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了进来,躺在土炕上,盖着薄被子的身影依稀可见。

    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蟋蟀的鸣叫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楚。

    轻浅的呼吸,渐渐被啜泣声取代了,随后越来越大。

    正在熟睡的常梦泽被姐姐的哭声吵醒,睡眼惺忪的她推了推旁边已然陷入噩梦里的常引娣,“姐,姐,醒醒。”

    紧闭双眼的常引娣,满脑子都是女儿字字泣血的内心剖析。

    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有人拿着匕首一般,精准无比的刺向她的心脏。

    痛不欲生。

    是啊,怎么会有母亲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她只是希望自己仅存的唯一的女儿幸福,根本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孩子逼上绝路。

    她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

    她的女儿说的很对,她真的是个很差劲的母亲,不然她的一生也不会失败成这个样子。

    她自诩坚强,吃过很多生活的苦,没有什么能压垮她。

    哪怕再怎么难,她也没有向命运低头。却不想,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明明她已经吃了那么多人生的苦,怎么会忍心将自己的孩子推向火坑,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们好。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耳边的声音还在持续,常引娣不解,孩子,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你的错……

    我的好孩子,没有人会怪你!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妈妈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她很想抱抱自己的女儿,告诉她,其实自己很爱很爱她。

    她的孩子可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她怎么可能不爱呢。

    刚上前,她女儿的情绪就激动了起来。她只得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揪心,听着那一句又一句伴随着眼泪和钝痛的话语。

    不,孩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是妈妈不该给你这么大的压力。

    你很优秀很厉害,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你是个好孩子,妈妈全部都看在眼里。

    妈妈永远都会为你骄傲,所以,求求了,别再伤害自己了。

    她说了很多很多,还是没有挽回她的女儿的生命。迎接她的,只有冰冷的尸体。

    那带着解脱的笑容,让她无力瘫倒在了地上。

    她错了,错的离谱。

    “姐!姐!”常梦泽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六神无主。只能一边拼命喊着,一边阻止着她姐乱晃的胳膊。

    “姐,你醒醒,不要吓我。”常梦泽呜呜地哭着。

    常引娣还处于迷糊中,被常梦泽的声音吵醒。她擦了下自己脸上的泪水,定眼看了很久。

    哭花脸的常梦泽扑倒了她的身上,呜呜咽咽道:“姐,你可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没事的,会没事的。”恍恍惚惚的常引娣轻拍着自己的妹妹,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因为她,才没有好好的享受这个美好的世界。

    她没有和自己的孩子商量,就擅自将他们拉入了他们不喜欢的世界里。

    真是自私透了!!!

    耳边,是她女儿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自己其实很喜欢能来这个世界。

    怎么可能会喜欢,如果喜欢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脸上,也不会在最后一刻,才展露出了笑容。

    也不会,留下她一个人……

    她明白,她女儿是为了不让她债台高筑。可她根本不怕被那负债压垮,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她都会为之努力。

    眼泪再次滑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常引娣没有去擦脸上的泪水,意识到她在做梦后,她又立马躺了回去。

    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嘴里还嘟囔着,“看来我是真的做梦了。”

    不然,她怎么看到了才十三岁的常梦泽。如果真的是梦的话,她一点也不想醒。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面对那糟糕的现实了。或许,还有机会给她的孩子们,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她的女儿希望她能拥有更幸福的人生,希望她拥有一双更优秀的儿女,能反哺辛苦的她。

    可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自己的两个孩子。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

    谁知,听到她这句话后,带着哭腔的常梦泽拉过旁边的手帕,擦了把眼泪和鼻涕,道:“姐,你确实做梦了,还是噩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噩梦,告诉我好不好?”

    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上一次常引娣哭这么惨,还是他们爷爷过世的时候。

    什么样子的噩梦?

    “是一个很惨很惨的噩梦……”常引娣的声音很轻,轻到常梦泽差点没有听清楚。

    王桂芬踹醒了睡着的常为国,焦急不已,“孩他爸,你快醒醒!”

    “干什么啊!”带着睡意的常为国不满嘟囔着。

    就着月光,王桂芬利落地翻身下炕,趿拉着布鞋,冲着常为国道:“你没听到两个妮子在哭吗?睡睡睡,你就知道睡!”

