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时辰前。
旭日东升，云淡风轻。方宅。
方有望急匆匆往大门口赶，后面跟着的两名奴仆，正一脸谄媚地赔笑。
聚星楼事忙，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对时间向来严格把控，每天一早就要去监看员工干活，生怕有人偷懒耍滑，可现下却被几个蠢奴给耽搁了。
说什么看自己昨晚饮了酒才让自己多睡一会儿，不过都是偷懒的借口罢了！
他没搭理身后奴仆的解释，撩起衣摆上马车，奈何衣袖太宽大，他的身体又太臃肿肥胖，费了老半天劲愣是没上去。
“你们几个蠢奴还不快来扶我一把！也不知道备好脚凳！”
他卡在车架边缘不上不下，气急败坏地喊，脸上横肉一抖一抖的。
哪知没有人应声，他怒拍车架，扭头，动作却戛然而止。
一个冰凉的物什贴上他的脖颈。
头顶阳光照下来，反射到上面的粼粼银光刺得他的眼睛睁不开。
“你——”
清列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就是方有望？”
方有望没了刚才的气势，背对着颤巍巍地举起双手，他吞咽着口水：“不、不是。”
脖颈处的薄刃深了半寸。
“是是，”他赶忙改口，大气都不敢喘，“少、少侠饶命，钱财还是美人鄙人都有，少侠想要什么，一切都好说，烦请少侠先把剑放下。”
“子御。”
身后那人说道：“子御神医在你那儿吧？把他交给我。”
“子、子御……”方有望脑子极速飞转。
子御神医在他这里这事除了宅上近身的仆人和聚星楼的伙计统共没几人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三个月前方有望在禹阳城外遇到子御神医时便设法将其骗到了聚星楼里，表面上是在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实际上则是威逼利诱让神医誊写医术心得。
世间药王徒弟的医术摘要不可多得，定能卖个好价钱。
如此赚钱的工具方有望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他在心里算盘，打着哈哈道：“少侠若想见神医也可以，但得先把剑放下来，我也不敢保证你真的不杀我不是。”
“好。”
待身后那人应声，方有望这才悄悄松口气。
脖颈上的剑一寸寸挪开。
方有望眼睛微眯，下一瞬，猛地转身往那人腹部踹去，行商多年他也是学过些拳脚的。
却一脚踹空。
方有望愣在原地。
眼前哪有什么持剑的人，倒是管事和小厮横七竖八倒在一旁。
方有望看了看那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面前的空空如也，汗毛都要立到天上了。
闹、闹鬼了！
他一骨碌转身，撑着手臂就要往马车上爬。
“喂，我说你——”
这时，头顶忽地传来声音，方有望猛然抬头。
马车顶上站着一个人，少年模样，十七八的年纪，发尾高束，玄衣束袖。他抱着臂，正低头睨着方有望，见方有望终于发现自己，蹲下身子，一手托腮，一手轻敲腰间软剑上的银扣，轻嗤一声。
“现在倒是挺灵活的啊，刚才怎么就卡在那了？”
方有望眼睛瞪得溜圆，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是何人？！”
姜域没回答他，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地上，他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抬眼：“不是说好了你答应条件我放剑吗？怎么还耍赖啊。”
语气颇具无辜。
方有望这才惊觉这少年是刚才那人，兴许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他脚软得有些站不稳，直接瘫在身后的车架上。
“少侠饶命，子、子御神医不在我这儿。”
