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的税收一直很低,百姓们几乎没有多余的存款。

    神医回了南山,临走前她向许知望推荐了一个人。

    这个人名为曲棉,许知望不认识她,但贺应祈一听便瞪大了眼睛。

    大家也许不知道曲棉,但必定听说过七尺坊。

    七尺坊的染布工艺在全国闻名,她们家所染的布料颜色丰富,配色大胆,很是受欢迎。

    贺应祈曾经就在南郑因为七尺坊的一匹布与人争吵,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匹布是黑的,黑得发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喜欢极了,正要买下时,却被另一个小郎君抢了过去。

    两人还因为一匹布在那布庄“竞拍”起来,最终贺应祈获胜了。

    他同许知望讲他当时的战绩,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那时胜者的骄傲。

    七年前,曲家嫡庶争夺,将整个七尺坊弄得支离破碎,所产出的布匹也不如以往精美,这才渐渐没落,到了今日,也只能从大家的嘴里回忆昔日的辉煌了。

    而曲棉是曲家嫡出的后代。

    许知望与其约了一个时间,带着贺应祈一同前往。

    曲棉年比许知望二人大个七八岁,气质稳重,看到贺应祈时有些惊讶,明显是认出了他南阳贺家的身份。

    她恭恭敬敬的向二人道明来意。

    当年曲家分家,她们这一支是掌握了染布技术的,可在旁支的恶意竞争下,她们几乎没有办法重建七尺坊。

    “南郑是个绝妙的地方,这里有许多可以染布的原料,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些原料便被当成了废物。”曲棉可惜道。

    她想要与许知望做个交易,原是怕许知望回拒绝,可看到贺应祈,她便变得胸有成竹起来。

    贺应祈是商人,他们不会做亏本买卖,而她要做的交易于她们二人百利无害。

    她想在南郑重新开一个七尺坊。

    许知望听到她的话,微微有些惊讶。

    南郑的商业是比较薄弱了,贺家的产业遍布全境,可在南郑的分布少之又少,这里百姓自给自足,街道上买卖少,她们的土地过于贫瘠,即使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旧不能填饱肚子,更别说剩余了。

    “我发誓,等发展起来,我一定会回馈南郑的。”曲棉诚恳道。

    许知望看向贺应祈,贺应祈手点着脑袋有些出神。

    “你能证明你的技术如同昔日的七尺坊那般好吗?”贺应祈问道。

    “我能!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曲棉说。

    她起身引着两人到她的屋内去。

    她此时住在南郑的一个客栈里,没有稳定的居所。

    这间客栈也是贺家的。

    她的屋内出乎意料的杂乱,整个房间被染成了各种颜色,白的绿的混合在一起,中间放着一个大缸,缸里的水乌漆嘛黑的,窗边放着两个架子,上面挂着两匹布料。

    她指了指那两匹布料,一匹如同白瓷,一匹如同阴沉的天空,灰得发蓝,两匹布料放在一起,意外的和谐。

    曲棉见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去了,立马上前将窗户打开,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给那布料镀上一层如同薄膜的金色。

    那如同白瓷的布料竟然在阳光下慢慢显现绿水青山,水在小河中流淌。

    许知望惊奇的瞪大眼睛。

    灰的那匹在阳光下更加显得格外沉稳大气。

    “这是我这些天染的。”曲棉说。

    她犹豫一场意外与神医相识,心思活络,便想借神医与许知望交涉一番。

    她怕对方不信任她,于是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她便开始借着客栈里简陋的工具,以及南郑天然的资源,耗时两月有余,费劲全力做出着两匹布。

