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完饭,季向远在柜子里翻出来一套破旧的被褥铺在地上,“这个宾馆住宿条件太简陋了,你一个女孩儿住不安全,今天晚上和我凑合一宿吧。”

    晚上起了风,宾馆的窗子被吹得沙沙响。

    薛静香展开床上也不怎么干净的被子盖在身上,静静地闭着眼,白天睡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反而不困了。

    “睡不着吗?”

    薛静香不理他,季向远自说自话,“白天睡多了吧,别装了,你睡着的时候是张着嘴的。”

    “聒噪!”薛静香翻身背对着他。

    “以前你在我身边儿叽叽喳喳说一天的话,我也没嫌你聒噪过。”季向远看着她单薄的后背,怀念从前,从前,薛静香从来不会背对着他。

    “薛静香,要是当初,你没有下乡做知青,我们现在也许已经结婚了,我也不用睡在地上了。”他自嘲着说。

    薛静香睁开眼睛,看着掉皮的白灰色墙面,曾经有多少个日夜,她也是独自一人对着墙面落泪,她想着,如果她们没有遇到歹徒,如果她没有帮季向远挡那一刀,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绝情地抛弃她,也许她们会结婚。

    可惜,没有如果。

    她说:“季向远,我们不会结婚。”

    “为什么不会结婚?你以前不是总嚷嚷着想嫁给我。”他有多么眷恋从前,就有多么痛恨现在,痛恨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

    “就是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

    薛静香不想再理会他,重新闭上眼睛,准备自我催眠,却感觉到身后一暖,一具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带着她讨厌的烟草味。

    “你干什么滚下去!”她转身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禁锢在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很脆弱,“或者,薛静香,你可以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你和他总有腻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可以来陪你。”

    薛静香抬腿,卯足了劲把他踹了下去,“季向远你真是疯了!”

    季向远狼狈地坐在地上,手肘撑地,吊儿郎当地笑着,“开个玩笑而已,这么生气干嘛?”

    薛静香下床,“我再去开一间房,今晚你好好休息。”

    季向远拦住她,“你自己不安全,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走,我去睡走廊。” 他卷起地上的铺盖,轻轻带上了门。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差,在屋里面都能听到隔壁的说话声和走廊的过路声,真睡在走廊一晚上肯定是睡不好的,他明天还要开车赶路。

    薛静香叹息一声,下了床,打开房门,季向远抱着铺盖蜷缩在门口的样子,可怜极了。

    “进来睡吧,明天你还要开车赶路。”

    季向远看着她,笑得欠揍,“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睡在外面,果然,我才数到183,你就来了。”

    他利落地重新卷起铺盖进屋,躺在地上嬉皮笑脸。

    薛静香没在说什么,只是静静躺在床上,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隔壁和走廊的杂音,衬托得房中更为寂静,季向远沉了嘴角,盯着床的方向发愣。

    夜越来越深,她没有睡着,他也没有。

    睡不着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薛静香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来越烦躁。

    不知道季向远在下面翻什么东西,悉悉索索,薛静香刚想叫他不要乱动,就听到了一段悠长的口琴声。

    他吹的是经典的催眠曲《寂静之声》。

    江北的夏天很热,小时候家里还没装电风扇,她们经常跑到外面的香樟树下乘凉,一起爬树,捉蛐蛐儿,困了的时候就在树干上睡觉。

    季向远喜欢躲在阴凉的树干上练口琴,每到中午的时候,生涩的口琴声和好闻的樟脑味儿都会伴她入眠。

    遗憾的是,她和他的夏天,早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简单吃了饭就继续赶路。

    季向远走到车前,敲了敲驾驶位的窗户说:“副驾驶在旁边,你去旁边坐着,等回去了这车再给你玩,现在别闹。”

    薛静香摇下来窗户说:“你发烧了,开车不安全,后座包里有退烧药,你吃了去副驾驶睡一会儿,等到了江北我再喊你。”

    季向远把头伸进车里,说话时带出的气息炙热,“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昨天晚上我睡着的时候,你偷偷抹我额头了?”