就算命要折这了方有望也不愿轻易丢失一个赚大钱的机会，能拖一时是一时。
姜域慢步朝他走了过来：“是吗？”
脸色却越来越沉。
“对啊，子御神医是何等大人物啊，怎么可能在我这里——”
声音戛然而止，方有望忽觉脖子周围有股力箍着，可低头看去，脖子上空无一物，窒息感却随之蔓延上来，他抬起手臂胡乱往脖子上抓挠，可不管怎么抓那股怪力不减分毫。
“你再说一遍。”
随着姜域眸中亮光一瞬闪过，方有望脖上的力道陡然收紧，他脚尖渐渐离地，周身血液全都往头上窜，嘴巴大张，大口呼吸却什么也吸不进去。
方有望的脸像个猪头，对窒息濒死的恐惧超过了爱财之心，他不敢再有半分假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少侠，我错了……神医的确在我…聚星楼里…”
“实话？”
姜域眼睛像看死人般盯着面前的肥胖男子，声音更是冷若冰霜。
方有望惊恐万分，双手抓着脖子胡乱点头。他本以为这少年是哪个习武的世家子弟，可武术里有隔空掐人脖子的招式吗？
姜域眼眸松动，方有望得到解脱，趴在地上呛咳起来。
“神医这些时日都在我聚星楼里，就住在南苑最里间。”他爬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腰牌谄媚弯腰地递给姜域，“少侠可以凭借此腰牌让楼里的伙计给你带路。”
到时候他让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埋伏在那里，这少年就算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以一对多。
姜域接过腰牌，拿在手里把玩，“今日日落前我会过去。”
说罢，撂下一句“若骗我就等着给你脑袋搬家吧。”便扬长而去。
方有望呆呆站在那里，背脊早被冷汗浸湿。
*
方有望想起上午发生的事，窒息感仿佛卷土重来，可有邪祟追他，他顾不得多少，忙往姜域身后躲。
“少侠救我！有妖邪！”
此时两名“阿定”如幻影般掠到门口，布衣男子紧跟其后，还不忘对李恒月喊：“两位娘子把门关上，子御神医病情拖不得，娘子安心医治，莫要出来！”
姜域看了看眼朝自己冲来的长得一模一样、脸色泛青的两名“男子”，又看了看后面的布衣道士。
眉宇微蹙。
然后，迅速向旁边挪了一步。
“四位慢慢打，不关我事。”
说得理所当然，走得也理所当然。
他往边上一挪，身后的方有望便完全暴露在两个“阿定”眼前。
它二“人”异口同声，探手抓去，“方有望！我要你偿命！”
方有望没料到姜域会见死不救，他哪曾如此近距离接触邪祟，吓得两腿打颤，“冤有头债有主，我从未杀过人，你要报仇也去找害你之人啊，找我干什么？”
“我杀的就是你！”
虽附身在阿定身上，那个邪物脚底依旧生风，快如闪电，连同另一个幻影，眨眼间便蹿到方有望脸前。
“少侠快救我！道长救我！”
顶着阿定的脸，用着阿定的声音，方有望看着近在咫尺的邪物，只觉说不出的诡异，汗毛倒立，急得一通喊。
可姜域站在一旁仿佛看戏般只挑了挑眉。
这时，布衣道士左右手各持一个桃木剑，脚尖一蹬，朝邪物刺去。
两边的桃木剑直接穿过邪物的后背，布衣道士眉心一跳，赶忙刹住力道。
方有望吓得肝胆俱裂，这这邪物如此厉害，竟连道家的桃木剑也伤害不了它。
感受到身后的攻击，两个“阿定”一同回身，语气愤怒却又含有天真之意：“别妨碍我杀这个大坏蛋！这个坏蛋不可饶恕！”
说着，分出其中一个“阿定”，挥着双手朝布衣道士扑去。
桃木剑无用，布衣道士不断取袖中符纸，边往后退边一张接一张朝其头颅打去。
这些符纸只有避邪驱邪之效，刚定住阿定一会儿，下一瞬便被它周身邪气给震破，再次朝布衣道士袭去。
这边缠斗着，方有望那边更不好受。
他只会些拳脚，从未学过道家术法，只能利用院子里的几颗树木，不停地在邪物触碰到自己前绕来绕去地躲避。
可他眼前的“阿定”同布衣道士那儿的不一样，另一个“阿定”目标只是干扰道长，他这边这只手掌狠厉，掌掌直逼他胸口，势要取他性命。
方有望身材肥大，不消多时，便累得气喘吁吁，扒着一个树干，朝邪物颤抖着伸手比停。