    好在看二人的表情还算满意。

    许知望回忆着金钱系统所给的时间还剩多少。

    贺应祈有些心动。

    他碰了碰许知望的手指。

    “我觉得可以。”贺应祈点了点头。

    曲棉说南郑有天然的原料,可她们并不懂。

    许知望本就有些喜欢,贺应祈点头后,她便答应了下来。

    曲棉连连道谢,嘴角的笑容即使用尽全力也压不下去。

    贺应祈以贺家的名义出资,曲棉则掌握技术,她们在先前的贵香楼附近开了一家染布坊,招募百姓过来帮忙,薪资不菲。

    她出色的技术让南郑的百姓惊讶不已。

    有了几个人带头,便有更多不坚定的人加入。

    产出的布匹通过贺家的马车运往全国各地。

    贺家有自己的布庄,在南郑染好的布料被运送出去,在贺家的布庄售卖。

    七尺坊改了个名字,叫云客坊。

    短短几个月,云客坊的名声甚至盖过了旧时的七尺坊。

    贺家起了一个带头作用,名声打出去后,贺家便让出了大部分给其余商人,南郑往来的商人越来越多,商业也渐渐有了起色。

    许听川三岁时,官员考核结果出来,许知望终于能调回京城了。

    从南郑离开那日,满城的百姓出来送她,各种物品不要钱似的往许知望马车上堆。

    许听川好奇的看着这人山人海的画面。

    她的脑袋探出窗外,被路过的曲棉捏了一下小脸才缩回去。

    一直到看不见南郑城门了,依旧能听到百姓不舍的声音。

    “要回京城了。”贺应祈回头看着南郑,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间,她们也一同在这住了好几年。

    许听川在南郑出生,在南郑生活,更这里的小伙伴玩多了,南郑的方言讲的那叫一个流畅。

    许知望与贺应祈虽然日日与她讲官话,但她说话还是带了点南郑的味道。

    “听川在语言上有天赋,适合跟阿爹去做生意。”贺应祈说。

    许知望没有规划许听川的未来,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来时,贺应祈大着肚子,一路艰苦难忍,只觉得这去往南郑的道路堪比凡人成仙的道路。

    回去的路上,许听川情绪一直非常的高昂,甚至在客栈停歇的夜晚,她还有精力拉着许知望和贺应去出去看星星。

    虽是没有来时哭,但走了这么远,贺应祈只觉得腰都要坐断了。

    许听川躺在二人中间,举着手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许知望细心听着,时不时给与一些回应。

    许意凡从宫里出来,换了朝服便与有些坐不住了。

    白锦煜心中也紧张,但看许意凡坐立不安的样子,反倒是被安抚住了。

    许听川出生后,她们统共就见过一回。

    如今也不知道多高多大,小孩可能和她们也不亲。

    许知望和贺应祈不知道瘦了没有,黑了没有,南郑那边的生活定是不如京城的,也不知道青阳和郝容有没有服侍好二人。

    她们满心的话,两人相对视却又都不开口,似乎要将话都留到许知望几人回来再说。

    一直等到太阳只剩下一点边角,她们终于听见门口等待的下人激动的进来传报。

    许意凡携这白锦煜起身出去。

    许听川睡了一日,到了京城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将她的睡意赶走了。

    她张望着,京城的一切和南郑大为不同。

    一直到马车停下来,她才收回目光,合上嘴巴,转头拉着许知望的手。

    “阿母阿爹,我们可不可以出去玩?”她满脸期待的看着许知望和贺应祈。

    许知望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们现在先回家,祖父祖母在家中等着呢。”

    马车的帘子拉开,许知望先下去,而后抬手引着贺应祈出来,许听川伏在许知望肩上,许知望将她抱了下来。

    相府的排面足够大,几人被拥簇着往里走。

    起先许听川还好奇的到处张望,这里的人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都很友善,她一点也畏惧,反而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

    一直到看到许意凡,那张与许知望及其相似的脸。

    她吃惊的望着那人,又抬头去看许知望。

    “阿爹,阿母。”许知望与贺应祈唤道。

    许听川往许知望身后躲了躲,贺应祈注意到了,忍不住偷笑。

    别看许听川平日里大胆,真正见到没有印象的祖父祖母,开始害羞了。

    “快进来快进来。”白锦煜高兴的去牵许听川的手。

    许听川抓着许知望的袖子,抬头犹豫的看着贺应祈,贺应祈点了点头,她才将手放到白锦煜手上,大手包裹着小手,她甜甜的朝白锦煜喊了一声:“祖父。”

    将白锦煜哄得心花怒放。

    许意凡不甘示弱,她直直的看着许听川。

    许听川接收到对方的目光,脆生生的又唤了一声:“祖母。”

    许意凡强压着的嘴角还是翘了起来,响亮的“诶”了一声。

    她们只管往前走,青阳与郝容自会让下人将东西都安置好。

    隔日,许知望进宫向陛下详细汇报了近几年在南郑的一切。

    昔日的太女如今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君主了,她坐于高台,垂着眼看着许知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待许知望说完,她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番,赏了许知望不少贵重东西。

    “南郑今年的税收比往年翻了两倍不止。”陛下说道,“许爱卿好本事。”

    “陛下谬赞了。”许知望道。

    从南郑回来后,许知望担任户部侍郎一职,比在南郑时尧忙上一些。

    刚回京城的那几日,许听川日日在白锦煜那,爷孙俩聊得欢。

    许听川一看到哈哈就爱不释手,去哪都要抱着。

    哈哈年纪也比较大了,不复年轻时的活力,看到许知望和贺应祈着两个说走就走的“前主人”也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随后便投入了小主人的回报。

    许知望摸它,它也不愿意,喵喵叫着反抗,但身体却懒得挪动一下。

    许知望逗了逗它便停下了。

    许意凡每日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听川呢?”

