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愫只好回道:【好的呀。】

    那边暂时没了消息,程愫收起手机,插进兜,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向地铁站。

    她行事一向是比较果断的,大学时期,和她相处的最好的室友评价程愫为“一把温柔刀”。

    外表温和,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实际上做事雷厉风行,有了想法就要严格地执行,很少允许误差和意外情况的发生。

    程愫想起大学时谈的那段恋爱,在一起两个月,只是某次接吻后对方流露出来的急切,就让她提前做了分手的打算。

    果然,一次意外,男生和好哥们的聊天记录被她发现,程愫当断则断。尽管男生再三解释那只是玩笑,他对她心里一直很尊重,半夜来女生宿舍楼下一直等她,等了一个晚上,程愫也丝毫没有心软。

    心理学上有个词语叫“回避型人格”,程愫冷静地复盘了整个谈恋爱的过程,她答应男生的那晚,喝了几杯酒,稍微上头了。因此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来自于她心理完全没做好恋爱的准备,掺和进别人的一段因果。

    这段乌龙一样的恋爱给她了教训,这么多年,面对形形色色的男士,程愫一直不动声色地衡量拿捏着分寸。有的人,需要委婉一点拒绝,有的人,要强硬一点,不然对方会误以为是苗头。

    程愫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差劲。

    -

    周五晚上,祁姝瑶给她发了条微信。

    姝瑶:【阿愫!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展!还有阿妍她们!】

    姝瑶:【暗中观察jpg·】

    程愫正对着稿子,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信息。

    她没有马上回,一直到下班后,程愫想清楚了,回复祁姝瑶:【嗯,好的。】

    随之程愫点开和温彦白的聊天框,打了一行字。

    素:【彦白,实在抱歉,这周末临时有点事情,暂时周转不开了。】

    她发了个“仓鼠致歉”的表情包。

    像是害怕看到对方马上回复,程愫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迅速摁熄,丢进包里。

    她报了一个瑜伽课,周五晚固定上课,可以静心调息。

    程愫反思过,这段时间稍微有点浮躁,于是周六日的图书馆阅读时间也安排起来。

    祁姝瑶和她约的周六下午,陵城各大商场人流如梭,陈老师的画展在东区美术馆举办,程愫正好在东区图书馆自习,步行了一条街就到了。

    祁姝瑶住得比较远,在南郊的别墅区,她和蒋廷琛来陵城只是暂住,过了这一季度他们随时回江城。

    因此,程愫到了约定地点,低头看了眼手表,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祁姝瑶还没有来。

    程愫环顾四周,来看展的人不算很多,她想起美术馆不让带饮品进去,但是现在有点口渴,于是给祁姝瑶又发了个消息,问她到哪了,喜欢哪个口味的饮料。

    对面正好有家咖啡馆,她这样想着,便走进去取暖。

    门口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门从内向外打开,程愫道了句“谢谢”,抬眼,却定在原地。

    男人穿着一件驼色长款外套,内搭灰色高领毛衣,简洁至极的穿搭却让他气质格外出挑。他手里举着两杯咖啡,用肩膀撑着门,等待她进来。

    程愫吃惊之余,只觉一股从内到外的慌张,她不知道这种心情由何而来,为什么格外强烈。

    温彦白松开抵着的门,待寒气完全隔绝于外后,递给她一杯手里的咖啡。

    “美式,没加糖。”

    -

    两人相对坐在临窗的咖啡桌。

    今天阳光尚好,可路边仍是坚冰冷硬,刮的风也像冻刀子一样。

    温彦白握着咖啡杯,垂眸,阳光一半洒在他过于浓密纤长的眉睫上,像一幅上好的油画。

    程愫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

    尴尬的话就这么悬在喉间。

    幸好手机在此时振动起来,程愫看见来电显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温彦白示意,随即接起电话,压低声音道:“喂?姝瑶?”

    祁姝瑶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对不起阿愫!真的对不起!我快出门的时候面包突然开始呕吐,还倒在地上抽搐,我就带它来宠物医院了。”

    面包是祁姝瑶养的金渐层,程愫在她朋友圈里见过,圆圆胖胖的,倒真像一只金脆黄的俄罗斯大列巴。

    程愫:“没关系吧?情况严重吗?”