“阿定你醒醒啊！我是你老板！”
他试图唤醒被邪物附身的阿定。
布衣道士的声音传了过来：“没用的！这是双生怨灵，最擅长附身人体。人只要被它附上不用特殊的道家法器无法唤醒！”
方有望绕到另一棵开满宽大绿叶的梧桐树后，这树长得粗壮，正好挡住了他身形。
趁着间隙，他朝布衣道士喊：“那你倒是快把法器拿出来唤醒阿定啊！”
“我身上没有！”
布衣道士节节往后退，眼看就要碰到围墙，无路可退。
“用其他什么法器也行！把它杀了！”
布衣道士仍是用符纸拍“阿定”脑袋，丝毫没有伤到它，“不行，若杀了这怨灵，阿定会没命的！”
“可我要没命了啊。”眼看这布衣道士不靠谱，方有望转而对姜域喊，“少侠快救我啊！”
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他们。
姜域置若罔闻，仿佛对离自己不到十步的打斗毫不在意似的，正慢悠悠朝神医所在的屋门口踱步走去。
走到门前，他覆手贴上，直接用内力震碎了门后的锁。
砰——
屋外的邪祟再次袭向方有望，他清晰地听到方有望的惨叫声，却依旧坦然地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
夜色笼罩，屋内只有丝丝月辉流入。
红缨持着火折子，替李恒月打着光。
烛火摇曳下，子御神医半裸着上身躺在床榻上，李恒月微闭着气，一根一根将银针燎过烛焰，刺入神医周身穴位。
每一针都落得轻缓，却又精准利索，不知不觉间，她的额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待最后一根银针扎上，她立刻道：“阿缨，药箱。”
红缨应声照做，在包袱中翻出一个梨心雕花木盒。
李恒月从木盒中一堆瓶瓶罐罐里挑拣出一个捣药用的杵臼和一包用牛皮纸包住的绿叶子，而后将形如小动物牙齿的绿叶捣入杵臼。
几下便捣成混着碎叶与汁水的绿泥，迅速掰开神医的口塞了进去。
神医脖颈的勒痕依旧触目惊心，但脸色渐渐缓和，李恒月覆上他手腕，脉搏的跳动也稍有力了些，胸口间也有了起伏。
她将银针依次拔出，在火上细细烤过，擦拭完放回针包。
做完这些，李恒月终于呼出一口气。
幸亏先前被那少年带到空中时她顺手抱住了这个药箱，不然现在说什么也没法。此时只需待神医转醒即可放心。
可还没放松多久，门口的响动又让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门后挡板断裂，紧接着，一双修长劲瘦的腿踩着乌靴踏入了门扉。
顺势往上看去，李恒月微微睁大了双眸。
只见窗棂外的月光落在那人苍白的脸庞上，眼眸宛若黑夜的湖泊，映着粼粼水光。他转眼看到李恒月，眸中亦闪过一瞬惊讶。
然而还未开口，眼前便刺来两柄泛着冷光的短刀。
姜域迅速旋身躲开，红缨“咻”的一声翻转手腕反手握刃重新刺去。
“你这怪物还不快快现形！”
门外有个能扮作人模样的邪物，也不知那布衣男子能否应付的了，现在突然有人闯入屋中，任谁看了不怀疑是那邪物装扮的。
姜域只觉莫名其妙，抽出腰间软剑左闪右躲。刀剑相接，不断发出“噌——”的清脆声响。
屋子狭小，不知不觉间他离李恒月越来越近，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躺在地上、面容虚弱的神医，眉心微蹙。
没心情在这里浪费时间，随着姜域眸光微动，红缨攻势戛然而止，只觉有股怪力箍住了她的双肩，手使不上劲，两腿也迈不开，摔在一旁墙壁上。
李恒月眼睁睁看着少年快步朝神医走来。
搭在银扣上的指骨修长，随意将软剑扣回腰间，他轻飘飘瞥她一眼，便从她身边经过，将榻上的神医架在肩上，往门口走去。
可再次经过李恒月时，又蓦地停住，余光里，一枚银光如闪电般快速向他飞来。
“阿缨闭气！”
与此同时，随着少女话落，一把白色粉末撒向姜域面门。
带着神医躲过突如其来的暗器，又被迎撒来药粉，饶是姜域动作再快，猝不及防地还是吸入了少许。
少年手臂掩着口鼻看向李恒月，面无表情，声音冷冷沉沉：
