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变卖了尚观澈留下的玉石还有一看就很值钱的玄色绒布袋,获得了巨额财富,兴冲冲扩建了自己的丧葬品店。

    至于信物和药物,皇族信物价值不可估量,虽说尚观澈和原主古初可能有什么过节,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以后真遇到什么必须要借助皇族力量才能摆平的事呢?能让天潢贵胄当作谢礼送出的药物肯定不是什么普通药物,恐怕有市无价,尚观澈不是还说生不如死的时候都有用吗?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好药难求啊!

    所以顾楚留下了信物和药物。

    顾楚大学时读的是中国殡葬史专业,成绩向来不错,结果穿越到了一个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朝代,丧葬文化与顾楚所学过的任何一个朝代都对不上,甚至有很多反顾楚作为一个现代人认知中的丧葬风俗,她学过的知识用处其实不大 ,顾楚想在大离的丧葬业界做出一番成就,甚至改变古人的生死观,这般雄心壮志,可谓是任重道远。

    大离之人不在乎老弱病残之类的将逝之人的安危,更有甚者害怕人死在家中,会在人活着的时候就把人封进棺材。

    大离人对此习以为常,就连受害者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是顾楚作为一个现代人,受过科学的学习,实在是无法认同这种观点。

    可是她一介布衣,能做些什么才能改变古人生死观呢?当今之际,就是扩大自己的生意,提高自己的影响力,这样自己的声音才能被听见。

    循规蹈矩的做丧葬生意必然是不足够的,她一定要做点独特的、无可替代的东西来贩卖,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顾楚思索再三,想到了骨灰琉璃!

    古代必然没人能掌握这种技法,而顾楚,她对此道的掌握可谓是炉火纯青。她大学期间就主动学习这门技艺,后来就是靠这门技艺赚了不少钱。为了赚更多的钱,顾楚打出了古法制骨灰琉璃的招牌,还真精研过古法制骨灰琉璃的方法。

    说干就干,骨灰琉璃的制作并不困难,现代共分十五步,顾楚虽然条件有限但胜在经验丰富,她摒弃形式,将骨灰琉璃的制作简化为五步:

    一.混合原料

    二.加热融化

    三.倒入模具

    四.冷却固化

    五.抛光打磨

    只要备好原料、制好模具,骨灰琉璃的后续制作就简单了。

    原料中硅胶倒是难找,顾楚改为使用植物胶,制作骨灰琉璃最大的难题由此解决。

    顾楚很快备好了所需工具及原料,并联系工匠做好了骨灰琉璃的招牌挂在门口,可是两月过去,购买丧葬用品的人不少,请顾楚代为祭拜的也不少,但骨灰琉璃的生意竟然一单都没接上,奇也怪哉!

    顾楚来到门口细细端详招牌,心想:我这招牌字也不小啊!而且言简意赅,大离人文化程度挺高,豆大点的小孩子都能识文断字,没道理看不懂吧?

    “哎!为什么啊?”顾楚唉声叹气。

    “顾师,可是在为骨灰琉璃忧愁?”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顾楚身后响起,那是个同戴幂篱的姑娘,身量比顾楚矮小寸余,她叫李可盈,女承父业,做的是“劝棺”生意。

    劝棺——就是劝导将逝之人主动进入棺材赴死的行当,顾楚实在是无法认同此种行径,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大离的风俗。

    李可盈并非什么大凶大恶之人,她只是与顾楚的观念不同,她自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这样,让该死的人早进棺材避免活人沾染死气就是她的职责,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事实上,顾楚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认定她的行为不对,毕竟自己是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以现代的思想批判一个古人的行径,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是以,顾楚不会否定她,但也无法认同她,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平平淡淡。不过两人同为徒无常,彼此能放声交谈,遇上总会打个招呼客套一下。

    “是啊李师,不知你可否为我指点迷津?”顾楚道。

    “啊?顾师你糊涂啊,难不成真想做这种生意,莫非是头撞上硬物坏了脑子?”李可盈道:“街坊邻里对死人避之不及,就连死人所用器物都早早丢弃,谁会佩戴死人骨灰做成的肮脏玩意儿?你何时变得这般愚蠢?”

    顾楚沉默不语,确实早该料到的,但是她自认为自己手法新奇、产品特殊,必能吸引一部分受众,真是太天真了。

    “顾师,你莫不是气了?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开口机会不多,我父亲母亲都是徒无常,我向来不知道如何说话中听,你不必在意我的话。”李可盈见顾楚沉默,连忙道歉:“我许是说错话了,我不该说你愚蠢,你勿气。”

    顾楚摆摆手:“我不怪你,放宽心来。李师,我是真想做骨灰琉璃,我相信日后街坊邻里都会来光顾我的生意,因为拥有骨灰琉璃而庆幸。你说我的骨灰琉璃是肮脏玩意儿,这不对。”

    “有何不对?”李可盈反驳道:“死人肮脏不已,招凶惹灾,我每做完一单生意就灾祸不断,非要焚香沐浴念经诵佛才可有所缓解。不怪大家惧怕死亡。你竟然想让活人佩戴死人骨灰制作的东西,是想让大家癔病缠身、横祸不断吗?”

