒术师?一个极有可能夺走妻儿性命的凶手?

    但是除此之外,他貌似没有选择了。

    于是,伏黑甚尔将符咒捏起来放入口袋,“不要叫得那么亲密,玉子不是你可以叫的名字。”

    这是表达信任的信号。

    花嫣然一笑,慢吞吞地挪向警戒线外的轿车,“那我们出发吧!”

    下一秒,花就被男人扛起来了。

    花:“?”

    “开车太慢了。”甚尔说道,又颠了一下花。

    他对待妻儿之外,尤其是咒术师没多少温柔的耐心,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花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等一下!我觉得我自己能——!”

    话还没说完,花就感觉眼前的所有事物在疯狂倒退,身子更是上下起伏!

    人肉过山车!!!

    虽然知道伏黑甚尔的实力很强,但是比车还快的速度也太夸张了吧!!!

    到达伏黑家被放下来的时候,花已经面若金纸,身如柳絮了。

    “呕!”她扶住围墙干呕。

    伏黑甚尔可不给她缓和的时间,拎起她的后领子就进屋。

    来到房间内,花看见了沉睡的伏黑玉子还有伏黑惠。伏黑津美纪则是在旁边照顾他们,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担忧。

    “爸爸,花姐姐……”津美纪站起来,两只手还紧紧抓着热毛巾。

    显然,津美纪被浑身是血的花吓住了。

    花立刻意识到她的害怕,于是扬起灿烂的笑容安抚说:“我刚刚从鬼屋兼职回来,身上的都是颜料哦。”

    津美纪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花笑容温柔,“就算津美纪不相信我,也要相信爸爸,对吧?”

    说着,花用眼神暗示伏黑甚尔。

    甚尔瞥一眼笑容温柔的花,又看看沉睡的妻儿,于是点点头,“对,我从鬼屋里把她捞出来的。”

    津美纪终于相信了,“原来是这样!”

    为了不让津美纪担心,花让甚尔将津美纪送回去哄睡。

    再次回来时,甚尔就看见花分别握着玉子和惠两人的手。

    “你最好可以救他们。”甚尔说道。

    花笑了笑,而后垂下眼眸陷入思索。

    最开始伏黑甚尔想要杀死自己时,花确实毫无头绪。可一旦抓住时间的空隙去思考事情的起因,花就发现这并不是误会,而是他人的早有预谋。

    今天那个男人询问她地址只是一个让她转移注意力的幌子,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则是借着伏黑甚尔的手杀了她。

    为什么?花内心疑惑极了。

    她自认为没有触及到上层的利益,哪怕是考试时那样严重的事故也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不满,反而自愿压下这件事情。可为什么会收到上层的强制任务呢?哪怕这是禅院直哉推脱的任务,也没有理由交给一个等级差距如此明显的二级咒术师。

    除非,从一开始这个医院的任务就是专门为自己而诞生的。从一开始,背后之人就想杀死她!

    握紧两人的手,花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两人的体内输送咒力。

    不,不仅是咒力,更是……核心碎片的力量。

    花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与咒力有本质的区别。众人对咒灵多以祓除,然而花却可以用精准的“净化”来代替“祓除”。

    这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平时很好地隐藏起来不被他人发现,可是在关键时刻——此刻却成为不得不公之于众的能力。

    “姑且称为那个人为诅咒师吧。”花对甚尔说道。

    “他设下了医院的局,而后通过利益交换的手段说服上层给我派送清除医院标记的任务。我为了摸清楚问路人的想法,绝对会前往这个地方。”

    “这是阳谋。”花表情严肃看着伏黑甚尔。

    “如果我是普通咒术师,那么在清除标记后,那些被诅咒束缚的人也会随着标记的清除立刻死亡。如果我不是普通的咒术师,那么绑定束缚的人只会陷入昏迷。前者会被你杀死,而后者一旦被上层知晓就一定会杀死我。”

    甚尔的眉头皱起来,“如果你选择拒绝任务呢?”

    “他们就有理由惩罚我。”

    “那么你无法清除标记呢?”甚尔追问。

    花的眉眼下压,“没有任务失败的选项。实力不足的我哪怕是冥冥学姐跟在身边,也会因为各种意外然后身受诅咒死亡。”

    无论怎么选,等待花的都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诅咒师的阳谋。

    再有,如果花在今天之前没有与甚尔见过面,可能根本撑不到现在的她来思考出所有的细节。

    伏黑甚尔沉默了。

    虽然早就知道咒术界的人都是一群狗屎,但心脏到这个程度还是让他产生惊愣的情绪。

    正是安静时,花的手中绽放出了白色的光芒。

    温暖的光芒从手心传递到人的心脏,缓缓驱逐诅咒带来的阴冷。

    花再一次感受到心脏的震动,那是与灵魂深处的碎片共鸣所发出的强烈波动。

    眼前似乎飞速闪过一些画面,五彩缤纷蝴蝶般涌现出来,冲入花的眼眸里。

    紧接着,定格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花努力睁大眼睛去看……

    “唔!”玉子睁开眼睛,将眼前所有的幻想打碎了。

    花反应过来,“玉子,太好了,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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