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邬景和什么关系?”话声刚落,一道笺纸飞至祝知遥面前,上面附带的灵力她再熟悉不过。

    祝知遥伸出手,笺纸飘飘然落于掌间,原先空白的纸面浮现几行字。

    景和已先行一步,稍后会合。子虚虽年纪尚幼,但性情稳重熟读古籍,可与之一道。

    祝知遥手冒绿色火焰,将笺纸烧成灰烬。

    ……

    首阳山脚下。

    “邬景和是你堂兄?”祝知遥不禁将声音抬高了些,堂兄?莫不是他派来监视自己的?

    忽然手中传来异样的声响,罗盘中的指针高速转动,最后停在东南角,祝知遥刚拿出地图却听到下方传出声音:

    “桑衣镇。”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少,邬子虚补了一嘴道,“我和堂兄来过,这里最有名的是一种叫鲛人泪的布料。”

    罗盘指引邪气,想必此处定是闹邪祟,桑衣镇又靠近首阳,无论如此祝知遥都是要去瞧瞧的。

    邬子虚心虚左顾右盼:“你灵气混乱,桑衣镇凶险异常,你躲在我身后。”

    祝知遥对着邬子虚比划,装腔作调道:“你还没我高呢!”

    这厮,怎么知道我灵力混乱,前些日金丹意外出现异动,幸而金丹上封印完好无损。

    依靠罗盘指引,二人一路快马加鞭,三日才到了这闹邪祟的桑衣镇。

    这里的镇民世代蚕桑,镇子外围是延绵数十里的桑田,人人都会这缫丝的技术,因镇民以养蚕制衣为生计,故而得了这个名字。

    二人抵达的时候已至傍晚,村口锣鼓喧天,街道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排排身着红袍的鼓手正激昂地敲打着大鼓。

    祝知遥一时看呆站在原地,想不到这民间婚嫁是这般模样,倒是格外精彩。

    忽然身旁涌现大批镇民,他们个个面瘦肌黄,脸色却洋溢着诡异的笑容,像是被什么人在后面扯着脸皮,硬生生摆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为首的镇民低着头,瞧不出什么表情:“李员外家的公子今日娶亲,大伙何不去吃酒?赶晚了怕是没有席位。”

    其他人应声道:“是。”

    接着镇民自觉跟在后面,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呈现条长龙状,手作舞蹈庆祝状,和前面的鼓手融为一体。

    原先祝知遥二人处于一旁,但随着镇民越来越多,二人已被挤进娶亲的队伍中,见场面如此混乱,祝知遥只好一把抱起,避免小孩被踩踏至死。

    邬子虚却张口道:“快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邬子虚惊恐不安紧紧捂住嘴巴,似乎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他口中。

    祝知遥觉得这小孩可真麻烦,将邬子虚紧紧禁锢在怀里,这下去要是出什么事,她可没办法向邬景和交代。

    虽然他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事的表情,实在无趣至极,好歹也是同门他家小辈,自然是要护着些。

    跟着杂乱无章的人群,祝知遥发现离新娘轿子越来越近,却瞥见轿帘被细密的麻线缝得严严实实,心中不免可惜,瞧不见人间的新娘子。

    突然怀中一阵骚动,双臂被邬子虚挣脱开来,只见邬子虚脚尖一点,行云流水般踏过人群而飞,直至喜庆的红轿子顶端。

    祝知遥不禁扶额,这小娃一声不吭就飞到那上面,也不怕坏了人家喜庆,她要是这桑衣镇的员外,定要邬子虚好看,就算是邬景和的小辈也无济于事。

    邬子虚朝喜轿看去,其中端立着诡异的纸新娘,明明是个纸扎成的物品,却面如薄瓷般温润,随着喜轿摇来摇去,纸新娘脸上的脂粉噗噗掉落,嘴唇艳红,脸颊两簇湿红的丹霞,笑盈盈的模样瘆得慌。

    他传音道:“轿子里的不是新娘,是个化着新娘妆的纸人,那新娘八成是出问题了。”

    祝知遥并不害怕邬景和,只是如果让他的小辈受伤,自己怕是没脸见人了,见邬子虚端坐于花轿之上,祝知遥只好传音:“你小心点。”

    跟着娶亲队伍,二人来到这条长龙队伍的尽头。不同于正常的婚嫁,整个员外府府门外高挂白灯白凌,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与飘出的热菜香形成鲜明对比,令人不寒而栗。

    先前为首的镇民再次发话:“大伙快坐下不要客气,可要敞开肚子放心吃。”

    话音刚落,所有的镇民一哄而散,将整个客厅坐得密密麻麻,开始交头接耳聊天,一瞬间热闹涌了上来。

    一个发丝雪白的老妇人,身穿绿色大花棉袄,脸上打满细腻的脂粉,老妇人走至身旁,道:“二位跟老奴来,前面的吃食想必两位不习惯。”

    祝知遥心中默念,从挎包里钻出一个符人,飘飘扬扬藏于檐柱后,她朝邬子虚点头示意跟上,他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你走在后面。”

    意识到邬子虚的关心,心中那潭池水偷偷冒了个泡泡,她不禁查探起腕间的灵脉,灵气肆意在筋脉中乱撞,她点了点头,老老实实放慢脚步。

    跟随老妇人一路来到正庭,祝知遥忙不迭挤开人群钻进堂厅。

    高堂上坐着一名中年妇人,保养得当,衣着贵丽,身上的衣裳格外好看,像是漫天繁星坠落凡尘,想来是李员外府上的夫人,端的是雍容大度的气派,只是这通体的气派被忧色冲淡几分。

    那件衣裳用料格外珍惜,祝知遥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料子,悄悄打量李夫人。

    李夫人一个眼色,从堂后走出一众奴仆,最引人注意的是中间的男子,被奴仆搀扶着出来见客,两边的丫鬟牙口紧闭,青筋暴起,大抵是事出匆忙,男子只着白色单衣便出来。

    祝知遥仿佛对凝滞的场面浑然不知,装作若无其事道:“李夫人这是做甚?不是请人喝酒吃食吗?怎么还把公子也给请出来了?”