“你——”
旭日东升，云淡风轻。方宅。
方有望急匆匆往大门口赶，后面跟着的两名奴仆，正一脸谄媚地赔笑。
聚星楼事忙，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对时间向来严格把控，每天一早就要去监看员工干活，生怕有人偷懒耍滑，可现下却被几个蠢奴给耽搁了。
说什么看自己昨晚饮了酒才让自己多睡一会儿，不过都是偷懒的借口罢了！
他没搭理身后奴仆的解释，撩起衣摆上马车，奈何衣袖太宽大，他的身体又太臃肿肥胖，费了老半天劲愣是没上去。
“你们几个蠢奴还不快来扶我一把！也不知道备好脚凳！”
他卡在车架边缘不上不下，气急败坏地喊，脸上横肉一抖一抖的。
哪知没有人应声，他怒拍车架，扭头，动作却戛然而止。
一个冰凉的物什贴上他的脖颈。
头顶阳光照下来，反射到上面的粼粼银光刺得他的眼睛睁不开。
“你——”
清列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就是方有望？”
方有望没了刚才的气势，背对着颤巍巍地举起双手，他吞咽着口水：“不、不是。”
脖颈处的薄刃深了半寸。
“是是，”他赶忙改口，大气都不敢喘，“少、少侠饶命，钱财还是美人鄙人都有，少侠想要什么，一切都好说，烦请少侠先把剑放下。”
“子御。”
身后那人说道：“子御神医在你那儿吧？把他交给我。”
“子、子御……”方有望脑子极速飞转。
子御神医在他这里这事除了宅上近身的仆人和聚星楼的伙计统共没几人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三个月前方有望在禹阳城外遇到子御神医时便设法将其骗到了聚星楼里，表面上是在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实际上则是威逼利诱让神医誊写医术心得。
世间药王徒弟的医术摘要不可多得，定能卖个好价钱。
如此赚钱的工具方有望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他在心里算盘，打着哈哈道：“少侠若想见神医也可以，但得先把剑放下来，我也不敢保证你真的不杀我不是。”
“好。”
待身后那人应声，方有望这才悄悄松口气。
脖颈上的剑一寸寸挪开。
方有望眼睛微眯，下一瞬，猛地转身往那人腹部踹去，行商多年他也是学过些拳脚的。
却一脚踹空。
方有望愣在原地。
眼前哪有什么持剑的人，倒是管事和小厮横七竖八倒在一旁。
方有望看了看那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面前的空空如也，汗毛都要立到天上了。
闹、闹鬼了！
他一骨碌转身，撑着手臂就要往马车上爬。
“喂，我说你——”
这时，头顶忽地传来声音，方有望猛然抬头。
马车顶上站着一个人，少年模样，十七八的年纪，发尾高束，玄衣束袖。他抱着臂，正低头睨着方有望，见方有望终于发现自己，蹲下身子，一手托腮，一手轻敲腰间软剑上的银扣，轻嗤一声。
“现在倒是挺灵活的啊，刚才怎么就卡在那了？”
方有望眼睛瞪得溜圆，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是何人？！”
姜域没回答他，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地上，他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抬眼：“不是说好了你答应条件我放剑吗？怎么还耍赖啊。”
语气颇具无辜。
方有望这才惊觉这少年是刚才那人，兴许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他脚软得有些站不稳，直接瘫在身后的车架上。
“少侠饶命，子、子御神医不在我这儿。”
就算命要折这了方有望也不愿轻易丢失一个赚大钱的机会，能拖一时是一时。
姜域慢步朝他走了过来：“是吗？”
