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看着他,神情恍惚。

    良久,才悠悠开口拒绝,“沙场险恶,并非儿戏。回去吧,就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助我?怕是连自保都难。”

    说罢,也不等吴大哥开口,她转身离去。

    对于文竹哥哥的失踪,她已是很抱歉,必然是不能再让吴大哥他们深入险境。

    “那你们也不用搬!哥儿几个帮你守着!”吴大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瑶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脉。

    他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这里的确是近五十里路中安营扎寨最好的地方了。

    宁国能在此处埋伏,那也意味着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设有陷阱。若是到下一处地再遇到这种情况呢?再搬吗?

    战事迫在眉睫,恐怕是没这么多的时间给她了。

    “多谢大哥。”她三步并做两步进了营帐,凌云留给她的银子还有些。

    她一咬牙,将剩余的五十多两银子悉数取出,匆忙塞进吴大哥手中。

    “这里银子不多,你拿着。”

    两人推搡好一阵,吴大哥这才勉为其难收下。

    目送一众人上了山,莫瑶正欲回营中睡个回笼觉,角落却突然冲出个小丫头。

    “你是将军?”

    稚嫩的童声喊住了她。

    莫瑶疑惑回头,见一个目测不过十岁的小孩正好奇打量自己,不免皱起眉头。

    “哪里来的小孩?”她蹲下身,“你是哪家的孩子?”

    稚童指着上山的路,“方才与你说话的男子,是我阿爹。”

    闻言,莫瑶神色一愣,这竟是吴大哥的女儿!

    “你怎么跑出来的?”她起身,牵起幼女的手,想将她送回去。

    “我叫万春。”女孩甩开她的手,“我才不要回去!昨儿个听娘亲与阿爹商议,想等我长大了将我许配给三叔。”

    她不满地撇撇嘴,“三叔已年过二十,且有妻有子,我嫁进去像什么样子!娘亲不过是不喜欢我罢了,就因我不是个儿子。”

    “何来此言?”

    “可不是!我娘亲是妾室,生下我后伤了身子,她一心想要个儿子。”万春眼眸轻抬,眼底悲伤委屈难藏,尽数落进莫瑶眼里。

    “我真名不叫万春,我叫盼娣。”她语气微顿,眼泪如断线珍珠,止不住滚落。“阿爹不喜我,娘亲也讨厌我。二叔英年早逝,三叔是除阿爹之外权力最大的,娘亲想让我嫁过去来抬高她的地位......”

    一席话,听得莫瑶心里百感交集。“所以,万春是你自己娶的名儿?”

    “嗯!”万春抹去眼泪,重重地点点头,“先前我听我大哥念书的时候听到的,“病树前头万木春”......”

    莫瑶垂眸看着这个小孩,巴掌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却还努力挽起一丝脆弱的笑。身上衣服打满了补丁,就连鞋子都是。一双小手更是布满茧子,一看便知她的日子不好过。

    心中生出几分怜爱之心,良久她缓缓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将军?”她察觉自己的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慌忙轻咳两声掩盖。

    “我夜里离家出走逃出来,在这附近转悠了整整一夜,只见男子,不见女子。”万春笑着,贴近她几分,“只有你,唯你一个女子。若非是最大的官,岂会平安站在这儿?”

    万春捂着嘴,似有几分嫌弃样儿。

    “男人可都没一个好东西!”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缓缓吐出一句令莫瑶震惊的话来,“以往只要有个女子被抢回寨子中,就会被那帮畜生......”

    话到此处,她顿住了。

    莫瑶听着心里生出几分惊恐。这小小的姑娘,竟会知这种事!显然是从不避讳着了。

    想到这,不免对万春更发怜惜。

    “将军,家我是断然不能回了,求求你收留我。”万春摇着她的胳膊,祈求到。

    “你方才也见着了,我与你父亲认识。”

    “那又如何?!反正,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想嫁给一个大自己快二十岁的男人!”

    她小嘴撅得老高,莫瑶也是不忍让着小姑娘回去受苦,只得应下。

    “那现在你同我一起上山与你父亲商议,让你跟着我走。”说罢,也不管她是否乐意,便将人拉着往山上去。

    好在吴大哥并不在意这个女儿的死活,她愿意跟着莫瑶,甩甩手,随她去了。

    莫瑶再次带着人回营时,太阳已全然落到山那头。

    营中炊烟袅袅,伙夫正在做晚饭。

    兰纪晟坐在观战台的椅子上,看着台下士兵训练。

    察觉到他在用余光看自己,莫瑶往营帐走去的脚步顿住,拉着万春朝他走去。

    “殿下,这个小姑娘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兰纪晟打断,

    “出事了。”

    莫瑶这才注意到,他的脸已是黑得不行。

    “出什么事了?”

