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是黑色的。

    天空也是黑色的。

    淅淅沥沥下着大雨,来参加丧事的人都撑着伞,穿着尊重死者的黑色或深色衣服。

    来来往往,都带着沉痛的面色。

    时不时夹杂着哭声,使得场面格外压抑。

    “这么好的人,怎么好端端就去世了呢!”

    “他才五十九啊!”

    亲戚掩面哭泣,声音破碎悲痛。

    程宵站在她妈的身旁,陪同的还有她姐和她弟。

    她的面色如常,看不出刚死了爸。

    而她姐怀着孕,哭得稀里哗啦。

    她心里嗤之以鼻。

    当然,这并不是对她姐的,而是对她亲戚刚刚的感慨。

    是啊,这么好的人。

    从来只对外面的人好,对家里却不闻不问。

    外人觉得他好,可家里人觉得他自私自利、不负责任。

    可又除了她,没人恨他。

    因此,在听到他猝死的瞬间,她心里是毫无波澜的。

    不似她妈、她姐、她弟那样伤心哭泣。

    甚至连夜开车赶回来,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哭不出来。

    或许,她是真的恨极了他。

    以至于曾经某个时刻期盼着他赶紧死去。

    这样她妈就不用再受苦了。

    她爷爷奶奶再也不用给他做的无良事擦屁股了。

    而她们几姐弟,也能减少一个拖累。

    现在,真的如愿了。

    “几姐弟快穿上麻衣,丧仪准备开始了!”这时,负责丧仪事务的人朝她们这边喊。

    死者为大。

    再如何,也要体面给她爸办完丧事。

    她妈说这样村里人才不会诟病,也能让他在下面早点投个好人家。

    ……

    三姐弟穿戴好麻衣,被引到灵位面前跪下。

    看着毫无生气的灵位,程宵的心不知为何,竟破天荒突然涌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空感。

    随着丧仪的主事师傅念起经,唢呐和铜锣声很快齐齐响起。

    霎时间,她姐和她弟的哭声把她包围了起来。

    她也哭了。

    不知道是被渲染的还是因为什么。

    她的哭没有声音,只是泪水从眼角和眼中流下。

    “让我进去看看我儿子!”

    “让我进去看看他…”

    一道哭得厉害的老人声从做法事的帆布后头传来,紧接着是一男人不断劝说的声音。

    程宵转过头透过缝隙去看。

    是她叔和她奶。

    她奶的脚在两个月前摔断了,做了手术,如今还坐在轮椅上。

    她们那的习俗是年迈父母不好去参加儿子的丧仪。

    但她一向宠溺的大儿子去世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顾不得还不能下地的腿,硬是叫她小儿子推她过来,还硬不听话要下地走过来看。

    程宵她叔不同意,因此她奶在不停的哭闹。

    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宵她奶和她爷在十五年前,已经送走了一个女儿,如今又送走一个儿子。

    即使她自中风后记性不行了,也还是会痛苦到每天只要一想起,就哭个没完没了。

    这一刻,程宵又在心里恨起了她爸。

    如果不是他性子倔,不听劝,不听医嘱,也不会落得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这一生,他似乎都没有做过一件对家里好的事。

    连死亡这件事,他都做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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