脸色却越来越沉。
“对啊，子御神医是何等大人物啊，怎么可能在我这里——”
声音戛然而止，方有望忽觉脖子周围有股力箍着，可低头看去，脖子上空无一物，窒息感却随之蔓延上来，他抬起手臂胡乱往脖子上抓挠，可不管怎么抓那股怪力不减分毫。
“你再说一遍。”
随着姜域眸中亮光一瞬闪过，方有望脖上的力道陡然收紧，他脚尖渐渐离地，周身血液全都往头上窜，嘴巴大张，大口呼吸却什么也吸不进去。
方有望的脸像个猪头，对窒息濒死的恐惧超过了爱财之心，他不敢再有半分假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少侠，我错了……神医的确在我…聚星楼里…”
“实话？”
姜域眼睛像看死人般盯着面前的肥胖男子，声音更是冷若冰霜。
方有望惊恐万分，双手抓着脖子胡乱点头。他本以为这少年是哪个习武的世家子弟，可武术里有隔空掐人脖子的招式吗？
姜域眼眸松动，方有望得到解脱，趴在地上呛咳起来。
“神医这些时日都在我聚星楼里，就住在南苑最里间。”他爬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腰牌谄媚弯腰地递给姜域，“少侠可以凭借此腰牌让楼里的伙计给你带路。”
到时候他让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埋伏在那里，这少年就算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以一对多。
姜域接过腰牌，拿在手里把玩，“今日日落前我会过去。”
说罢，撂下一句“若骗我就等着给你脑袋搬家吧。”便扬长而去。
方有望呆呆站在那里，背脊早被冷汗浸湿。
*
方有望想起上午发生的事，窒息感仿佛卷土重来，可有邪祟追他，他顾不得多少，忙往姜域身后躲。
“少侠救我！有妖邪！”
此时两名“阿定”如幻影般掠到门口，布衣男子紧跟其后，还不忘对李恒月喊：“两位娘子把门关上，子御神医病情拖不得，娘子安心医治，莫要出来！”
姜域看了看眼朝自己冲来的长得一模一样、脸色泛青的两名“男子”，又看了看后面的布衣道士。
眉宇微蹙。
然后，迅速向旁边挪了一步。
“四位慢慢打，不关我事。”
说得理所当然，走得也理所当然。
他往边上一挪，身后的方有望便完全暴露在两个“阿定”眼前。
它二“人”异口同声，探手抓去，“方有望！我要你偿命！”
方有望没料到姜域会见死不救，他哪曾如此近距离接触邪祟，吓得两腿打颤，“冤有头债有主，我从未杀过人，你要报仇也去找害你之人啊，找我干什么？”
“我杀的就是你！”
虽附身在阿定身上，那个邪物脚底依旧生风，快如闪电，连同另一个幻影，眨眼间便蹿到方有望脸前。
“少侠快救我！道长救我！”
顶着阿定的脸，用着阿定的声音，方有望看着近在咫尺的邪物，只觉说不出的诡异，汗毛倒立，急得一通喊。
可姜域站在一旁仿佛看戏般只挑了挑眉。
这时，布衣道士左右手各持一个桃木剑，脚尖一蹬，朝邪物刺去。
两边的桃木剑直接穿过邪物的后背，布衣道士眉心一跳，赶忙刹住力道。
方有望吓得肝胆俱裂，这这邪物如此厉害，竟连道家的桃木剑也伤害不了它。
感受到身后的攻击，两个“阿定”一同回身，语气愤怒却又含有天真之意：“别妨碍我杀这个大坏蛋！这个坏蛋不可饶恕！”
说着，分出其中一个“阿定”，挥着双手朝布衣道士扑去。
桃木剑无用，布衣道士不断取袖中符纸，边往后退边一张接一张朝其头颅打去。
这些符纸只有避邪驱邪之效，刚定住阿定一会儿，下一瞬便被它周身邪气给震破，再次朝布衣道士袭去。
这边缠斗着，方有望那边更不好受。
他只会些拳脚，从未学过道家术法，只能利用院子里的几颗树木，不停地在邪物触碰到自己前绕来绕去地躲避。
可他眼前的“阿定”同布衣道士那儿的不一样，另一个“阿定”目标只是干扰道长，他这边这只手掌狠厉，掌掌直逼他胸口，势要取他性命。
方有望身材肥大，不消多时，便累得气喘吁吁，扒着一个树干，朝邪物颤抖着伸手比停。
“阿定你醒醒啊！我是你老板！”
他试图唤醒被邪物附身的阿定。