    王桂芬语气有些冲,开门声特别大,门都没有关,就匆忙走向了隔壁。

    常为国掀开被子,同样趿拉着布鞋,跟了上去。

    王桂芬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她婆婆和她的小儿子,大力地拍着门,嘴里还喊着:“引娣、招娣,你们怎么了?快给妈开门!”

    “引娣?招娣?听到了没有!”

    常为国将脸贴在门上,喊道:“引娣、招娣,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先给我和你妈开门。”

    望着顶棚的常引娣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门外的声音一样。她的一切,都还停留在自己女儿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姐?”常梦泽看了眼常引娣,见她不打算动,便站起身,从常引娣的身上跨过,拉亮了屋内的灯。

    随便蹬了一双放在炕下的鞋,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她不满道:“都说了我的名字叫常梦泽,不要招娣招娣的喊。”

    对面的房间传来了常引娣奶奶的声音,“你们两口子的声音小点,铁蛋都被你们吵醒了。唉,都这么晚了,瞎折腾什么。”

    之前大哭的声音就扰的她难以入睡,像是女鬼。现在更是吵来吵去的。又不是哭丧,大半夜的搞这么一出,闹的全家人都不安宁。

    “哦,妈,没事,你和铁蛋先睡。我们看看引娣和招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王为国拉了拉王桂芬,示意她小声点。

    打开门的常梦泽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姐姐哭的那么惨,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奶奶你……”

    王桂芬早就挤了进去,奔到了炕边,听到自己小女儿的话,连鞋都没脱,半跪在炕上。

    常为国将常梦泽推了进去,关上了房门,“招娣,你少说点。”

    “我又没说错,奶奶今天还骂我和姐姐了。”

    “那也是你们不对!”常为国将屋里的白炽灯拉灭,“屋子里这么亮,你们还开灯,费不费电啊!”

    “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费不费电。”月色里,王桂芬白了常为国一眼,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清楚。

    “奶奶,姐姐怎么了?”常兴华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谁知道怎么了,铁蛋你别管,先睡觉,”老太太对着隔着一道帘子的常兴华厉声道。

    “我也听到大姐和二姐哭了,还以为听错了。”常兴华闷闷不乐道,“奶奶,我想……”

    “想什么想!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你那俩姐也不会走,明天看不也一样。”

    “晚上可是狼出没的时候,小心你刚走出门,就被狼叼走了。”

    想起自己常听的狼外婆的故事,常兴华虽不情愿,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嘴里嘟囔着,重新躺了下来。

    王桂芬让常为国重新拉亮了灯。

    看着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默默留着眼泪的常引娣。拉起了她的一只手,“引娣啊,你这好好的,究竟是怎么了?”

    “是啊,姐,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了?”

    常为国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愿意念书就念书吧,我昨晚在村头碰到你们老师,他说你念书很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

    王桂芬一边拍着常引娣的手,一边道:“等家里的椒卖了,应该能凑点学费,实在不行,还有那几只羊。再不行,我和你爸挨家挨户的借。”

    “我不该没考虑清楚,就做决定让你不念了。你这么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

    “也是咱家穷。”王桂芬叹了一声。

    在这个遍地商机地年代,他们一来没有知识,二来还要拉扯孩子照顾老人。

    被束缚在了这里的他们,只能苦守着家里的几亩地,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只有等农忙结束,才会做点小本生意糊口。

    这一次,常梦泽没有反驳。她坐在常引娣的旁边,安静不语。

    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么的不真实。拉着她手的温度,只存在于自己记忆里面的人,鲜活无比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算她再怎么刻意忽略,也无法忽略。

    年轻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她多出来的记忆,可能真的如她妹妹所说的那样。

    是个噩梦。

    那个噩梦太长太苦了,长到她马上就要走到自己人生的尽头,苦到命运总是和她开玩笑。

    女儿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耳边。

    她说,希望自己能重新的开始,有不一样的人生。

    “妈?爸?”常引娣突然间直起了身,她抱着王桂芬和自己妹妹哭了很久,一句话也都没有说。

    常为国站在一旁,也忍不住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和你爸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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