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与那商贾王福二儿媳早有私情,奈何我家境贫寒,人微言轻,这才落得个快活鸳鸯任人活生生拆散的下场。”沈逸文气得怒目横眉。

    下一瞬眼眶里的怒气便被悲怆所替代,哀痛地哽咽道:“若是阿娇嫁去他那王家能享几天福便也是天公作美了,可她同那王康成亲不过三月,便命丧当场,做了他王家的鬼媳妇儿。”

    “更有流言四起,称她乃是同人苟合,被捉奸在床。”沈逸文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我与阿娇两小无猜,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断然不是那种人。”

    “哪怕与我情意未尽,嫁作人妇后便也是同我恩断义绝。阿娇这般拎得清,同尚有情缘的我便是如此,怎可能违背妇人之道与他人苟合?”

    “阿娇何其无辜,身死尚且不论,死后仍然名节受辱。”他一跪不起,再三叩首道,

    “草民恳请花御史看在与阿娇同属女人的份上,彻查此案,以还她一个公道。”

    先前的一切历历在目,尤其是沈逸文那通红的眼尾和鼻尖。

    “花姐姐,你打算怎么办?”慕容婉眉头微拢,不知所措。

    “王福确有报官,沈逸文虽无凭无据,但真相仍然有待可查。”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陆易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沈逸文无凭无据,若是他信口开河含血喷人又当如何?”

    “陆御史此言差矣,查案本就是你我职责。若他信口开河,我大周律法万万条自然不会放过他。”

    “既然逝者已去,便断然不能无辜枉死。”

    花晚秋眼放坚定,势要一查到底,“若他含血喷人,他造他的孽,我积我的德,与陆御史又有何干?”

    陆易沉重地叹一口气,他深知此举凶险,然而他却询问道:“要我做什么?”

    她镇定自若,“随机应变。”

    ·

    是夜,圆月挂在高远的天上,原本就稀疏的月光被飘散的云朵一遮,只留下几抹青灰留给人间。

    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此刻寂廖无声,今夜的风实在大,树叶被吹得到处飘,有些大点的甚至遮住了大半月光。

    倘若看得再仔细些,就会有人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树叶,而是两个黑衣人。

    花晚秋紧皱着眉头,端着烛火的手捏得更紧了几分。

    终于,她在一间院子前停了下来,接着烛光将牌匾上的“义庄”二字瞧个分明。

    她猫儿似的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这间屋子,还不忘叮嘱身后的人跟紧步伐。

    那案情分明疑点重重,可她却被万般阻挠,今日实属迫不得已才闯入这停尸房。

    蜡烛一亮,她们脚下的路便清晰了许多。

    黑色在这里仿佛要凝为实体,只剩这微弱的烛光带她们破开。

    花晚秋边走边观察四周,这院子里堆放了不少木头,想来应该是用来停尸的。

    房间门口还煞有介事地种了两棵桃树,风一吹,烛焰摇摇晃晃,她们的影子也犹如鬼魅般扭曲起来,树叶刮蹭地面的细碎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花晚秋走到门前,谨慎地开了条缝,大致扫了一圈以后,又朝身后招招手。

    殓房不大,好在这里仅仅陈列着两具尸体,才叫算不上拥挤。

    花晚秋看着慕容婉进来又掩好门,刚想带人过去开始查验,耳边便传来星星点点窸窣。

    神经在那一瞬绷到极致,她转头看向慕容婉,神情紧张道: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她摇摇头,安抚着花晚秋过于紧绷的神经:“可能是要下雨了,所以听到些许动静。”

    花晚秋只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心下还是留了几分怀疑,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引着慕容婉来到了两具尸体旁边。

    烛火不够亮,她又转身去引燃了一根蜡烛。

    但这烛光实在浅淡,她只得跟在慕容婉身后,手里拿着一根蜡烛,一处处照亮这两具尸体。

    慕容婉微敛神色,仔细地观察着这两具尸体,边看边总结道:“这两具尸体俱是尸首分离。”

    说着她怕花晚秋看不分明,又用手指比了比:“但是你看,奇怪的是,”那双远山眉忽而又带出起伏,

    “为什么明明两个人是同时被斩首的,两具尸首的切口却呈现不同的伤势。

    女死者脖颈刀口紧缩,血迹遍布周遭。可男死者确实刀口处不紧缩,并无血迹,伤口处呈现白色。”

    花晚秋也上前仔细看了看,身首异处的尸首在黑夜中显得分外可怖,尤其是那仍然死不瞑目的双眼,再加上那面无血色的头颅倒是像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偶。

    她思索一番后提出了自己的猜想:“如果这两个人并非同时被斩首呢?”

