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昨夜寒风忽至,今早推开窗时,雪已落了满院,呼吸间都盈满了冰凉的气息。

    “礼岁~好慢!!”

    “快看,今天限定的梅子大福哦,帮你拿了三个,速速来干饭!”

    大政玲奈抱着一兜点心,站在寝室外朝她挥手。

    “马上——”

    礼岁应了声,围上围巾出了房间。

    “今年好像变得更冷了,玲奈前辈就穿这么些没关系吗?”

    “哈,甜食就是我的毛衣,怕冷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春夏秋冬从不增减衣物,立志死霸装穿到烂的玲奈气势十足。

    礼岁把手缩进衣袖里,神情怏怏打了个哈欠,“冷得好困……”

    “又熬夜了吧!”

    “是——”

    “最近事情太多啦,要忙着年底收尾~你第一次接触应付不过来是正常的,实在不行就拜托伟大的副队长吧,随便撒娇就会帮忙的,他可是全队最好心的人~”

    “欸,夸奖的话我可不能当没听到。”

    “但是工作还是要自己做,大政作为前辈也要身先士卒哦!”

    朽木苍纯笑着从柱子后探出一个脑袋。

    “啊,那个,早上好啊,副队长!嘿嘿!”玲奈再一次背后说人当场被抓,羞红了脸。

    礼岁扶额。

    “早安,副队长。”

    “早。虽然工作重要,桐鹤也要劳逸结合。没记错的话你下午休息?去好好放纵一下吧,要有年轻人的活力嘛!”

    “真是的,副队长明明也很年轻,居然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玲奈小声吐槽。

    “啊哈哈哈!”

    ……

    上午例行贵族街巡逻,过了午后礼岁就下值了。她拎着从街上买来的东西,特地回队舍换了身常服,用毛领将自己围住,才往目的地去。许久未穿二齿木屐,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响,礼岁觉得有趣,躲在围墙下将积雪踩成一片平坦夯实的冰面。

    “我就说吧,她人不在门口,肯定是偷偷躲在哪里干坏事。”

    “今天怎么没穿死霸装,可恶,还想摸摸死霸装许愿测验快点通过!!”

    “没有科学依据的事只有你才会相信吧,多看点书吧日世里。”

    “要你管!!”

    叽叽喳喳的三人声势浩大地走过来,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礼岁像发牌一样咚咚咚把提着的礼物丢到他们怀里,做出一副前辈的高傲模样。

    “贵族街的礼品哦,感恩戴德吧你们。”

    平子笑着一把搂住装腔作势的礼岁的肩膀,“有工资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晚饭就拜托了哦礼岁前辈!”

    日世里:“我要吃海鲜锅!”

    莉莎:“来点青梅酒怎么样?”

    平子:“这样吃会痛风的吧?”

    礼岁捂住自己的钱袋,“我只是个平队士而已啊!!”

    三人:“快点干到队长的位置把润林安给我买下来啊!”

    礼岁:“……”

    餐桌上,争抢蟹腿的活动已经告一段落了,礼岁抱着汤碗喝着海鲜汤,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股温暖里了。

    平子坐在身侧,蹙眉看了她半天,犹犹豫豫道:“礼岁你……黑眼圈是不是重了很多?”

    “……%*#”日世里赶忙吞下口中的海带,举着手有话要说:“而且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青春了,就是那种感觉……”她比划比划,问:“你懂吗?”

    莉莎眼疾手快夹走最后一只虾,才慢吞吞说:“就是那个吧,班味变重了。”

    “六番队这么过分吗?不是我说,当初十三番任你挑,也不知道你为啥要选贵族番队,以后帮你套麻袋还要考虑会不会被暗卫围殴。”

    “倒也不全是番队里的工作啦。”礼岁抬手撑着下巴,腕间铃兰手链坠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她在热气中半阖双眼。

    “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做……”

    都是些不甚光明的事,她也不打算说出来增添大家的烦恼。

    平子看她昏昏欲睡的样子,把汤碗挪开以免不注意时碰倒。

    “等毕业了自己去看啦,现在就对工作抱有恐惧以后可怎么办!”

