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大，陈皎树思绪回笼，抬脚上了二楼。
二楼是音乐器材室，说是乐器室，实际并没有多少乐器，规模和楼下一比差多了。
偌大的教室空空荡荡，只角落里摆了架电子钢琴，中间的课桌上横放了几把木吉他。
陈皎树围着几个教室转了一圈，雨势也转小了。
班里应该已经下课了，她远远听到校园广播的声音，决定淋着雨回家。
雨水毫无顾忌的冲刷着，陈皎树却没有跑起来。
走到教学楼的时候，陈皎树才发现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没有带伞的在走廊上等家长来接。
陈皎树慢腾腾地路过，打眼便看见站在走廊上的程玉。男骇生得一幅好皮相，在一排军训过的小黑人中格外出众。
不少人打着伞路过，频频回头看他。
一个学姐撑着伞走到程玉，问他：“没有带伞吗？跟我一起走吧，我载你一程。”
程玉没理会她。
隔着雨幕，陈皎树看见程玉偏过头看见了她，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似要开口。
陈皎树淡淡地收回目光，快步走了过去，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后，又跑了起来。
到家后，衣衫贴着皮肤的粘腻感让她很不舒服，冲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打开浴室门发现没拿要换的衣服，反正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便用浴巾在身上裹了两圈当抹胸裙出来。
冷暖得到解决就该考虑温饱，以往陈皎树中午晚上都在食堂吃，只有早餐在校门口的早点摊上买。但今天脑子一热跑去淋雨，这个点再去学校食堂肯定没饭了。陈皎树只好打开堆满的冰箱。
里面的东西都是奶奶给她放的，不过不是她血缘关系上的奶奶，是那个继父的亲妈。
老人家虽然对这桩二婚颇有微词，但对自己这个便宜孙女倒很上心，在陈皎树要单独出来租房住的时候，只有老太太支持她。
据说继父的前妻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怀不上孩子，多年伉俪情深最终还是败在了对后代的渴望上。
老太太没有传宗接代的迂腐想法，她继父也没有，但是大家族碎嘴的人多，言辞也犀利，加上街坊邻居日复一日当作谈资的事情逐渐从背后搬到两夫妻吵架的台面上，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皎树扫了眼一冰箱的食物，她其实不爱吃这些速食产品，如果可以她更想吃妈妈小时候给她顿的墨鱼汤，咸咸的有海水的味道。
想到这，她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突然没有了食欲。
突然背后的门被敲响，陈皎树伸手打开门，看见程玉湿漉漉地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碗……墨鱼汤。
陈皎树觉得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也太巧了。
程玉敲开门就看见少女裹着黄色浴巾懵懵地看着他，耳边的水珠滑落到脖颈以下的地方……
他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眼，说：“我妈妈今天不在家，她留的饭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陈皎树反应慢半拍地请他进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只裹了一条浴巾。
程玉看她面色坦荡，也不扭捏，端着碗底小心地挪到了客厅，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程玉瞧她似有心事地一下一下舀着汤，不禁问出口：“你刚刚去了哪儿？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刚刚在教学楼下的时候，程玉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去的……至少那个学姐过来问他的时候，他不想跟她走。
教学楼门口因为昏暗已经开了路灯，在地上溅开的水花像烟火的倒影，大雨还未停歇，但也不似刚刚那样滂沱，空中只有雨
丝斜织的光影交错。
广播模糊不清地放着蔡雅健的《红色高跟鞋》，唱到“却又像风，琢磨不住”这一句，陈皎树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那个在雨中仍闲适慢走的少女，眼眸明亮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却带着几不可察的哀伤，一步步走来，周围的画面像慢放的旧电影，世界只剩下那一抹孤独的身影。