    仍然沉思的慕容婉恍若武痴打通了任督二脉,曲折不明的思路也清晰起来,她近乎激动地回答道:

    “有道理,如果并非同时被斩首,那么极有可能造成这种现象。”

    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没在慕容婉脸上停留多久,她就忽而转了态度,又低头仔细地察看那两具尸体。

    随即面色严肃地对花晚秋摇摇头:“不对,人活着的时候被斩首不可能切断处这么平整。”

    一阵阴风吹过,裹挟着桃叶纷飞作响,窸窣的响声犹如一条吐着信子于阴暗潮湿角落游走的毒蛇。

    院外还时不时地传来两声犬吠,好似在提醒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花晚秋沉浸在她的话中沉思,一时没有功夫再去顾忌先前的动静。

    不久,脑中那根飘飘浮浮许久的线终于被她抓住:“那如果是……”

    话还未说完,一颗石子在弹指的驱使下径直飞向那几朵灯芯。

    殓房内的明亮顷刻覆灭,唯留花晚秋手中的那支蜡烛强撑着燃烧自己,然而微弱的烛光也伴随着烛液流尽而闪烁不明。

    正是借着这么一点亮光,花晚秋看见了从屋梁上飞下来的刺客。

    她使着巧劲,一个拂袖打在那身着夜行衣之人的脸上,叫他短暂的视线不明。

    待那刺客扯下覆于面上的布匹,花晚秋便衣衫褴褛地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中衣,她冲着身旁高声嘱咐道:“先走,我断后!”

    慕容婉看着面前的刺客,心下难免担心她应付不过来,于是犹豫着又问了一遍:

    “那你呢?你一个人可以吗?”

    刺客这边自然不等她们多说,直接群起而上朝这边冲上来。

    刀光剑影中,花晚秋催促道:“你先走,快去叫人搬救兵!”

    现下到了这番境地,慕容婉也知道自己在这只能是累赘,于是果断地推开窗户一个跃身跳了出去。

    而在她的身后,那两刺客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将她拦下,却被花晚秋以身躯之力挡在窗口。

    “二位来得轻巧,想走倒是没那么容易。”

    虽然以一敌二有些勉强,但是花晚秋不愿落人下风,铁了心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话音刚落两人挥舞着利刃向她袭去,月光撒入窗户将那剑刃照得更为凛冽。

    慕容婉逃出义庄后便跌跌撞撞地奔向前院公堂,虽然小腿上传来剧烈的锐痛,但是心底的焦急略胜一筹地强占着心头,叫她顾不上疼痛,只得火急火燎地赶。

    花姐姐,你再坚持一下……

    “谁?”一声金属撞击声伴随惊喝而起。

    她抬起沉重的眸子瞧到那人原是拔出了刀,心如死灰之际那人分外讶异,“慕容姑娘?”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慕容婉这才发觉原是陈龙捕快。

    “陈大哥,快去唤陆御史,花姐姐于义庄被袭,快……”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双唇干燥得泛起枯皮。

    陈捕快那人见她面色紧张,也顾不上真假,转身火速离去,连一句叮嘱都未曾留下。

    慕容婉也旋即掉头,奔着义庄的方向原路返回。

    她不由得担心起花晚秋来,若是失之毫便是厘差之千里,于是她隔着大老远就放声高呼:

    “花姐姐,陆大哥来了!”

    空旷的院落没有太多介质阻隔声音的传递,那刺客也听到了她们搬来了救兵。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不再恋战,速战速决地解决事情根本。

    “只要这尸首惧毁,谅他们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即使查出来什么,也无凭无据,无从定罪。”

    锐利的剑尖伴随着手腕的一个上挑,那还盛着半碗煤油的碗碟也随之悉数浇在了尸体之上。

    原本微弱的火苗在触到尸体的一瞬陡然变大,像是一丛杂乱的灌草,很快吞噬了整个殓房。

    眼看义庄覆灭于熊熊烈火,刺客们不再停留,直接施展轻功飞上了屋檐。

    火光映亮了原本灰暗的天空,让正在赶来的几人又加快了脚步。

    陆易姗姗来迟,只能看见停尸房前熊熊燃烧的火焰。

    “走水了!走水了,快拿水来!”

    叫喊遍布院落,而陆易只关心花晚秋的下落。

    火势实在太大,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们也裹挟进去,他们只能提着水桶,徒劳地把水泼洒。

    “花御史呢?”

    “花姐姐她还在里面……”慕容婉虚弱地说完这句话,便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

    “陈龙,将慕容姑娘带下去好生安置。”他急躁地连说话都囫囵吞枣。

    得到他的回应后,陆易便开始四处寻找那个身影。

    “花晚秋!”

    “花晚秋,你在哪儿?”

    只是那么多声呼唤,却恍若沉了海底的漂流瓶一般杳无音信。

    掩于屋顶之后的刺客目睹了这一切后放心离去,意味深长道:

    “这下殓房便应该有三具焦尸了。”

    “花晚秋!”陆易仍然无助地呐喊,心急地眼含热泪,“你到底在哪儿?”

    “花晚秋!你趁人不被偷袭,我不服!你出来我们再打一场!”

    他的声音越发嘶哑,只得落寞地看着火焰将整个义庄吞噬,连带着房梁也豁然倒塌。

    “花晚秋,你真是没用,没我的保护,这么快就死了。”

    “死得好啊,死得好,不知是哪位恩人给我报了仇。真是痛快极了!”得不到回应的陆易越发癫狂,口出恶言胡乱地咒骂道。

    待他心定了下来,眸子也黯然失色,喃喃自语道:

    “花晚秋……你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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