    莉莎:“你这么懒散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

    礼岁嘴角上扬,在吵嚷声中放松了心情。

    真好啊,和朋友在一起……

    “新年的时候,回岭边吗?”

    “抱歉,夜一那边有宴会需要出席……”

    平子露出不满的神色,最后只能无奈叹气,“行,我会替你向辉一禾枝问好的。”

    “拜托了真子大人!”

    ……

    短暂的聚会过后,礼岁又回到了瀞灵廷继续自己的事情,一忙就到了新年。

    贵族们在新年中有诸多仪式和庆祝需要进行。正月初一,各家私人参拜访客,政治上迎来送往;正月初二,贵族集体宴会,即是大参会。贵族之间彼此联络感情,向灵王祈祷来年丰顺。有家中适龄的后辈或得力的继承人,也会在这一天出席,在各家面前混个眼熟。

    礼岁早在年前就被夜一薅到四枫院宅中住下。前一天各项庆祝很晚才结束,年初二天还蒙蒙亮时,女侍们便鱼贯而入,将仍在睡梦中的她叫醒。洗漱、梳妆、打扮,振袖的着、带、结、半衿、带板等一件件上身,礼岁被打扮成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偶。而一旁看戏的夜一早就全副武装完毕,看着礼岁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哈哈大笑。

    今年大参会的地点在朽木家一处专门宴客的别院,占地辽阔,十步一景。雅致的宅院已经来了不少人,众人佩着各家家徽,三三两两交谈。穿过行礼问候的贵族们,夜一带着礼岁去向主家拜贺。

    朽木苍纯远远就看见她俩,笑着点头。他今天穿着织了朽木家徽纹样的羽织和袴,牵星箝一丝不苟地别在而后,许是屋内的暖炉温度适宜,他面色带了些红润。

    礼岁行了礼一一问好,“队长、副队长,新春安好!”

    朽木银岭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言语简洁地提点了礼岁几句,便对着苍纯说:“我和夜一有事要谈,你暂且接待众人。”

    苍纯应是,礼岁不好独自走动,也呆在苍纯身边陪他闲聊。

    四面敞开的和室,院景尽收眼底,但冬日的风也不容小觑。礼岁腾挪身体,替苍纯挡下忽而喧嚣的风。苍纯温和的眼神看向她,素雅的冬日,礼岁身着亮眼的粉紫色振袖,有大片桔梗绽放在裙摆袖口处,向来披散的头发也用花簪细细挽起,是极为高雅端庄的打扮。

    “四枫院家的梳妆女侍是有一番手下功夫,桐鹤今天便说是哪家要去跳祝祷之舞的贵女,也是有人信的。”

    “那还是祈祷我这个‘贵女’不会被裙摆绊倒大出洋相吧!”礼岁脸上挂着“饶了我吧”的表情,把苍纯逗乐了。

    “苍纯大人,春安!”来人穿着云纹羽织,半长头发在尾端用金环扣住。他行了个不甚周全的礼,“您今日身体可好?竟能出来走动了……哦对了,怎么没见着银岭大人?”

    苍纯笑意不显,只答:“家父有事暂离。”

    “原来如此,”那人轻瞧了眼礼岁,似是有些好奇,“这位是?”