他见过很多人学着电视里中二地不打伞，淋雨时或插兜装酷，或台剧奔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像她这样，步伐随意散漫。泥水溅在她白色的帆布鞋上也毫不在意，打湿的T恤勾勒出清癯的纤细的身体，和雨丝悄然融合。
程玉拒绝了学姐后追过去，却不见了陈皎树的身影。
“你总是这么揣测别人吗？”陈皎树反问他，“我哪里看上去不开心了？”
程玉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陈皎树也没太在意，说：“我刚刚去了老艺教楼，看见了一幅画。”
半响，程玉没等到她下一句话，发现她已经吃完了碗里的墨鱼，正盯着碗底的排骨发呆。
“然后呢？画怎么了？”程玉出声打断她。
“我不吃猪肉，”陈皎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程玉气笑了：“嘿，爱吃不吃，而且这也不是我做的。”
“噢……”
“为什么不吃猪肉，你信□□教？”程玉倒也不在意画里有什么了，不吃猪肉是过敏吗？那确实要注意了。
“没有，我爸妈离婚之前，我爸刚从医院出来，我妈那几天顿顿都炖汤，”陈皎树静默了几秒，又接着说，“他们在饭桌上讨论我的抚养权归谁，他俩都不打算要，我当时在桌子上不知道说什么，就一直吃一直吃，把锅里的肉全吃完了。”
然后她笑了笑：“我妈看到我把她做的菜全吃完了，在我爸再一次说坚决不要我的时候难得保持了沉默，我就跟着她了。是不是很扯？”
程玉只是看着她，这次是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有些心疼。
他好像看见了高档的商品房里，沉默的不爱说话的小陈皎树麻木地一碗接一碗地吃，大人毫不忌讳地谈论她的去留，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孩的感受。
跟着妈妈的陈皎树并没有过得多好，没有重组家庭之前，她承受着单亲家庭夹杂着顿痛的爱，好消息是母亲愿意抚养她，坏消息是她所有的乖巧懂事只能换来母亲变本加厉的打压鞭策，像对待她父亲那样，女人永远不满意她的一切，似乎她必须永远深陷在自责愧疚当中。
事情的转变在一个阴雨天，陈皎树偷偷去找了她爸，被心血来潮接孩子放学的陈英妍发现了。
女人几乎崩溃地歇斯底里：“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你身上！我这么辛苦，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妈妈吗？”
陈皎树麻木地承受女人的眼泪和嘶吼，这样的话她几乎每天都听一遍。
她安静地走过去抱着流泪的女人，没有向之前那样一遍一遍地道歉、说对不起、保证自己会懂事。
陈皎树有些无力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感受到怀里的女人顿了一瞬，果然，下一秒，女人推开了她。
陈皎树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压抑的疲惫，最后一次向眼前最亲近的人展露了自己的内心：“妈妈，我很感恩你没有抛弃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成为不了你想要的孩子，也无法承载你的期望。”
女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陈皎树离开，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后来，女人结识了一个家底殷实的二婚男，也就是陈皎树的继父，继父对陈英妍的教育没有异议，但老太太却看不下去，坚持要把孩子接到涟源来。
陈皎树回忆着，突然有些感慨。
“所以，我之前本来很乖的，后来又偷偷叛逆，再后来在所有人面前装孤僻，本质上却还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悲观的树——因为树根已经枯死了。”
程玉想安慰她，可是还没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喉头已经梗住了，他自己都没发现眼眶里已经蓄了水，一眨眼，泪珠滴在了手背上烫得他一缩。
陈皎树抽了张纸递过去，笑他：“不知道的以为我讲的是你的故事呢……”敏感的小孩共情能力格外强了……
程玉楞了楞，他不知道自己和陈皎树谁更惨一点，如果现在说自己的故事可以安慰到她的话，他可以——忽然肩上一暖，陈皎树倾身过来抱了抱他。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怪你长得太无害了，我从来不跟人说这些的。”
少女柔软的身躯贴近，沐浴露的香气笼罩过来，还带着热气，蒸得程玉脸颊发烫。
陈皎树坐直了，笑眼弯弯的看着他，眼里像拢了月华，倒映出他的影子。
程玉还僵着脖子没动，心跳一下一下随着脉搏有力跳动成陌生频率。
她……她还穿着这种东西呢！
却见听皎树说了句：“盐放少了，我是个重口耶”
