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寄予厚望的十三席到底没能参加这一届的卒业表演赛。岚上家旁支,掌控某处稀有资源产业的主事反叛,礼岁赶去处理了两天才将事情收尾。

    急急忙忙回到统学院时,典礼已毕,人潮已散。今日日影疏疏,天气属实算不上好,礼岁的心情也跟着阴蒙蒙的天气一起沉了下去。细细算来求学生涯匆忙得乱七八糟,本想着和好友们一同度过卒业礼,也能谈上圆满了。她心里默默叹气,可惜了,似乎世事让她总要同他们走向不同的路一般。

    本应转身回队舍,礼岁却还是走进了逐渐安静下来的学院里。

    死神统学院的卒业礼,除却常规的学院长致辞、番队介绍、互赠卒业礼之外,有一项较为特殊的活动,便是去樱花盛开的地方折下属于自己的花枝,在布条上写上卒业时间和名字,用固化的术式,把卒业樱花枝留在此时此刻。这项活动不是必要的,但许多对学生时代抱有怀念的人都会自发进行。礼岁当时离开得急,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关照自己的心意,理所当然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花枝。

    脚步停在快进入樱花林的石子路上。礼岁失笑,难道是最近没睡好,居然变得悲春伤秋起来了。就算进去折下自己的花枝,那又如何?自己缺的、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只是,离开的念头刚起,脚仅仅后撤半步,后退的路就被堵住了。

    莉莎将手搭在她肩上,左手推推眼镜:“捕获成功。”

    “好慢啊礼岁,等得我要饿死了!”日世里拉住礼岁另一只手,强硬地拖着她往前走。

    礼岁大感意外,“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典礼应该已经结束快一个时辰了吧?”

    “说的什么话啊?今天可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们的卒业礼,可不会让你翘掉哦!!”

    平子的手也覆上礼岁的背,温度透过衣料沾染上肌肤,他安慰性地拍拍:“就是这么回事啦!”

    礼岁仍旧疑惑,“但是为什么是在这里,你们猜到我会过来?”要说是默契的话这也太过心灵相通了吧。

    三人身体齐齐一僵。

    莉莎:“我们一开始是在学院门口等着的……”

    日世里:“但是守门的大叔非要把我们赶走,都怪真子秃子!!”

    平子:“其实我们一直跟在你身后……等等!太有魅力也是我的错吗??”

    礼岁:“……?”

    平子摆摆手,示意大家低调,语气却很得意:“今天大爷在表演赛大放异彩,连带着我们队长那个邋遢大叔也收获了年轻妹妹们的热情拥护。厉害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啦,就算是蹲在学院大门口也会被大家包围,太苦恼了!”

    日世里努力控制自己想要爆锤他的手,怒吼:“卒业生为什么不能上场!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秃子揍成猪头!”

    莉莎:“听说把尸体埋在樱花树下,来年樱花会长得更美,要不……?”

    礼岁闷笑,一把将平子高傲的头颅按下,“理解一下吧,这种从来没有得到过女性青睐的男人是这样的。”

    “说什么啊!”

    “看不出我在救你吗?……喂日世里,别拔刀了!”

    “&#%……!”

    ……

    闹哄哄选完花枝,趁着校管巡逻之前,四人从后门偷偷溜走。

    日世里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她选了枝既粗壮又茂密的,花朵绽放到极致,又不至颓败,粉色纷纷然要将她的身影盖住。

    平子啧啧:“人这么能这么贪心??说不定以后住的房子都放不下它哦!”

    日世里:“你在瞧不起谁?以后我肯定会干到队长级,在流魂街买大房子啊!放上几百枝都没问题!”

    莉莎:“但首先要在十人的队舍里挤着。”

    日世里:“有什么关系?我的花也是能吃苦的花!它得陪我一辈子,未来死掉了还能当灵前供花,已经做好准备了。”

    莉莎意外地挑挑眉,“进步了,居然看透了生命的本质吗?”