    祁姝瑶:“没事没事,它已经输上液啦!对了阿妍说她们也不来啦,葵的家人来陵城看望她们了。”

    程愫:“……好。”

    祁姝瑶:“唉,不好意思,约了一群人,好像就温彦白去了……那你们先逛展吧,我待会看看情况,太晚我就不过来啦,下次约!”

    挂了电话,程愫深吸一口气,抬眼。

    温彦白就这么一直安静看着她,不声不响,目光专注,仿佛她才是那个消失了很久又再度出现的人,一举一动都让他目光相随。

    程愫老老实实坦白:“对不起,彦白,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赴约。”

    程愫:“我想着,你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她打住,心底涌现一股隐秘的羞愧。

    明明是她自己的原因,却为了给自己找补,下意识归咎于对方身上。

    程愫:“我……”

    温彦白站起来:“走吧,我们去看展。”

    -

    陈芳景的作品普遍具有鉴赏价值,一开始程愫跟在身高腿长的男人身后,还感觉心里纠结,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力就被这些画作吸引了。

    路过一幅画,简洁抽象的线条,大片沉郁的配色,程愫停顿得久了一点。

    “这幅画,《荒原》,致敬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奠基者艾略特。”

    身后男人出声,他道:“比较喜欢这种风格的作品吗?陈芳景倒是很擅长混合写实与抽象,还有前面那幅《残景》,也是相近的意象,主题表达却完全不同。”

    程愫看向前面那幅作品,“陈老师可谓兼采众长,他把水墨画元素融入现代化的表达中,这一点我很喜欢。”

    温彦白点点头,“他在国外待了很久,但本质没有变,依旧会顺从血液中基因的召唤,像渴望母亲的孩子的一种本能,把中国古典元素融入作品。”

    程愫一边欣赏画作,忍不住笑起来:“彦白很有感悟呢,看来拥有在国外久居的经历,更能感同身受这一点。”

    温彦白:“嗯。”

    程愫好奇地问:“那你在国外也会经常想家吗?”

    温彦白:“会,但是想回国,不想家。”

    程愫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温彦白没有闪避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地将目光投印至她的视线中。

    程愫率先别开视线,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彦白,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些年你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

    好不好?高不高兴?有没有陪伴你照顾你的女孩子?会不会经常感到孤独?

    那些疑问最终也只能化成一句克制的,你生活得怎么样?

    温彦白似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去过很多个国家,欧洲、北非、北美、日本……但是一直是一个人。”

    他声音轻得似喟叹:“也有很不好的时候,糟糕得天要塌了。”

    他板着脸说这话,光是回想一下就很苦恼的样子,程愫忍不住浅笑:“看来是遇到了留学生普遍会遭遇的麻烦,我猜,是饭菜不合胃口?”

    温彦白盯着她的笑容,“嗯,对,不合胃口,怎么办呢?”

    他道:“有一天夜晚突然想起了学校门口附近的小吃。”

    程愫半开玩笑道:“竹筒粽子?”

    谁知温彦白一本正经地点头:“对,紫米味和咸蛋黄味的。”

    程愫深吸一口气,视线开始飘移。

    他们再度慢慢走起来,一前一后,温彦白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除此之外,还有更加想念的事情,校门右拐走了很多遍的街道,冬天会被积雪压断的树枝,附近公园的长椅……”

    程愫悄悄咬住下唇。

    例子只举到这,他没有再进行更深一步的形容。

    -

    逛完展览,天色欲晚,似在酝酿一场雪花纷飞。

    果然,六点钟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外面下雪了。

    路灯在某一刻一盏盏地亮起,程愫扭头看温彦白:“要不要……”

    她定了定心神:“一起吃个饭吧。”

    温彦白没有异议,点点头,他把车子停得有些远,叫了帮忙泊车的人员。

    等待泊车的时候,他们正好站在路灯下,一阵北风吹过后,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打着旋落下来。

    程愫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往里让出位置来:“站在树下吧。”

    温彦白任凭她的安排,漆黑的奔驰从不远处驶来,停在路边。

    他们正准备过去,温彦白突然叫停了她。

    程愫没有防备地抬眼看他,眼睫就被修长的手指轻柔拂过。

    他指腹温热,像在触摸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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