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的话让很多人都无法认同,黑子几乎立刻就跑了出去,白鸟知道他是去找青峰的。

    “黑子同学,等一下,外面还在下雨啊!”

    白鸟看了周围一眼,桃井不在,那送伞这种事也只有她来做了。她抓起两把伞,追上黑子离开体育馆。

    黑子不是那种会让女生在雨中追逐他的人,因此即使再心烦意乱,听到白鸟叫他,还是立刻就停下来等待白鸟。

    黑色的伞在黑子头顶上方撑起,白鸟问他:“是打算去找青峰同学吧。”

    “是的。”

    “想和青峰同学说什么呢?”

    “让他回来训练。”

    白鸟不认为黑子现在还能够改变青峰的想法,这和青峰以前闹脾气是不一样的,无论黑子做什么,都不能让青峰再相信比他强大的敌人就在前方了。

    但白鸟也知道,黑子是多么固执的人,如果不亲耳亲眼听到和看到,是不会放弃希望的。

    白鸟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吧。”

    至少,如果黑子拿不动伞了,她还可以帮黑子撑伞。

    黑子知道能在哪里找到青峰,学校附近的河堤旁,青峰一个人坐在雨里,穿着黑色短袖的背影很遥远陌生。

    是青峰第一次体会到孤独的感觉。

    黑子撑着一把伞走到青峰旁边,另一把伞在白鸟手上,她远远地站着。如她所猜想到的那样,青峰的前进是不可逆转的,光和影的决裂的声音隔着雨传到她的耳朵里。

    “训练?为什么要训练啊?反正不训练也能赢,无所谓了吧。”

    “再训练下去,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让本来就没有斗志的敌人进一步崩溃吗?”

    “你要传球给谁啊,我已经不需要你的传球了。没有你的传球,我也能击溃任何对手。”

    “你这种只能依靠别人,一事无成的人能懂什么?”

    “能赢过我的,只有我自己罢了。”

    这样的青峰和黑子。

    这样的光和影。

    这样的篮球部。

    “我是影子,青峰君是光。”

    想要拿拉力赛第一名奖品作为礼物送给青峰的黑子,之前是这样说的:“在篮球以外的事情,我和青峰君并不合拍,但在篮球上,我很感谢他……是青峰君跟我说,在球队里,没有任何一个选手是多余的……就这样,我才等到机会,和大家一起站在赛场上。”

    白鸟有些恍惚,帝光祭明明就在几个月前,那时候一起欣赏顶楼风景的大家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的呢。

    到底是哪一部分的记忆出了问题,太不真实了啊。

    “虽然青峰同学身体很好,但还是请不要再淋雨了,我目前还是篮球部的保健员,青峰同学这样的行为会让我感到苦恼。”

    白鸟留给青峰一把伞,然后拍了拍黑子的肩膀,和他一起离开了。

    虽然被青峰的话打击到精神恍惚,黑子还是敏感地抓住了白鸟话中隐含的意思:“‘目前’……是什么意思?”

    白鸟的声音有些许歉意:“我和征十郎打算离开了。”

    黑子停下,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为……为什么?!”

    “抱歉,”白鸟知道对非常在意篮球部的黑子来说,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征十郎的身体内部出了一些问题,目前篮球部的氛围恐怕已经不适合他继续待在这里了。”

    “那天,开幕式那天?”

    “是的。”

    “怎么会……”

    白鸟的声音混在雨声里:“灰崎同学,确实是很聪明的人啊。”

    “不好意思,”白鸟忽然说,“我们可以走快一点吗,稍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很害怕。”

    白鸟越走越快,黑子跟着她,最后两个人几乎是跑着一起回到了体育馆。训练已经都结束了,一军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或聚在休息室附近,绿间站在体育馆门口,好像是在等他们。

    “白鸟。”绿间有些慌乱似的,“先不要进去。”

    黑子让自己暂时先不去想青峰的事情,问:“绿间君,出了什么事吗?”

    绿间深深地看了一眼白鸟,而后道:“你们走后,紫原说也想像青峰一样不再训练,赤司为了阻止他,和他来了场one on one。”

    “赤司君输了?”

    最近紫原状态大好,于是黑子这样猜测。

    “……不,”绿间道,“虽然的确一度快要输了,但是……赤司最终还是赢了。”

    喔……即使已经产生了那种不安的预感,紧赶慢赶回来了,但还是迟了一步啊。

    到底,到底是哪一部分的记忆出了问题,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这么不真实。

    依稀还能想起诗织去世前的样子。

    “小凛以后可以代替我陪伴征十郎吗?”

