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暾初露,天边泛起淡淡的红霞。

    大齐朝京城,舒府的女使和家丁们已经热热闹闹地忙了小半个时辰。

    “尽管夫人说老太爷和老爷刚来京上任,万事皆要低调。但今日是小娘子的及笄礼,该备的东西可一样都不能少。”梳着单螺髻,身穿青色对襟长衫的冬青一边指挥着女使将正堂布置得喜庆而不失端庄,一边说道。

    “冬青姐姐,这可是小娘子人生中的大事,我们必会办得妥妥当当的。”一女使将新采的牡丹花小心翼翼地插入粉彩瓷瓶中,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显得格外娇艳。

    冬青扫了一眼堂室的布置,内心大为满意,交代了一句便往自家小娘子闺房快步走去。

    舒家院落为小三进的格局,院墙高耸,绿树掩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二进的东厢房内,绣帘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冬青轻轻推开门扉,步入屋内,只见自家小娘子正坐在妆台前,身着一袭绯色琢花鎏金襦裙,乌黑的长发被巧妙地盘成一个朝天髻。她的面容清丽脱俗,宛如新月清辉,令人不敢直视。

    “娘子,您今天好美!”冬青忍不住赞叹道。

    舒苒华微微一笑,起身说道:“走吧,祖父应该在祠堂等着了。”

    她步出房门,沿着曲折的回廊,穿过幽静的庭院,向祠堂走去。

    祠堂前,家中的长辈们已经聚集,气氛庄重而肃穆。

    祖父舒清正身着一袭深褐色长袍,须发参白,但精神矍铄,目光中透着几分威严。父亲舒彦博则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袍,面容严肃,站在一旁与祖父低声交谈。

    娘亲宋婉宁穿着一件翠绿色对襟长裙,端庄地站在一旁,见到她来,眉眼顿时柔和如水,身旁穿深紫色长袍的祖母庄慧君也投来了慈爱的目光。

    舒苒华一一行礼问好后,便跟着祖父和父亲步入祠堂。只见堂室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历代祖先的画像,庄严肃穆。牌位整齐地立在供桌上,供桌上面摆放着香炉、烛台和各色祭品。

    舒苒华跪于堂中蒲团之上,只见祖父走到牌位前,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随后,父亲也走上前,郑重其事地鞠躬行礼。

    “今日,我舒家小女苒华行及笄之礼,愿祖宗庇佑她一生平安顺遂。”父亲虔诚而庄重的声音回荡在祠堂之中。

    舒清正缓缓转身,神情肃然地对舒苒华说道:“华儿,今日你将及笄,成为大人。从今往后,你当知礼仪,以德行为先,待人以诚,处世以智。你的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不可辱没门楣。”

    舒苒华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祖父,“祖父,孙女明白。”

    “身怀仁心,悬壶济世,此乃我舒家世代相传之根本。你身为舒家唯一血脉,定要铭记此训,以承家业。”言罢,舒清正转身从供桌上拿起一本医书,神色间满是庄重,“这本医书,乃我舒家世代相传之宝,蕴含无数先辈心血与智慧。今日,我便将它交付于你,希望你能勤学不辍,精研医术,造福苍生,不负祖宗之望。”

    舒苒华双手接过医书,深深地低下头,恭敬地答道:“孙女谨记祖父教诲。”

    舒清正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舒彦博亦上前几步,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舒家世代以行医济世为荣,华儿,你祖父的话,定要铭记于心。”

    舒苒华重重地点了点头。

    “来,给祖先磕个头。”舒清正微笑地看着她说道。

    “列祖列宗在上,小女舒苒华定不负家族所托,勤学医术,济世救人,以报祖宗之恩德。”舒苒华深深地伏地长拜。

    祭拜过后,在去往正堂的路上,舒清正提起了来年的春试:“等过了今日,你便年满十五,可以参加明年的太医学府春试了,过几日我便为你寻一位医官作你的保人,以便你顺利进入太医学府深造。”

    舒苒华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太医学府是大齐朝最负盛名的医学殿堂,能够进入其中学习,是无数医者梦寐以求的机会。她高兴地说道:“多谢祖父,孙女定会努力。”

    “你的成绩我从未担心过。”舒清正笑声爽朗地说道。

    虽高祖特敕女子可入翰林医官院为官,但目前女医品阶止于无品的翰林祗候,行医之路远比男子难,更是多遭偏见和质疑,跟你在边境时的境况大相径庭,你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舒清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着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暂且不说这些败兴的话,以后再提也不迟。