    “你是何居心?我看你真是坏了脑子,愚蠢至极,简直不可理喻。恕我直言,你若坚持,不等你被口诛笔伐谩骂到在霖县呆不下去,最后去他乡远地艰难讨生活,官府就先把你压入牢狱判你煽动之罪。”

    顾楚听了李可盈的话不觉气愤,只是悲凉。大离人对待死亡一直都是这么决绝,想改变古人生死观绝非易事。

    难不成我一直都是在做蚍蜉撼树这般无意义的事情吗?顾楚并非圣人,只是得了机缘偶然穿越到古代,其实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曾经踌躇满志想要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可是经历过挫折很快就灰心丧气了。

    顾楚陷入了自我怀疑,这时,一位拄着拐、行动颤颤巍巍的老人背着行囊,老泪纵横地路过丧葬品店。

    “老婆婆,何事悲痛?”顾楚问。

    原来老人腿脚不便,后来偶感风寒,卧床几日,儿子便要将老人埋葬,防止老人死在家中。

    老人被顾楚和李可盈引进丧葬品店,喝了口茶水抹泪道:“我只是放心不下远在霖县已显怀的女儿,想看看即将出生的孩儿啊。我百般求饶,想等再过数月眼见大的小的都平安便利利索索地躺进棺材,我那儿子却坚持要将我埋葬,唯恐我死于家中误了他的仕途。”

    “我便收拾行囊离家独自来寻女儿,病在路上就好彻底了。可女儿知道了前因后果竟也要立即置我于死地,恐我克了孩子致她家庭不睦。”

    李可盈闻后却道:“半截棺材入土的人就该即刻死去。你活着又有何用,无非是个负累,你赖着不进棺材,死完了干干净净一走了之,害了好端端艰难营生的人一生。病好了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吗?我告诉你,你老了,你没用,你会招惹灾祸,你不配活着!”

    老人哀嚎一声,晕倒在地。

    顾楚赶忙确认老人身体健康,李可盈急忙道:“快把她丢出去,死你店了怎么办?”

    确认老人身体无大碍,顾楚听完老人遭遇本泪水涟涟的眼已然目光如炬,她拦下想将老人搬出去的李可盈,肃然说:“李可盈!这位老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李可盈嗤笑一声:“你魔怔了?”

    “我问你,人为何仕途不顺,人为何家庭不睦?因为死人吗?死人有这么大能耐?”顾楚质问。

    “就是因为死人啊。”李可盈道。

    顾楚问:“谁说的?”

    李可盈答:“普天之下,所有人。”

    顾楚摇头:“不,我不认同。我再问你,假使死人真能招致灾祸,为何会有祭拜死人以佑家族兴旺、宗祀延绵的传统?”

    李可盈答不上话:“这……一直都是这样的,哪里有什么缘由?”

    “没有缘由,为何被奉为真理圭臬却无人质疑。谁真见过死人为害活人,没有吧。可是为何活人要强逼那些老弱病残变为死人,这难道不比虚无缥缈的死人带来的灾祸更恐怖?”

    李可盈从没听说过此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她受到了强烈的震惊以至于脑袋一片空白,怔愣了许久才紧着嗓子开口:“可是,大家都这么说,没有人……”

    顾楚打断李可盈:“我不信,我质疑,我就是你坚定不移地认为不可能存在的那种人。”

    李可盈:“可是……”

    顾楚:“你见过有活人不忌讳徒无常吗?”

    “没有,所有做正常营生的都不喜欢我们,只有专门管理徒无常的佛罪人会跟我们有联系,可他们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刑犯,被药物控制做事,算不得活人。”李可盈干巴巴道。

    顾楚笑笑:“我见过。他一点都不忌讳这些,甚至会向我道谢,会跟我开玩笑。”

    李可盈的世界从没出现过这些,她呆呆望向顾楚,看起来有些迷茫无措。

    顾楚继续说:“我真正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那里不会随意放弃人的生命,就算是死刑犯也有被救治的权利,就算是病入膏肓的百岁老人也能使用昂贵的器具治疗。”

    “那里的人生命也会有终结,但幸福的大多仍旧幸福,悲惨的大多依然悲惨,若非亡者身份特殊,死人能造成的影响其实微不足道。灾祸从来不是死人带来的,死亡并不可怕,无需如此忌讳。”

    李可盈眼含热泪,呆呆点头。

    那位老人年纪实在是大,没有地方愿意收留她,哪怕是医馆。顾楚留她在店里帮忙折些纸元宝,给她提供吃住,包赔不赚。

    顾楚是个财迷,但不知为何,碰上那些命途多舛的悲惨之人,她傻兮兮的同情心就泛滥,脑子也成浆糊不愿意计算得失了。

    李可盈被顾楚一番话震惊,劝棺的营生基本不做了,但她是徒无常,除了死人生意做不了其他的,便改做起了棺材。

    顾楚与李可盈从那之后,关系越发亲密。

    一日,李可盈送完定制棺材到丧葬品店与顾楚闲聊:“你知道吗,宫里出了件大事?”

    顾楚疑问道:“何事啊?”

    “宫里那位尊贵的皇后,她的妹妹逝世了,日日以泪洗面,哭晕了好几回呢。哎!这位皇后娘娘,最在乎妹妹了,恨不得即刻随妹妹死去。”

章节目录

离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骨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骨彻并收藏离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