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有力的掴掌落到脸颊,迅速泛起红润和灼热的刺痛感,脑袋歪斜到一边,茫然失措的神情停在每一个人脸上。

    姚仪婷不敢正视父亲的脸,沉重的呼吸使压迫快到窒息。

    母亲立马上前反了父亲一个巴掌,但她的力气还是不够姚仪婷挨得那一下。

    姚仪婷被打,姚正义应该很开心,可是如此窒息的场面,她被压抑地说不出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喘息。

    “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是我姚军的女儿,别想离开这个家!”父亲直接断言,每个字都像刀刻在姚仪婷的身上,让她无处挣扎。

    “我知道了,爸爸。”姚仪婷她机械地回答道右脸通红,眼角生理性地淌下眼泪。跪在地上的双膝已经发麻,已经无力在做多余的动作,起身,走回房间,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看见姚仪婷第一次被打,姚正义只感觉到耳边火辣辣的,就连看热闹的心都提不起来。

    见姚仪婷被规训得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愤怒的姚军坐到沙发,满是粗鄙之话的指责姚仪婷,说她是白眼狼,说她太自私,大逆不道、不尽孝道丢了人...

    姚正义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为姚仪婷做些什么,她从来没有预想过自己接下去会做什么,她看见姚军把火撒向母亲,指着母亲鼻子大骂:“看你养的什么混账,还敢打老子!你这个疯女人!”

    姚军张牙舞爪地朝母亲挥起拳头,母亲已然瞪着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早就想到姚军会把窝囊气撒到自己身上,她已经做好抵抗的准备,突然姚正义冲到她前面,一脚踢中姚军的肚子,矮小的他被踹到沙发上捂着肚子嘴上直叫唤,姚正义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指在姚军眼前威胁。

    “这里自私的人就是你!敢动我妈你试试,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姚正义!你这个没出息的!滚出去!要不是老子给你一口饭吃,还敢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肚皮上的阵痛还未过去,姚军只能张着嘴骂骂咧咧,眼睛看着姚正义手里那把水果刀,眉间控制不住地抽动。也许早就看透姚军纸老虎的本质,只要是动拳脚,姚军就只剩下张骂人的嘴。

    姚正义故意用力地把水果刀插到果盘里的苹果,看到姚军看见刀插苹果时脸上显露出畏缩的微表情,姚正义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回去房间。

    母亲也十分平静的转身走向厨房,留下沙发上的姚军一脸痛苦地揉着肚皮。

    不过此刻,姚仪婷的房间却是一片死寂。

    直到夜里紧闭的房门没有丝毫动静,母亲把晚餐放在门口,无论怎么敲门也没有应声。姚正义洗完澡,路过房间时发现饭菜仍然原封不动的摆在门口,就像上供一样。姚正义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哐”得一声关上门。

    晚上姚军像粘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灌酒喝得醉醺醺,连按电视遥控器都是用脚趾头。

    母亲断断续续忙碌着,一会儿清洗厨房,一会儿晾晒衣服,最后腰酸背痛的回房间休息。

    夜里母亲梦中惊醒,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是噩梦一场。她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姚军已经不在,姚正义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她还没睡,在打游戏。而姚仪婷门口的饭菜已经完全冷掉,母亲俯下身端走碗筷,依稀听见房间里轻轻的说话声。

    母亲将冷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里,收好垃圾袋,再次走到房间门口时,已经没有了声音。母亲没有多想,猜想女儿正在和倾述对象说着不能对自己说的话,那些无法分担的委屈和痛苦,终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姚仪婷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任思仁。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世上已经没有姚仪婷。

    早上两点三十分左右,姚仪婷打给正在睡觉的任思仁,她轻声唤醒任思仁,任思仁没有因为被吵醒而满声怨气,但也诧异姚仪婷的午夜来电。

    姚仪婷问:“思仁,你和正义一起长大,你比我要了解她。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任思仁闭着眼睛,“仪婷姐,你说吧。”

    “帮我看着正义,让她一直都要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快乐的活下去。”

    “仪婷姐,你怎么了?”任思仁正被迷糊的睡意听不明白姚仪婷的话,电话里她轻轻地笑了。

    还有很多其他的话想说,比如要正义照顾好妈妈和自己,比如就算自己不在了,正义也要要强地活着,比如思仁对不起,谢谢你那个相隔十三年的拥抱,真的很温暖...

    但姚仪婷始终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最后她说写了一封署名是正义收的信,就在桌上放着,听着任思仁那边传来含糊的不清的口词,姚仪婷放心地挂了电话,把一切都整理好,然后她躺到床上去,平静地合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母亲从房间出来,发现姚仪婷的房间门开着,房间里空无一人。

    一阵噩梦的恐惧将母亲包围,她惊慌失措地敲开姚正义的门,拉着半梦半醒的姚正义,紧张到结巴起来:“正义,你姐,你姐,仪婷又不在了!”