    *

    舒家自西北边境跋涉来京刚满一月,原是祖父治边境疫病有功,特受擢升,成翰林医官之首,为正五品和安大夫。而父亲亦晋升为正七品成安郎,舒家一时荣耀满门。

    但因抵京时间尚短,且舒家行事向来低调,此次舒苒华的及笄礼只是小办,请了京城的亲朋和主持及笄礼的正宾而已。

    这次为舒苒华加笄的是刘老夫人,她是光禄卿夫人,儿女双全,福泽深厚,在京城中颇有名望。这次来当正宾还是因为她夫君颇为赏识舒清正,故而欣然应允了舒家的邀请。

    刘老夫人年过六旬,身着一袭深紫色的对襟长袍,头戴金镶玉蝙蝠发簪,精神矍铄,气度雍容。

    舒苒华走到正堂的时候,娘亲和祖母已经在那里招待着她了。

    “刘老夫人,今日能请您来见证小女的及笄之礼,实乃我舒家之荣幸。”宋婉宁言语间满是诚挚。

    刘老夫人微微一笑,颔首道:“宋夫人客气了,能见证舒家小娘子的及笄之礼,也是我的荣幸。舒家世代行医,医术高明,今日能见到舒家的传人,实为难得。”

    舒苒华在祖母的示意下,走到刘老夫人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女舒苒华,见过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仔细打量了舒苒华一番,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舒家小娘子果然生得极好,举止端庄,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舒苒华略显羞赧地说道:“刘老夫人过誉了,小女不过一介平凡女子,能得您如此夸赞,实感荣幸。”

    刘老夫人被她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逗得笑出声,“你这孩子,真是谦虚得紧。”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见吉时已到,便纷纷移步,由刘老夫人主持及笄仪式。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①”刘老夫人在净手后,拿起玉梳为舒苒华梳发,高声吟颂道。

    “女子及笄,乃承家训,继世德,愿尔慎始而敬终,内修其心,外正其容。及笄之礼,乃女子之大节,亦为家风之显。愿尔智足以燮理阴阳,仁足以福泽苍生,勇足以决断万事,贞足以固守一心。”

    随着刘老夫人的话语落下,她将玉梳轻轻放在托盘上,拿起一根羊脂白玉嵌红珊瑚如意发簪,轻轻地插在舒苒华的发髻上,“笄礼之庆,家国之喜。愿尔承此吉兆,福泽绵长,德音永誉,光耀门楣。”

    舒苒华深深鞠躬,感激地说道:“多谢刘老夫人,您的祝福,小女铭记于心。”

    刘老夫人这番祝辞明显花了心思,且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子看待。

    舒彦博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慈爱与骄傲。他轻声对舒清正说道:“父亲,华儿自幼聪慧过人,医术也极有天赋,必能继承家业,光耀门楣。”

    舒清正看着眼前一幕,也大为欣慰:“我舒家后继有人,实为大幸。”

    及笄礼成,宾客们纷纷向舒苒华道贺,舒苒华一一含笑回礼,同母亲一起招待他们落座。

    舒家的庭院中,红绸曼舞,灯笼高挂,满庭喜气,盎然若春。

    宴席上,舒清正举杯欲致辞,感谢众人的亲临。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房匆匆进来禀报:“老太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召您和老爷进宫。”

    舒清正闻言,面色微变,但随即恢复了镇定。他放下酒杯,向宾客们致歉道:“诸位,今日是我舒家大喜之日,不料宫中突然有召,老夫和犬子需即刻进宫面圣。诸位请继续畅饮,恕老夫失陪。”

    说罢,舒清正向刘老夫人和诸位宾客行了一礼,便和舒彦博匆匆离去。

    各位宾客面面相觑,心中暗自猜测:皇上突然召见,究竟是何缘故?

    宋婉宁担忧地看了一眼离去的舒彦博,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

    这时,老太太出声打圆场:“诸位,请不必担心。皇上召见,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我们且管饱自己肚皮先。”

    “美酒佳肴,岂能辜负?”刘老夫人也跟着笑道,举杯邀众人同饮。

    宾客们见状,面上重新扬起笑容,纷纷举杯共饮。

    舒苒华见父亲和祖父匆匆离去,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猛然攥紧,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入夜后,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忽而被厚重的乌云所吞噬,宛如墨汁倾泻,幽暗而压抑。倏然,狂风骤起,肆虐于庭院之间,草木狂乱地扭动着,枝叶纷飞,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响起,瓢泼大雨霎时倾盆而下,如天河决堤,天地间眨眼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舒苒华站在窗前,蹙眉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

    方才好不容易劝祖母睡下,眼下已是子时,祖父和父亲却仍未有丝毫音讯。她忧心如焚,却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父亲和祖父平安无事。

    “华儿,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宋婉宁来到她身边轻声说道,眼中满是关切。

    舒苒华摇了摇头,“娘亲,我没事,您快去歇息吧。”

    宋婉宁叹了口气,话语里是止不住的担忧:“我也再等会。”

    母女俩一同守在厅堂里,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夜色渐深,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猛烈。

    舒苒华愈发不安,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内心的焦虑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难以抑制。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家丁匆匆进来,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禀报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章节目录

苒华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安风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安风流并收藏苒华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