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填饱肚子,常梦泽便和昨天早上一样,拿着该拿的东西。

    给水壶里面装满了晾好的凉白开,又将昨天用过的木板装在了一个背篓里。一起装进去的,还有一杆秤。

    拿了几个干净的塑料袋,压在了背篓的最底下。

    常嘉贇将自己煮好的水煮蛋装进了小篮子里,底下垫的厚厚的,生怕这些煮好的鸡蛋被磕到。

    站在那满满一背篓,远比昨天要多的葡萄面前,常梦泽垮着张脸,“这么多,咱们怎么背得动啊。”

    “谁说让你们俩背了。”站在一旁的常为国说道,“我帮你们送过去就回来。”

    听常为国这么说,常梦泽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看出了她心里的小算盘,常为国不免叮嘱道:“我知道你姐疼你和铁蛋,但你不能缠着你姐买东买西的。”

    “我没有!”常梦泽心虚不已地替自己辩解道。

    她昨天也就吃了个冰棒而已,才一分钱。

    说话间,常老太也起来了,询问了一下时间,她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拎着一个桶出了门。

    桶里面装的是王桂芬一大早挤好的山羊奶。

    见她步履匆匆,常嘉贇忍不住喊道:“奶,你慢点,收羊奶的人还没有来呢。”

    常老太也曾经历过缠足,好在缠的不够完全,正常行走也不像一些老太太那样,颤颤巍巍的。干起活来,也是相当利索。

    “知道了。”常老太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

    全家人现在就剩最小的常兴华没有起床。常家父女三人出了门,一同出门的,还有王桂芬。

    “你们爷仨路上注意安全。”在岔路口分别的时候,王桂芬特意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常梦泽摆手。

    王桂芬指着常梦泽,“还有你,不要总给你姐添麻烦,在外面管好自己那张嘴,小心得罪人了。”

    常梦泽不满道:“我哪里给我姐添麻烦了?”

    王桂芬的一句话,就让常梦泽有了几分小情绪。

    常嘉赟一阵恍惚。这场景,跟她和自己女儿曾经对话的场景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角色的不同。

    王桂芬的本意是好的,可是说出口的话,在年龄还小的常梦泽耳中,就变了味道。

    果不其然,王桂芬被常梦泽口中充满火药味的话激起了情绪。

    她拉下了脸,语气也严厉了几分,“你这孩子,妈还说不得你了?”

    “妈只是给你提个醒,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的?念了那么多的书,连大人的话都不听了?”

    “妈要不是为了你好,能给你提醒这些?就你那张嘴,以后肯定会吃亏的。”

    为你好……为你好……

    以前的她,也曾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对着她的孩子说教,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们。

    本来是很和谐很亲密的关系,就是因为这种充满火药味的说话方式全部变了味道。导致家里的大矛盾小矛盾,就没有断过。

    反观她的表妹一家,她的家里人从来不会对她进行各种打压式的说教。

    同样在她嫁人后,她的婆婆也不会对她说教,帮她带孩子的时候,也是疼爱的鼓励式教育。

    这就导致她表妹的两个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自信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闪光点。和旁人社交,从来不露怯。日后走上了职场,也相当的受欢迎。

    反观她的孩子,一个个被她训的怯懦自卑无比。到了成年后,看起来和别人毫无两样,实际上这些自幼影响,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却没有改变。

    甚至她的女儿,一度拒绝社交。直言社交让她心力交瘁。

    那时的她,只顾着拿表妹的孩子做对比,还说了一些和现在的王桂芬一样,句句带刺的话。

    这也就导致她和自己的女儿之间的关系,越推越远。

    她女儿宁愿和陌生的网友吐露自己的烦恼,也不再对她敞开心扉。

    或许一部分是因为那本书的缘故,现在看来,她的沟通方式确实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常梦泽鼓着一张脸,脸上满是委屈,眼泪要掉不掉的在眼眶中汇聚。

    “妈,你少说两句,小妹一直很乖的。”常嘉赟开口道,她将常梦泽拉到自己的身旁,“我倒是觉得小妹的性格很好,以后绝对不会吃亏,也不会被人欺负。”

    “吃亏是福,吃点亏才能长教训。”王桂芬瞪了常梦泽一眼。

    “但有些亏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常嘉贇说着,轻轻拍了拍常梦泽的肩膀。

    本来就在忍耐,不想让王桂芬看到自己掉眼泪的常梦泽,在姐姐着轻柔的力道下,再也忍不住了。

    啜泣声由一开始的小声,慢慢变大。

    “好了,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常嘉贇连忙揽着常梦泽,向前走了几步。

    还不忘回头冲着王桂芬说:“妈,你说的我和小妹都记着呢,你也别担心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哭的好像死了父母一样,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好心提醒两句,合着全是我错了?”被孩子误解的王桂芬难免有几分委屈,冲常为国嚷嚷道。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常为国道。