    这公子看上去命短得很,身子虚弱全靠丫鬟撑着,怕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邬子虚:“夫人有事相求?不妨直说。”

    李员外同其他人一样,做的是布衣生意,和李夫人只育有一个儿子,两人只待着儿子娶妻,将家产交于儿子后颐享天年。

    李夫人皮笑肉不笑道:“瞧二位通体仙气,定是山上来的仙人,这才擅作主张请二位前来,稍后定有好酒好肉伺候。”

    这话说得人心花怒放,祝知遥满意地走到夫人身前,点头道:“好说好说。”

    邬子虚出声问道:“不知夫人所为何事?”

    如此李员外府上的事所知甚少,那镇魂塔到现在还没有线索,他的身体和灵力还未完全恢复。

    “府上闹邪祟已有几年,你瞧我儿年纪也不小了,那邪祟每每妨碍我儿娶亲,不是吓走新娘就是吓走宾客。”李夫人掩袖哭泣道,“只要两位仙人将那妖孽降伏,吃食报酬万事都好说。”

    那位病恹恹的公子挣脱丫鬟,走至祝知遥身前扑通一声跪下,当场哭饶道:“二位道长啊,快救救我,下、下一个就是我,我不想死,快救救我!”

    “我家有好多钱,还有一箱子的黄金,都给你都给你们,只求道长救我性命!”李长吉佝偻着身子,紧紧拉住祝知遥的裙角,整的她一时无奈,怎么动不动就跪下求人,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知道吗?

    祝知遥从挎包里拿出几打符咒,将这些辟邪的黄符交于李长吉,自己终于得到拯救了。

    李长吉拿着符咒面露喜色,猛地站起身,一旁的李夫人也是喜极而泣,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仙人。

    祝知遥觉得可疑,李长吉为何肯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他,此时邬子虚打破场面,问道:“之前死过人?”

    “我儿贴身丫鬟采玉,昨日已经……”李夫人提到此事,也是一阵后怕,“还有我那苦命的儿媳,还没嫁过来享几天清福。”

    人就那么不明不白死去,七窍流血,身上的肉一片一片掉下来,连府衙里的收尸人也是惊恐万状,现在抓住那邪祟为紧,首先要保住她儿子的命。

    一名身穿粉衣的丫鬟站出,朝祝知遥施礼后,慢慢道出:“少爷的屋子里闹鬼,每到夜晚时,窗外有好几双眼睛盯着看,地上还有长长的水痕,奴才明明记得不曾打翻过茶水。”

    祝知遥知晓重要性,对李长吉嘱托道:“将这些符置于各处,切记不可沾水,请告知府内所有人,傍晚之后不可随意出入,不要动这些符咒。”

    “记住,你的房间多贴几张!”

    李夫人朝丫鬟瞥了一眼,感激万分道:“是,是,有劳二位仙长。”

    一想到新婚妻子死了,这婚还是没结成,李长吉一口鲜血喷出将单衣给染红,李夫人连忙叫唤道:“来人来人,少爷又吐血了,快请柳医师!”

    一阵兵荒马乱后,李长吉被下人扶进屋内,祝知遥隐隐看见其头冒黑气,定是邪祟作乱。

    丫鬟走至祝知遥面前,弯腰抬首道:“夫人已为二位备好住处,请——”

    显然是想支开祝知遥,她也不生气也不表露半分好奇,她倒要瞧瞧这李夫人背后搞什么鬼。

    跟随丫鬟来到西院厢房,瞧见桌上的糕点实在欢喜,祝知遥随意挑了个最好看的,姿态豪放地架着二郎腿,将软乎乎的糕点高高抛出,张大嘴巴等着糕点落入。

    “不……喜、轰吃甜的?”

    邬子虚点了点头,祝知遥觉得此人可真挑剔,有点吃有点住就不错了,和他堂兄一样难搞,她瞧着这些糕点倒是可口得很。

    不一会儿,下人便将黄符贴于门外,这李夫人虽行事遮遮掩掩,但管理下人颇有手段,个个做事稳妥有礼。

    祝知遥拿起罗盘,对邬子虚说:“我出去看看。”

    没等邬子虚回话,祝知遥跑出房间飞至屋檐,指尖冒出轻飘飘白羽图文,倏地白羽变成张张黄色的符咒,在半空形成一个灵阵。

    李长吉半躺在床上,方才吐血不止脸色苍白,让母亲担心坏了实在是不孝。

    柳医师医术精湛,在他的一番施针后呼吸顺畅不少,此时倒有些乏了,说来也是奇怪,平日夜里常常夙夜难寐,今日竟入睡得这般早。

    湿滑的东西慢慢滴落,尽数滴在李长吉脸上,李长吉猛地惊醒,眼球被黏糊糊的液体包裹,他愤怒地将粘液挥在地上。

    此时白色的窗纸上浮现出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像是被人刻意画上去的,随着李长吉的呼吸,窗纸上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竟出奇的同步令人胆寒。

    影壁上密密麻麻写满:李长吉,去死!

    字字珠玑,像是用鲜血直流的手指刻出来的字,在一瞬间布满粉墙,血液甚至流至床边,将李长吉白色的白睡鞋浸红。

    李长吉狂怒狰狞,朝窗户咆哮道:“我、我不怕你,我有仙人给的符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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