    “一大早去吃早饭了吧!别为这点事把我叫起来。”姚正义连眼皮都没撑开,张大嘴打着呵欠。

    母亲着急地冲进姚仪婷的房间,她把学习资料都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床单和被褥也都平整得像没有动过,母亲没有注意到桌上的信,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家里乱串。

    “拿离家出走来耍存在感,幼不幼稚。”姚正义把手伸进头发里抓了抓,走到冰箱面前拿出牛奶大口喝着,突然被母亲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吓得把牛奶倒在衣领。

    母亲站在卫生间门口,十分惊恐地捂着嘴,双腿瘫软地坐到地上。

    “妈,怎么了?”姚正义一只手擦着衣服,一只手拿着牛奶走过去,顺着抬眼看去,睡意瞬间被眼前的庞然冲走,牛奶失重地摔到地上,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朝着卫生间里鲜红色的水滑过去。

    姚仪婷躺在浴缸里,脑袋倾侧的耷拉着,手臂上几道血痕,都没有直接隔断手腕静脉的伤口深,血把水染红了,掉落在浴缸外面的碎玻璃,上面还连着血丝。

    警方以自杀立案,推测姚仪婷是昨夜动手的,她知道割腕会很痛苦,所以尝试了几次,最后一下很深,用了最后的力气,皮肤里面还有玻璃碎渣。

    母亲承受不住打击,差点昏了过去。姚正义通过警察收证拿到姚仪婷写给她的信,而姚正义却不敢打开看。

    这是姚仪婷最后要说的话,可是打开信,她就再也回不来了。姚正义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看着这封不可思议的信,手指轻轻摩挲着。

    姚仪婷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只给姚正义留下来一封信,从小到大,姚仪婷从未给姚正义写过什么,甚至懒得正眼瞧她,可是她自杀前却只给姚正义写了信。信里会有关于她的真相吗?她会写什么?为什么只给她写了?

    三天后,姚仪婷的葬礼,任思仁和安进都来了。

    身着黑色、佩戴白花的母亲雪子一边掩面哭泣,一边招呼宾客。她不忍心看到灵堂上姚仪婷的照片,她一直背对着,连侧身看一眼都不敢。

    姚军坐在灵堂外面,既不招呼宾客,也不掩面哭泣,脚边扔下的烟头已经两包有余,他仿佛沉浸在烟雾里,难得他没有喝酒耍酒疯。

    安进和任思仁进去在姚仪婷的灵堂前拜了拜,与她做最后的告别,看见其母憔悴不堪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扰她原本就脆弱的心。

    任思仁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她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眼含泪水的望向姚仪婷的照片。他没有走近,也不和周围的人说话,他是自发的来和姚仪婷见最后一面。任思仁不认识他,但是又好像记得他,男人痴痴地看了姚仪婷很久,什么也没做地转身离开了。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任思仁快速想起了十三年前,和姚仪婷站在一起那个男生,他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了打湿衣服的姚仪婷,如果没有记错,他们相爱在十七岁。

    很快就找不见男人的身影,任思仁和安进走到姚正义身边。她手里捏着发皱的信,不知是否被看过。

    任思仁看着姚正义,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此刻也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被她出声打断。

    “正义,其实仪婷姐...”

    “不要跟我提起她。”

    姚正义用冷酷的声音打断任思仁,她的眼眶有些发胀,温温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滚落出来,她猛得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温热的感觉,鼻腔酸酸的快流淌出清澈的鼻水。

    任思仁和安进互望一眼,都不再说话,以为是姚正义的冷酷,让姐姐的离去不是悲伤,而是愤慨,是将近三十年累积起来的不甘和怨恨。

    葬礼的最后是去火葬场焚烧遗体,在那之前是一场对逝者最终的告别,她即将失去肉身,化为一抔骨灰,长眠在洁白如玉的陶瓷罐里。

    悲鸣的乐声响彻礼堂,送别之人一一有序地上前,瞻仰姚仪婷最后的面容,岁月的刀将她的脸深深刻进记忆里,往后即使再不见,也能时常想起。

    轮到姚正义时,她顿了下,没有接过工作人员递上的白花,看着她双手空荡荡地走过去,其母侧过头去低声啜泣起来,可是平日里爱护姚仪婷有加的姚军,却没有出现。

    任思仁凝望着姚正义的背影,想起刚刚自己在姚仪婷胸前放上那多白花时,她的脸看上去就像睡着一样平静,已经为她穿着一套纯白的长袖连衣裙,她就像花儿一样。任思仁忍不住哭出了声,眼泪像水不断涌出来,有了她大哭的一声,接二连三的哭声便纷纷响起。

    安进搂着痛哭的任思仁,她已经哭到快要失去力气,快要站不稳。

    在姚仪婷面前的姚正义,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哭到没有声音,哭到不停抽泣,她的左手一直攥着姚仪婷写给她的信,信上没有复杂的词句,也没有留恋道别,只有那句姚仪婷轻描淡写的“对不起,你最讨厌的姐姐死了”。

    姚仪婷娟秀的字迹只留下了一句话,她的对不起迟到了太久,久到她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不起。姚正义背对着众人,颤动肩膀,没有人看到她哭泣,人人都知道她在哭泣。她用信代替百花,抬起姚仪婷手将信放好,然后向她的姐姐告别。

    姚正义在心底堆砌的堡垒全然崩塌,那个最亲的人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碎掉,她从未品尝过的苦涩,在一瞬间全部注入喉咙,曾经争锋相对现在又依依不舍,过去讨厌的、怨恨的和赌气的,换来只有一声一声无助的哭喊,和再也回不去的生活。

    “我不讨厌你了!你起来啊,我再也不和你抢东西了,再也不故意气你了...你起来吧,别睡了...”

    姚正义不停地说话,抽动着肩膀蹲下去,一只手抓在姚仪婷的棺木上不肯松手。背后一片的哭声被姚正义掩盖,任思仁和安进走过去扶住她,他们不忍心看到姚正义现在脆弱无助的模样。工作人员示意告别仪式结束,启动机器,姚仪婷的随着棺木缓慢被送进火炉。

    “姚仪婷!你别走啊!不要丢下我和妈妈,姚仪婷...姐...姐姐!你回来啊......”

    姚正义的嘶吼把脸涨得通红,呛出的眼泪把视线弄得模糊一片。

    如果姚仪婷能听见,她一定会开心那一声声“姐姐”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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