    “哦,她是桐鹤礼岁,是我非常信任的后辈。”他拍拍礼岁的肩膀,“来,桐鹤,这是岚上英也大人。”

    “礼岁……”岚上英也露出个牙疼的表情。

    这名字,听着真是令人厌恶啊。

    礼岁表情疑惑,问道:“岚上?这位大人的名讳我似乎不太……”

    她遮住嘴,做出一副说错话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是我愚笨,除了四大贵族殿下们的名讳,其他的都有些对不上号,一时没反应过来,真是失礼了!请您勿怪。”

    岚上英也这般自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轻视,但现下的场面他也无法指摘什么,只能自个儿牙疼,匆匆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他这几年也太张扬了,对您都敢失礼。”

    “没事,无非就是懒惰应付一个体弱的人,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礼岁无奈,“您也太过好心了。”

    等了一会,有人来告知苍纯祭祀将要开始,礼岁无需跟着,便由侍从引着去向休息的茶室。

    女眷休憩的茶室设立在重重梅花与山茶环绕的阁室中,穿着打扮或高雅、或奢华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入了座,正就着茶和点心闲聊。

    “今年可有个稀奇事,有个平民女性也来了大参会。”

    “您是说四枫院家那位女殿下带来的人吧?”

    “四枫院?她不是跟苍纯大人相熟吗?我家家主可说见过她跟在苍纯大人身边呢?”

    “竟能同时得到两家青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噤声,来了。”

    众人心提起,视线都落向茶室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通往茶室有一道下行的阶梯,礼岁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着,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她抬头见女眷们神色各异地盯着她,表情有些慌张地朝她们颔首,哪有半分端庄自得的风度。一时间,茶室中众人内心五味杂陈,有轻视有漠然也有惋惜。

    大抵是期待过高,亲眼看到礼岁的举止,也不过是个误闯入贵族聚会的杂毛麻雀罢了。

    她落了座,便有临近的夫人朝她搭话。

    “我是清水家的,请问您是桐鹤礼岁大人吗?”

    礼岁摆摆手,“不敢担大人之称,您称呼我桐鹤就好。”

    清水夫人用手帕捂嘴轻笑,“早听闻夜一殿下带了个美人后辈来,现在一见,果然明眸皓齿,风姿绰约。”

    礼岁笑了笑,低声感谢这位夫人的善意,“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宴会,还担忧自己举止失礼惹人厌恶,所幸有夫人您这样的好心人同我说话。”

    声音不大,但茶室的人都凝神听着,没有错过这句话。

    是个没心机的。她们这样笃定。

    若是平子在,肯定能一眼看穿礼岁的坏心思。然而现在在场的都是第一次见她的人,又看她举止随意,言谈并不遮掩心中所想,在重视礼仪的贵族们眼中,就看轻了她几分。

    许多女眷交换了眼神,开始套话。

    “是,在六番队任职。年后会参加席官考核,希望能顺利吧!”

    “文书也是有的……嗯,事情我不太清楚,回头打听打听。”

    “呃……苍纯大人对大家都很好,我也不清楚他属意谁。”

    “夜一大人的婚事吗?这个不是我们可以聊的吧。”

    “最近比较看重的事物嘛……”

    ……

    虽然看上去心思简单,一轮轮问下来却没有收获。诸位也歇了心思,转而谈起些花道茶道。

    礼岁插不进嘴,但身侧的清水夫人并没有抛弃她,于是礼岁主动提起了话题。

    “说起来,最近倒是有一件事比较苦恼呢。”

    礼岁眉头轻皱。

    “濑原夫人刚刚提起灵器,我就想起一件事。我曾好奇问过夜一大人能否将灵器强化的秘法用在斩魄刀上,却被她训斥了。”

    “她让我歇了心思,至于为什么却不告诉我,后来……”

    她抬起脸,扯出一个笑容,不知怎么的,竟看得清水夫人心里渐渐紧张了起来。

    “我百般打听推断下,才知道,原来灵器强化一道将要……崩坏了……”

    “清水夫人家的产业多以灵器辅助吧,如果这件事是真实的,那么,您与家族,要如何呢?”

    她的声音很轻,低沉柔软得就像是引诱堕落的恶鬼般。明明是被贵族们嘲弄玩笑的平民,在此刻却显露出了锋芒。

    “啪——”

    清水夫人失手将茶盏跌落在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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