    谁都看得出来许听川是相府的宝贝疙瘩。

    贺应祈陪着许听川在白锦煜那待了两日,最后还是得回去看账单。

    白锦煜带着许听川将京城逛个遍。

    没几日,许知望再听许听川说话,她的南郑口音已经被官话覆盖了。

    相府短短几天便堆了不少小孩感兴趣的玩意。

    许知望看到时嘴巴都张大了,贺应祈面无表情的朝她点了点头,她不用开口,对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阿爹这也太溺爱了吧。”许知望撑着下巴感慨道。

    白锦煜是心疼许听川一出生就开始吃苦——他认为的吃苦,这才许听川想要什么他便买什么。

    许知望看着吃得满嘴油的许听川,还有在一旁笑得开怀的白锦煜,忍不住说道:“你别把她惯坏了……”

    白锦煜正想反驳,随即想到许知望以前的作为,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看向许听川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许知望小时候也是这般可爱的。

    “听川也是到了念书的年纪了。”白锦煜说道。

    许听川瞪大眼睛看着桌上的几位大人,随即双眼发光的看着白锦煜点了点头。

    白锦煜看她去学堂满脸兴奋,立即开始后悔。

    “听川跟你不一样。”她朝许知望淡淡说道。

    许知望手上给贺应祈夹了些他爱吃的菜,嘴上“嗯嗯”应了两声。

    她的女儿她可太了解,许听川在哄白锦煜呢。

    隔天是个大晴天,许听川早早的就坐在许意凡与白锦煜门前,小小一个撑着下巴蹲在门口,看得许意凡心都软了。

    “怎么了听川?”许意凡拉她进屋。

    “不是说要去念书吗?”许听川瓦声瓦气问道。

    白锦煜本就后悔的心此时更后悔了。

    “不用这么早起的,祖父让师长来府里。”许意凡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许听川看起来有些失望。

    “你是想出去和别的小朋友玩吧?”她沉默下来,许意凡一眼便看穿了。

    许听川惊讶。

    最终她是在相府念书,也有很多小朋友来相府找她玩。

    许知望回京第五天,林羡疏便约她去百味楼叙旧,沈霁初也在。

    这几年里,两人的官职开始向上辈子靠拢。

    许知望在楼下遇到了林羡疏,两人寒暄了几句,一同上楼。

    沈霁疏故作凶狠的看着她们俩,开玩笑道:“不是说约在百味楼吗?你俩偷偷见面啊!”

    林羡疏解释道:“楼下遇到了。”

    沈霁初勉强相信。

    落座没一会,沈霁初便开始好奇许知望的女儿。

    “还没让小侄女和我们看看呢。”她恍然大悟,“今日就应当让你把小侄女也带过来的。”

    “下回。”许知望答应道。

    林羡疏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在关键时候会补上几句。

    “知望也还未见过沈源小侄女吧?”林羡疏笑问道。

    “今日应当把我女儿也带出来的。”沈霁初在许知望开口前笑嘻嘻说道。

    许知望看向她时,她手上的酒杯已经举起来了。

    沈霁初和旬公子成亲后有了一个女儿,如今才会后路,正是闹腾的时候。

    “羡疏呢?”许知望看向她,有些好奇。

    “她阿母替她物色了以为公子,结果那公子有心上人了,她成全了人家。”沈霁初说道。

    林羡疏点了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被伤到了,暂时不太愿意成亲。”她说。

    大伙都知道这恰好成了她的一个借口。

    许听川比许知望好学,她每日早早的做完课业和朋友出去完。

    见过一次沈源后便闹着要贺应祈给她一个妹妹。

    贺应祈只当听不见,夜里却悄悄同许知望商量起来。

    日子平凡又轻松,太阳日深夜落,围绕相府的欢声笑语只增不减,岁岁年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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