    “连你也怪我?你说说我哪句话谁错了?这都是你不好好教孩子的结果,合着坏人都是我一个人?”王桂芬怒道。

    看了一眼要问个明白的王桂芬,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远去的身影,常为国无奈道:“好了,我会给两个孩子说的。”

    “时间都不早了,我把这些葡萄送到,会尽快赶回来的。”

    “你也别生气,两个孩子也没有怪你。”

    “好了,再哭下去就要变成核桃眼了。”常嘉贇边走边安慰,“待会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做姐的欺负你。”

    “可是咱妈真的很过分。”抽噎着的常梦泽说道。

    “我知道,咱妈没念过多少书,你不能指望她会像老师一样,说出好听的话。”常嘉贇柔声安慰着,“不光是咱妈一个人,很多家长都这样。”

    “不会说话完全可以不用说啊。”常梦泽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也……我也没有要买什么贵重的东西。”

    除了昨天太热,眼馋冰棍。最后还是常嘉贇坚持,说是奖励,她才吃的心安理得。

    她开学就初一了,也是懂事的年纪,怎么可能会像刚七岁的常兴华一样,看见好东西就想要。

    常嘉贇再次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认真道:“相信姐,姐一定会让咱们所有人过上好日子。姐也相信你也会将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的。”

    “等以后有了可观的收入,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有人会说你的。”

    哭了一阵发泄过后,常梦泽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扬起了笑脸,“嗯,我一定会的。”

    “姐,无论你卖什么东西,我都会支持你,和你一起去做的。”

    年纪还不算大的她,对做什么生意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是常嘉贇所说的,就一定没有错。

    从昨天尝到了卖东西的甜头后,她对这一方面比常嘉贇还要上心。

    虽然辛苦点,但卖出去东西的喜悦,还是占了大部分。就算会特别辛苦,她也心甘情愿。

    比起她,更辛苦的还要属她姐姐了。

    她可没有忘记她之前从她姐口中无意间听说的,早上五点就已经起了床。

    恐怕今天早上也不例外。而她仗着自己年龄小的优势,只有在出门前,才会被喊起来。

    常为国赶上来的时候,常梦泽已经由雨转晴了,他抽了口烟,将烟雾吐出来后,他缓慢地开口:“小梦,你也别怪你妈,她那个脾气就是那样子。”

    “她不了解实情,难免会误解你。说到底她也是担心你。”

    刚被常嘉贇哄好的她,一听到这话,刚转变好的心情,又一次变得有些不是滋味。

    和她并排走着的常嘉贇,轻拍了她一下,以示安慰。

    本来要开口反驳的常梦泽,在常嘉贇的安慰下,最后动了动唇,将所有的话咽了下来。

    “她也是怕你们遇上一些胡搅蛮缠,或者一些地痞流氓之类的人,那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

    说道这里,常为国脸上明显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正是因为你年龄小,那些地痞流氓才会更认为你好欺负。”

    “我们是去那边的厂子附近卖,那些都是些高素质的人,不一定会遇到这样的人。”常梦泽反驳道。

    “唉——”常为国叹了口气,自觉自己说不过常梦泽。

    “爸说的也有道理。”常嘉贇开口道,“不然你以为昨天爸为什么会特意跑一趟,找到咱们?”

    “你以为妈和爸是怕咱俩乱花卖东西的钱?”

    见常梦泽脸上‘难道不是这样吗’的表情,常嘉贇笑出了声,“爸和妈那是担心咱俩遇坏人,被人欺负了。”

    “那今天也……”常梦泽这才明白了常为国的良苦用心。

    “没错。”常嘉贇点头,“还有一个原因,是爸怕咱俩背不动。”

    今天的葡萄,明显要比昨天重很多。十七八斤,将近二十斤的重量,路途又这么远。

    被说中了,常为国也没有解释。

    他开口道:“昨天你表舅爷给我说,你表叔给家里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那辆旧的,我想给咱们收拾下。”

    “这是好事呀。”常梦泽惊喜道。

    有辆自行车,可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事情了。

    常为国看了她开心的表情,回过头,“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我昨天已经给你表舅爷打过招呼了。”

    马上就面临着孩子上学,学费暂时还没有凑够。几分几毛的攒,不知道要攒多久。

    想到这里,常为国更愁了。只能指望今天有个好的开端。

    到了地方,已经有不少人摆着摊子了。

    路过的时候,常嘉贇明显闻到了油条的香味。

    她们摆摊的位置,和昨天一模一样,常为国放下了背篓,帮她们将所有的东西放好之后,他并未离开。

    “我正等你们呢。”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常嘉贇看过去,正是昨天来她这里买煮鸡蛋的那位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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