程玉：“……”
气氛呢？
……
二楼是音乐器材室，说是乐器室，实际并没有多少乐器，规模和楼下一比差多了。
偌大的教室空空荡荡，只角落里摆了架电子钢琴，中间的课桌上横放了几把木吉他。
陈皎树围着几个教室转了一圈，雨势也转小了。
班里应该已经下课了，她远远听到校园广播的声音，决定淋着雨回家。
雨水毫无顾忌的冲刷着，陈皎树却没有跑起来。
走到教学楼的时候，陈皎树才发现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没有带伞的在走廊上等家长来接。
陈皎树慢腾腾地路过，打眼便看见站在走廊上的程玉。男骇生得一幅好皮相，在一排军训过的小黑人中格外出众。
不少人打着伞路过，频频回头看他。
一个学姐撑着伞走到程玉，问他：“没有带伞吗？跟我一起走吧，我载你一程。”
程玉没理会她。
隔着雨幕，陈皎树看见程玉偏过头看见了她，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似要开口。
陈皎树淡淡地收回目光，快步走了过去，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后，又跑了起来。
到家后，衣衫贴着皮肤的粘腻感让她很不舒服，冲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打开浴室门发现没拿要换的衣服，反正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便用浴巾在身上裹了两圈当抹胸裙出来。
冷暖得到解决就该考虑温饱，以往陈皎树中午晚上都在食堂吃，只有早餐在校门口的早点摊上买。但今天脑子一热跑去淋雨，这个点再去学校食堂肯定没饭了。陈皎树只好打开堆满的冰箱。
里面的东西都是奶奶给她放的，不过不是她血缘关系上的奶奶，是那个继父的亲妈。
老人家虽然对这桩二婚颇有微词，但对自己这个便宜孙女倒很上心，在陈皎树要单独出来租房住的时候，只有老太太支持她。
据说继父的前妻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怀不上孩子，多年伉俪情深最终还是败在了对后代的渴望上。
老太太没有传宗接代的迂腐想法，她继父也没有，但是大家族碎嘴的人多，言辞也犀利，加上街坊邻居日复一日当作谈资的事情逐渐从背后搬到两夫妻吵架的台面上，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皎树扫了眼一冰箱的食物，她其实不爱吃这些速食产品，如果可以她更想吃妈妈小时候给她顿的墨鱼汤，咸咸的有海水的味道。
想到这，她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突然没有了食欲。
突然背后的门被敲响，陈皎树伸手打开门，看见程玉湿漉漉地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碗……墨鱼汤。
陈皎树觉得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也太巧了。
程玉敲开门就看见少女裹着黄色浴巾懵懵地看着他，耳边的水珠滑落到脖颈以下的地方……
他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眼，说：“我妈妈今天不在家，她留的饭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陈皎树反应慢半拍地请他进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只裹了一条浴巾。
程玉看她面色坦荡，也不扭捏，端着碗底小心地挪到了客厅，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程玉瞧她似有心事地一下一下舀着汤，不禁问出口：“你刚刚去了哪儿？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刚刚在教学楼下的时候，程玉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去的……至少那个学姐过来问他的时候，他不想跟她走。
教学楼门口因为昏暗已经开了路灯，在地上溅开的水花像烟火的倒影，大雨还未停歇，但也不似刚刚那样滂沱，空中只有雨
丝斜织的光影交错。
广播模糊不清地放着蔡雅健的《红色高跟鞋》，唱到“却又像风，琢磨不住”这一句，陈皎树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那个在雨中仍闲适慢走的少女，眼眸明亮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却带着几不可察的哀伤，一步步走来，周围的画面像慢放的旧电影，世界只剩下那一抹孤独的身影。
他见过很多人学着电视里中二地不打伞，淋雨时或插兜装酷，或台剧奔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像她这样，步伐随意散漫。泥水溅在她白色的帆布鞋上也毫不在意，打湿的T恤勾勒出清癯的纤细的身体，和雨丝悄然融合。