    日世里鼻腔发出轻哼,“从生下来就是走向死的啊,更何况是成为死神!所以都不知道大家卒业都在兴奋个什么劲,这可是个很艰难的工作……虽然日世里大人根本没在怕就是了!”

    平子微弱抗议,“一定要在卒业的这天说些生生死死的话题吗?”

    日世里响亮地“嘁”了声:“干嘛?都当上十席了,还觉得死神是小孩子的游戏吗?”

    礼岁低头看着自己的花枝,布条随着风飘荡,名字掩在花中,时隐时现。

    的确,死神这个职业是抱有沉重的底色的。当离开统学院,前往番队时,性命就已经交给了护庭十三番和自己的队友。没有抱着觉悟是无法行动的,人会因为恐惧而退缩,却会因为心中所守护之物而挥下刀剑。

    礼岁沉吟:“果然还是要好好活着吧,我还没做好为了什么献出生命的准备……也许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罢了,我是持有着这样自私的想法。”

    日世里用看笨蛋的眼神扫射她,“谁会想随便就死掉?!即使大话说满,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想七想八的!”

    莉莎:“而且这不应该称之为‘自私’,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是错。为了在意的人和事献出一切,悲壮又鼓励人心,可是没有亲身经历的话,都是幻想。”

    平子:“也不用纠结这种事啦……如果是威胁生命的事情,那就提前撇除不稳定的因素好了。”

    日世里:“嘁,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难道所有事都能按着你的预想走吗?”

    莉莎:“心机深沉的男人。”

    平子:“所以最后为什么又变成抨击我了?!”

    礼岁:“请大度一些吧,这里唯一的男性!”

    今天平子真子的群欺人设依旧屹立不倒呢。

    ……

    ……

    “原来如此。”讲话的人语调怪异,带着恶意的嘲弄。

    “还以为搞出禁锢住的我东西的,是什么有能耐的家伙。原来还是一样,普通的、贪心的虫子。”

    他语气惋惜,金玉般的双眸却明晃晃写着“无趣”。

    双手被拷在身后,若有似无的蓝色电光缠绕身上,看似环卫,实则限制行动。但身为“囚犯”的本人仍然不顾及自己,大步朝前,堪堪停在座上人身前——身后的侍卫们用绳索将他扯住了。

    礼岁挥挥手,让他们放下绳索,略作不解:“你很在意别人对你的定位?”

    “哈?”脸上漆画白色面具的男人表情似乎裂开一瞬。

    “那又为什么追问我的目的……嗯?你恐惧屈居人下,所以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我对你的处置吗?”

    “…………很好,你竟然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惹怒了我。”

    拷住他双手的枷锁应声碎裂,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渗人的白色,不顾躁动的电流将他皮肤电得冒烟,一把抓住电光的尾巴。

    侍卫厉声制止:“住手!它会瞬间把你烧成焦灰!”

    男人发出不屑的哼声,只见电光在他手中霎时炽盛,而后渐渐衰败,直到消失。礼岁手中的控制器发出悲鸣,囚禁了男人半日的囚具就这样被破坏了。

    礼岁托着下巴,眼神流露出趣味,“不赖嘛,能把那个家伙的发明一下子毁掉。”

    “想要抓住我,就拿出点真本事。这样的笨东西,浪费我时间。”

    “容我提醒,你可是被这个‘笨东西’关住好一会。”

    “啧,令人不愉快的女人。”

    礼岁站起身,示意房内的侍卫离开。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放松警惕,愈发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用冷漠的双眼窥视敌人的一举一动。

    嘴上却不留情:“怕打起来在属下面前丢脸吗?无谓的挣扎,等你们都成为我的标本之后,就不会有称之为‘尊严’的东西了!”

    然而穿着和服的女性并没有给他太多眼神,她从一旁推出来一个箱子,径直打开。

    “涅……涅茧利,对吧?”她用手指指箱子里的东西,“你要的,拿走吧。”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涅哽住了。莫名其妙的举动打乱了他的思考,现在聪明的大脑正在理解礼岁的做法,假设她的意图。

    礼岁看他没动静,反而奇怪,“怎么了?你在旁□□边做事,不就是为了要只有那边才有的研究材料吗?”