    赤司诗织躺在病床上,用虚弱却依然温柔的声音对白鸟凛说。

    即使病重,诗织在任何时候也都淡然又温和地笑着,和白鸟严厉的母亲形成对比,在白鸟幼时,“诗织”这两个字是她能想到的最温柔最优雅的字眼,是白鸟对女性和母亲这两个形象的全部向往。

    白鸟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赤司征十郎,继承了诗织蔷薇色头发的男孩身边是他的父亲,赤司征臣过于高大和宽阔的身躯让赤司征十郎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下。

    白鸟回答道:“我会的,诗织阿姨。”

    绿间:“白鸟?”

    “我知道了,”白鸟垂下头,长发遮住她脸上的表情,“谢谢你,绿间君。请稍微让一下,我的东西还放在馆内。”

    赤司征十郎一个人站在体育馆中心,异色的瞳仁倒影着走进的白鸟和黑子。

    “看样子,是失败了吗?”是在问黑子。

    “……是的。”

    “这样,那以后就不必再管青峰了,”赤司说,“放弃他吧。”

    赤司君怎么会说这种话,黑子难以置信,猛得抬起头。

    “已经出现裂痕的盘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原状。既然这样,就没必要修补了,姑且还能用,那就维持现状吧。”

    “赤司君……”

    “——等到实在不能用的时候,就丢掉吗?”

    黑子看向原本沉默,此时忽然发出声音的白鸟。白鸟还在笑着,但并不是她惯有的和善微笑,而是一种讥嘲的笑意。

    “抱歉,黑子,我想要和赤司单独谈谈。”

    白鸟同学,没有用敬语吗?并不是黑子非得要白鸟对他用敬语不可,而是……不使用敬语,不带着完美又有距离感的微笑,不用那种过分礼貌又隐隐透着生疏的称呼,白鸟同学和赤司君一样,好像忽然也变了一个人。

    “绿间告诉我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故技重施再去跳楼让征十郎回来,不过一进来就意识到了,这回连我也不能阻止你们了。”

    黑子离开后,白鸟边说边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查阅了一下邮件,然后抬起头:“喂,一起去走走吧,赤司。”

    赤司跟着白鸟,先是看着她去了学校附近的M记买了杯香草奶昔,然后白鸟捧着奶昔一边走一边喝,又去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和烤肠。

    白鸟笑眯眯的:“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她问,“你也没做过这种事吧?”

    这种,普通中学生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黑子告诉她他们放学后经常这样聚在便利店吃吃喝喝,听说有一次还帮助抓到了抢劫犯。不过赤司很少会参与,即便偶尔同路,也只是旁观他们拿着冰棒打架。

    毕竟,太不得体了嘛,只要和“赤司”这个姓氏有关的事情——包括白鸟自己也是被这个庞大家族捆绑住的一员——都立刻变得刻板、利益至上、冰冷而没有人情味。

    就像现在的赤司征十郎一样。

    他没有回答白鸟没有意义的问话。

    并排坐在便利店窗边,看着外面的雨,白鸟说:“我有时候,真的非常讨厌赤司征十郎,不是说你哦,毕竟我们其实还没好好说过几句话,我是说另一个他。”

    “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赤司征十郎就好了。”

    白鸟转过头看赤司:“意外吗?”

    “不,”赤司说,“感觉到了。”

    “这样啊,”白鸟挠挠头,“我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呢。”

    白鸟:“不过没有办法啊,征十郎不打一声招呼就闯到我的人生里来,然后我的人生就围着征十郎团团转,非常累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没有赤司征十郎的白鸟凛是什么样的呢。”

    白鸟语无伦次地说着,想到哪就说到哪:

    “我真的很喜欢诗织阿姨,她临终前说让我陪着你,我就很努力在做了。想要让征十郎感到不孤单,于是他在学着做的事情我也都去学,钢琴小提琴马术将棋还有篮球,还想,能够成为让赤司家族认可的未婚妻,于是每天小心翼翼地控制饮食管理身材和保养皮肤,专门找老师调整体态,每晚挑灯背书做题才能名列前茅,明明我是这么努力这么狼狈才达到这些成就,还要强装作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因为只有天才才能和天才相匹配,平庸却努力的人无论再怎么成功,和天才也是不同的。”

    白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

    “但是我其实就是,平庸的,懒惰的,普通人啊!我每天都在做着让我烦躁厌恶的事情,无数次想过放弃,但只要每年冬天和夏天看到你,听到别人说,‘白鸟凛不愧是征十郎的未婚妻啊’就觉得自己做得是有意义的,又强打起精神来。”

    “所以啊,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白鸟站起来,揪住赤司的衣领,“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还要抛下我啊!无论何时我都把征十郎放到人生的第一位,如果征十郎不拉住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这种危险的事情我都做了,对你来说胜利就那么重要吗?!即使我去死也不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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