程玉拒绝了学姐后追过去，却不见了陈皎树的身影。
“你总是这么揣测别人吗？”陈皎树反问他，“我哪里看上去不开心了？”
程玉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陈皎树也没太在意，说：“我刚刚去了老艺教楼，看见了一幅画。”
半响，程玉没等到她下一句话，发现她已经吃完了碗里的墨鱼，正盯着碗底的排骨发呆。
“然后呢？画怎么了？”程玉出声打断她。
“我不吃猪肉，”陈皎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程玉气笑了：“嘿，爱吃不吃，而且这也不是我做的。”
“噢……”
“为什么不吃猪肉，你信□□教？”程玉倒也不在意画里有什么了，不吃猪肉是过敏吗？那确实要注意了。
“没有，我爸妈离婚之前，我爸刚从医院出来，我妈那几天顿顿都炖汤，”陈皎树静默了几秒，又接着说，“他们在饭桌上讨论我的抚养权归谁，他俩都不打算要，我当时在桌子上不知道说什么，就一直吃一直吃，把锅里的肉全吃完了。”
然后她笑了笑：“我妈看到我把她做的菜全吃完了，在我爸再一次说坚决不要我的时候难得保持了沉默，我就跟着她了。是不是很扯？”
程玉只是看着她，这次是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有些心疼。
他好像看见了高档的商品房里，沉默的不爱说话的小陈皎树麻木地一碗接一碗地吃，大人毫不忌讳地谈论她的去留，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孩的感受。
跟着妈妈的陈皎树并没有过得多好，没有重组家庭之前，她承受着单亲家庭夹杂着顿痛的爱，好消息是母亲愿意抚养她，坏消息是她所有的乖巧懂事只能换来母亲变本加厉的打压鞭策，像对待她父亲那样，女人永远不满意她的一切，似乎她必须永远深陷在自责愧疚当中。
事情的转变在一个阴雨天，陈皎树偷偷去找了她爸，被心血来潮接孩子放学的陈英妍发现了。
女人几乎崩溃地歇斯底里：“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你身上！我这么辛苦，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妈妈吗？”
陈皎树麻木地承受女人的眼泪和嘶吼，这样的话她几乎每天都听一遍。
她安静地走过去抱着流泪的女人，没有向之前那样一遍一遍地道歉、说对不起、保证自己会懂事。
陈皎树有些无力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感受到怀里的女人顿了一瞬，果然，下一秒，女人推开了她。
陈皎树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压抑的疲惫，最后一次向眼前最亲近的人展露了自己的内心：“妈妈，我很感恩你没有抛弃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成为不了你想要的孩子，也无法承载你的期望。”
女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陈皎树离开，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后来，女人结识了一个家底殷实的二婚男，也就是陈皎树的继父，继父对陈英妍的教育没有异议，但老太太却看不下去，坚持要把孩子接到涟源来。
陈皎树回忆着，突然有些感慨。
“所以，我之前本来很乖的，后来又偷偷叛逆，再后来在所有人面前装孤僻，本质上却还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悲观的树——因为树根已经枯死了。”
程玉想安慰她，可是还没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喉头已经梗住了，他自己都没发现眼眶里已经蓄了水，一眨眼，泪珠滴在了手背上烫得他一缩。
陈皎树抽了张纸递过去，笑他：“不知道的以为我讲的是你的故事呢……”敏感的小孩共情能力格外强了……
程玉楞了楞，他不知道自己和陈皎树谁更惨一点，如果现在说自己的故事可以安慰到她的话，他可以——忽然肩上一暖，陈皎树倾身过来抱了抱他。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怪你长得太无害了，我从来不跟人说这些的。”
少女柔软的身躯贴近，沐浴露的香气笼罩过来，还带着热气，蒸得程玉脸颊发烫。
陈皎树坐直了，笑眼弯弯的看着他，眼里像拢了月华，倒映出他的影子。
程玉还僵着脖子没动，心跳一下一下随着脉搏有力跳动成陌生频率。
她……她还穿着这种东西呢！
却见听皎树说了句：“盐放少了，我是个重口耶”
程玉：“……”
气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