    “昨夜我们派去打探宁国军营的士兵被杀了......中午时还将那士兵头颅送回军营中。”他放在腿上的拳头捏紧,“宁国这帮人,实在可恶!”

    莫瑶倏然想起昨天那张出现在文浩诚桌上的纸条来,心里惴惴不安。

    “那昨日商议的计划,还实行吗?”她问到。

    “当然。如果不是圈套,我们必然要像昨夜商议的那般去,直取敌方首级。若是圈套......”兰纪晟勾勾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我们更要去,别忘了,还有文浩诚呢。”

    莫瑶有些纠结,其实文浩诚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惹得她放心不下,也不知他到底靠不靠得住?

    “放心,本宫了解他。平日里瞧着是个半吊子,做起事来还是相当认真的。”他似乎是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笑着跟她解释。

    莫瑶点点头,想起自己身后还站着万春,立马将她拉上前两步。

    “殿下,这是万春,她......”

    “军营中要添谁,要谁走,你是将军,你说了算。”他轻咳两声,继续道,“这种小事无需向本宫说。”

    他抬眸,四目相对。“你才是将军,军队的事应是由你来做主。”

    莫瑶点点头,带着万春回了营帐中。

    等吃完了饭,她又翻出一身从文府带来的新衣裳递给万春。

    “可能有些大了,你先将就着穿。等过些时日,我问问军中有无手巧之人,给你改制一下。”

    绫罗绸缎,光是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万春连连摆手拒绝,“这过于贵重了。”她指着白日从山上背下来的衣物,“我有带衣服来,穿不着这样贵气的服饰。”

    莫瑶听着她的话,忍俊不禁,“你当自己是来做丫鬟的?”

    见她表情有些惊愕,莫瑶这才知道,她这是误会自己了!

    “可想习武?”莫瑶问道。

    万春如小鸡叨米般用力地点着头,“想!当然想!我若是能像将军一般上阵杀敌,那该多威风啊!”

    “确实,你穿这身也不好练......”莫瑶看着手中抱着的衣裳,思索一阵,“这样,我找一套平日里练武穿的衣裳给你。不过,可能有些大了,而且穿过......”

    越说越发心虚,她怎能拿穿过的衣裳给人家!

    “多谢将军。”万春接过她手中的衣物,笑着道了好几声谢。“裁缝活儿我会些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见她已经在比着自己的衣衫剪裁了,莫瑶不好再多说什么。

    战事结束后,去城里新买布匹给她多做几身新衣吧。

    半夜狂风大作,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军营位于山脚,最大的劣处就是下大雨会有些山石落下。

    营帐的门被敲响,莫瑶给睡在身侧的万春掖了掖被褥,起身开了门。

    文浩诚和兰纪晟站在门外,两人皆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兰纪晟连着咳了好几声,一道闪电下来,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我和纪晟哥的营帐挨着一起,被山石砸个正着,来你这将就着过一夜。”文浩诚整张脸都拉了下来,臭到极致。

    莫瑶这才想起,军队出发时材料没带够,他们营帐上方就没有搭建防落石的粗木架。

    当然,这也是他俩主动提出来的。按兰纪晟的话来说,就是,他本对打仗就没多大用处,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督军御史,决不能亏待了打仗的兄弟们。

    莫瑶进屋喊醒了万春,点燃蜡烛,翻出两张干净的帕子给了二人。

    好在临幸前文雅寒给她带了足够多的棉被,两人现在垫一床盖一床,也免去了着凉。

    四人忙活到了半夜,可算是烤干了衣裳,舒舒服服地躺下。

    “嘿嘿,纪晟哥,这恐怕是你今生第一次睡地铺吧?”文浩诚撇过头,问着睡在他身侧的男人。

    “偶尔有这一两次的体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兰纪晟翻了个身。

    床上,莫瑶睡得正香,有小小的鼾声传来,一只胳膊搭在床边,露出半截手臂来。

    他心乱如麻,眼神落在那手腕上的竹哨。

    文竹哥哥,到底是何人......

    次日清晨,大雨已经停了,湿润的空气中满是泥土的味道。

    久旱逢雨露,原先那被接连好几日太阳晒得有气无力地植物们,都在这一早再度焕发出生机,颇有几分“病树前头万木春”之感。

    远处的村庄传出鸡鸣声,将这个清晨彻底唤醒。

    “将军!将军——”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美好。

    “大军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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