    薛静香把他的脑袋推出去,“你一发烧就嗓子哑,脸红得像猴屁股。”

    “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他笑了一声,走到后座去拿药,打开背包,发现里面放着感冒药、退烧药、晕车药、过敏药,每种药物单独用纸张包裹着,纸张上清楚地写着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颗,药的旁边还有好几颗奶糖。

    季向远直接吞了一颗退烧药,苦涩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他拿出包里的奶糖放进嘴里含了一会儿又吐掉,“呸!什么破糖,一点都不甜。”

    他上车坐到副驾驶位,头重重地砸在靠背上,揉着眼睛问:“包里的东西都是他给你准备的啊?看来他对你还真不错,想得挺周到的,挺好。”

    薛静香瞥了他一眼说:“系好安全带。”

    “发烧了,手动不了,你帮我系。”

    薛静香猛踩油门,汽车启动的瞬间,季向远的头磕在了中控台上,他揉着红肿的额角痛呼:“薛静香,这么恨我啊?”

    薛静香降低车速,“说了让你系好安全带。”

    他拉过安全带系上,“我系还不行吗...”

    “哎...”季向远忽然转过头盯着薛静香,“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还这么熟练?”

    薛静香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糟了,把这事儿给忘了,这辈子的她现在应该还不会开车。

    她镇定自若地说:“这还用学吗?不是看一眼就会吗?”

    季向远上下打量着她,“昨天你不是看窗外就是睡觉,哪儿舍得看我一眼了?”

    前方右转,薛静香熟练地打开转向灯并在弯道超车,她得意地说:“我是说,看一眼车就会。”

    “从小到大,你一说谎,就会习惯性地抖动两下左腿。”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你好像有秘密,这次见你,总觉得你变了不少,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突然就不属于我了...

    药劲儿慢慢上来了,季向远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脑子里面逐渐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也不知道是梦还是他的胡思乱想。

    他看见,小小的薛静香趴在香樟树的树干上,对他撒娇,她晃动着藕节一样肉乎乎的小腿说,“真是太热了!季向远,你给我扇扇子!”

    小小的季向远听话地帮她扇着风。

    她又说,“蛐蛐儿真是太吵了!季向远,你快吹口琴吧,我要听那个什么'寂静的声音',你这次吹得连贯一点,不然我睡不着啊!”

    季向远一只手扇着风,一只手拿着口琴吹,同时还要用腿紧紧地勾住树干,免得掉下去。

    他在香樟树上摇摇晃晃的,风扇得不稳了,口琴也吹得不连贯了,小小的薛静香很生气,她说,“季向远,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季向远最终维持不住平衡,从树上掉了下去,他看着薛静香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啊!”季向远忽然身体一颤,从梦中惊醒,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去了,他这一觉睡了很久,马上就要到江北市了。

    “怎么没有叫醒我?” 他的声音清亮了些,看来退烧药确实管用,“前面靠边停,我来开吧,你开了一天,累了吧?”

    “不用,马上就到了,别折腾了。”

    季向远看了眼周围的路说:“前面左转。”

    薛静香有些奇怪,“前面右转是去江北医院的路。”

    他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皱皱巴巴的西装,“你妈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里等你。”

    “出院了?”薛静香心存疑虑,“你不是说我妈病得很严重吗?季向远,你是不是骗我了?”

    “没骗你,薛伯母确实病了,但我没说是今天病了。”

    “吱!” 汽车突然靠边停下,薛静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季向远!这种事情是能开玩笑的吗?你知道这两天我有多着急吗?我妈已经好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还会这么就跟我回来吗?”虽然是问句,但他平静的眼神里已经有了答案。

    薛静香气得拍打方向盘,“我以为我妈病了,我怕会刺激到她,才拦着蒋明伟不让他跟来。”

    “你在怪我吗薛静香?”

    薛静香深吸一口气,重新启动车辆,“我怪我自己,是我没有处理好蒋明伟和我爸妈的关系,是我让他们伤心了。回来也好,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说明白。”

    季向远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笑了,“薛静香,我挺好奇的,你是怎么突然就这么爱他了,移情别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吧,你教会了我,我就不缠着你了。”

    “爱和不爱,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薛静香笑得苦涩,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她上辈子用了十几年才想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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