    触及关键词,涅语气不爽反驳:“做事?只是和笨蛋们共处了一段时间,想用这种话来侮辱我吗!”

    “是是是,没帮他们。只是我的讨伐队去的时候,你恰巧对着他们放毒气,恰巧把主事放跑了,恰巧劳烦我大老远重金买了奸商的发明去抓你。”

    “……”

    “我们做个交易吧。”礼岁看向他的右手臂,抓捕行动时,为了制止他持续释放毒气,她曾一刀砍落他的右手。

    涅冷笑,他抬起完好的右手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科学家怎么会拒绝主动的试验品!我可以给你补肉剂,不如现在就试试它的效果。”

    “‘补肉剂’……吗?贴切的名字。我姑且也是耳濡目染,稍微知道一些。”礼岁侧身,烛光映入眼中,迷雾般的浅紫色惑人。

    “效果作用强大的药剂,往往对注射体有一定的要求。我猜,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是药,但对我来说,可能是剧毒吧?”

    涅鼓鼓掌,故作惊喜道:“比起那些人,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是哦,不然怎么能跟你谈合作呢?”

    涅觉得礼岁那双浅紫色的眸光属实晃眼,晃得他心浮气躁。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嘛?”

    “三支适应大众体质的补肉剂,我会为你提供直到实验结束的所有资源材料,并抹除你在此次事件中的痕迹。”

    “你也是贵族出身,应该知道贵族会议那些人的耳目有多烦人。”

    “如何?”

    “啧,狮子大开口。你知道要做出‘适应大众体质’这个要求,需要多少样本数据吗?”

    “嗯?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去求求另一个人,或许他会有好办法。”

    “…………张开你的爪子吧,疋杀地藏!”

    ……

    房又塌了,礼岁坐在屋檐上,手上拿着新的控制器。涅茧利被水流缠着固定在断了一半的柱子上,额角蓝发都被水打湿了。

    “姑且和你一开始说的一样,我是个贪心又自私的家伙。人仅仅是为了自己,就要付出许多,那么能争取到的,又为什么要放弃呢?”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给涅听。

    她关闭控制器,将它丢在涅手中。

    “呵,你倒是很诚恳。”涅收下了控制器,在手中把玩。如果不是工具都被收走了,他当下就想拆开看看里边的结构。

    “真要这样做吗?我可是‘为俗世所不容之人’。”好似要再次确定她的决心,涅又强调了一遍。

    “啊,算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避开各方的监察,将一个上了“黑名单”的人藏匿家中。无论是赌上家族荣誉,还是自己的仕途,都是大胆的做法。这样的人,既“贵族”也不“贵族”。只是毫不掩饰自己欲望的人,他并不讨厌。

    “那就这样,我不会干涉你。但如果你做了太多触及瀞灵廷‘规矩’的事,被‘执行者’们发现了,我不会帮你。”

    “无聊的条件。”

    “没办法,毕竟我也是在‘规矩’下讨生活~”

    “姑姑?……哇——”

    小女孩在院外探了个头,视线很快被涅吸引。她穿过断壁残垣,跑到涅跟前,垫着脚想要努力靠近。

    “哇——这是什么,你好酷呀!”

    小豆丁身高只到他膝盖处,热情地一蹦一跳,“我能摸摸吗?是面具吗?”

    涅被吓得后退,下意识就想拔刀,“……当然不行!!”

    女孩没有害怕,仍然挂着大大的笑容,“欸!好可惜!”

    “那个谁……快点把她带走!”

    悠悠然围观的礼岁看着涅进退两难,又不能动手的样子,心情愉快。

    “过来这里,优华。”

    “姑姑!”小豆丁又喜滋滋跑向礼岁,“姑姑,他是谁呀?”

    礼岁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声音极低,像是悄悄话:“大概是一个,飘摇在外,寻找归处的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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