布衣道士的声音传了过来：“没用的！这是双生怨灵，最擅长附身人体。人只要被它附上不用特殊的道家法器无法唤醒！”
方有望绕到另一棵开满宽大绿叶的梧桐树后，这树长得粗壮，正好挡住了他身形。
趁着间隙，他朝布衣道士喊：“那你倒是快把法器拿出来唤醒阿定啊！”
“我身上没有！”
布衣道士节节往后退，眼看就要碰到围墙，无路可退。
“用其他什么法器也行！把它杀了！”
布衣道士仍是用符纸拍“阿定”脑袋，丝毫没有伤到它，“不行，若杀了这怨灵，阿定会没命的！”
“可我要没命了啊。”眼看这布衣道士不靠谱，方有望转而对姜域喊，“少侠快救我啊！”
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他们。
姜域置若罔闻，仿佛对离自己不到十步的打斗毫不在意似的，正慢悠悠朝神医所在的屋门口踱步走去。
走到门前，他覆手贴上，直接用内力震碎了门后的锁。
砰——
屋外的邪祟再次袭向方有望，他清晰地听到方有望的惨叫声，却依旧坦然地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
夜色笼罩，屋内只有丝丝月辉流入。
红缨持着火折子，替李恒月打着光。
烛火摇曳下，子御神医半裸着上身躺在床榻上，李恒月微闭着气，一根一根将银针燎过烛焰，刺入神医周身穴位。
每一针都落得轻缓，却又精准利索，不知不觉间，她的额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待最后一根银针扎上，她立刻道：“阿缨，药箱。”
红缨应声照做，在包袱中翻出一个梨心雕花木盒。
李恒月从木盒中一堆瓶瓶罐罐里挑拣出一个捣药用的杵臼和一包用牛皮纸包住的绿叶子，而后将形如小动物牙齿的绿叶捣入杵臼。
几下便捣成混着碎叶与汁水的绿泥，迅速掰开神医的口塞了进去。
神医脖颈的勒痕依旧触目惊心，但脸色渐渐缓和，李恒月覆上他手腕，脉搏的跳动也稍有力了些，胸口间也有了起伏。
她将银针依次拔出，在火上细细烤过，擦拭完放回针包。
做完这些，李恒月终于呼出一口气。
幸亏先前被那少年带到空中时她顺手抱住了这个药箱，不然现在说什么也没法。此时只需待神医转醒即可放心。
可还没放松多久，门口的响动又让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门后挡板断裂，紧接着，一双修长劲瘦的腿踩着乌靴踏入了门扉。
顺势往上看去，李恒月微微睁大了双眸。
只见窗棂外的月光落在那人苍白的脸庞上，眼眸宛若黑夜的湖泊，映着粼粼水光。他转眼看到李恒月，眸中亦闪过一瞬惊讶。
然而还未开口，眼前便刺来两柄泛着冷光的短刀。
姜域迅速旋身躲开，红缨“咻”的一声翻转手腕反手握刃重新刺去。
“你这怪物还不快快现形！”
门外有个能扮作人模样的邪物，也不知那布衣男子能否应付的了，现在突然有人闯入屋中，任谁看了不怀疑是那邪物装扮的。
姜域只觉莫名其妙，抽出腰间软剑左闪右躲。刀剑相接，不断发出“噌——”的清脆声响。
屋子狭小，不知不觉间他离李恒月越来越近，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躺在地上、面容虚弱的神医，眉心微蹙。
没心情在这里浪费时间，随着姜域眸光微动，红缨攻势戛然而止，只觉有股怪力箍住了她的双肩，手使不上劲，两腿也迈不开，摔在一旁墙壁上。
李恒月眼睁睁看着少年快步朝神医走来。
搭在银扣上的指骨修长，随意将软剑扣回腰间，他轻飘飘瞥她一眼，便从她身边经过，将榻上的神医架在肩上，往门口走去。
可再次经过李恒月时，又蓦地停住，余光里，一枚银光如闪电般快速向他飞来。
“阿缨闭气！”
与此同时，随着少女话落，一把白色粉末撒向姜域面门。
带着神医躲过突如其来的暗器，又被迎撒来药粉，饶是姜域动作再快，猝不及防地还是吸入了少许。
少年手臂掩着口鼻看向李恒月，面无表情，声音冷冷沉沉：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