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  宅  迎  春

    “她什么样子?我每天把她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她,现在我要把整个家族交给她,这是外面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尊荣,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像她在我叶家受虐待一样?!”叶守城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冲到了祠堂的门口怒吼道。

    “尊荣?”苏定邦从面前的身影上移开视线,眼里虽然还布满血丝,但目光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甚至带着一丝透骨的寒意。

    他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解放后你家国内的资产都无偿捐献给了国家,海外的资产也被跑出去的那些旁支瓜分完了,嫡系留下的也就这申城和晋城的两栋老宅子而已,虽然伯文当年改革开放抓住机会打下了一些基础,但没有瑷祯叶家能有今天?!

    从五岁开始,她就没过过一天小孩子该有的日子,每天除了学业就是跟着你个老头子学做生意,成天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是女扮男装,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更不要说谈对象,你把这当尊荣?

    更何况叶家今天的荣耀明明是她靠自己本事挣来的,凭什么你要让她顶着锦言的名字继承家业?她叶瑷祯就不配吗?!!”

    苏定邦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叶守城面前,唾沫星子喷了叶老一脸。但这仍不解恨,他又扭头指着跪着地上的叶瑷祯吼道:

    “而且,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哪里还像个女孩子,永远白衬衣,黑西裤,跟我这个老头子穿的一样!她都二十五了,每天被你关在这个岛上,你想让她一辈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孤独终老吗?!!”

    苏定邦越说越激动,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跪着的人听到他的话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深深地俯下身去,双手手心朝下置于冰冷的黑花岗岩上,额头重重地扣在地面,心里却在想着:这石板我捂了一天了,怎么一点也捂不热呢?

    叶守城气得脸色铁青,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自从苏老爷子过世,这世上很多年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就这亲家家里的两个小子每次见着他都没有好脸色。

    可他自知对不起苏家,先是苏玉堂当年从日军手里救出了他,为叶家嫡系留下了唯一一个男丁,而后他替儿子好不容易把苏老四十多岁才得来的掌上明珠求来做了儿媳妇,却被自己儿子害得丢了性命……

    唉……忍着吧!

    忠叔扶着叶守城颤颤颠颠地走进祠堂,叶老看了看一众牌位中刻着“叶伯文”和“苏定祯”的两块,双眼不禁又一阵酸涩,终于缓和了语气,看着苏定邦说道:

    “定邦,瑷祯也是我的亲孙女,我怎么会不为她将来打算,锦言的心脏已经找到最合适的移植体了,这次一定没问题了,等锦言身体康复,我就会让瑷祯恢复身份,这样她就可以放下担子,轻轻松松地做叶家的小姐了,到时候你还怕她没有好的归宿?”

    “真的吗?!爷爷,锦言的心源找到了?什么时候的事?这次真的能成功吗?”

    从天不亮跪到傍晚纹丝不动的人在听到这番话后终于按耐不住抬起头来,双腿早已僵硬得站不起来,但两眼却刹那间放出了最耀眼的光彩,被刻意修整得浓黑入鬓的剑眉下,一双如烟雨般清澈的眸子里久违地有了一丝年轻女孩子的天真烂漫。

    忠叔忙上前扶起了这位外人眼里叱咤商界的“冷面阎罗”,眼里满是慈爱。

    叶守城看到孙女这幅样子,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

    “真的,本来想今天寿宴后高诉你这个好消息的。这次王院长和武川教授都亲自确认过了,这个心源跟锦言非常匹配,排异的几率很低!”叶守城一边说着也激动起来,心就像门外的银杏树一样长满了希望的嫩芽。

    “太好了!太好了!”叶瑷祯听到这个消息,压在心里二十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一半,过往的一切痛苦与煎熬瞬间都烟飞云散了,竟忍不住抱着忠叔蹦了两下。

    “锦言身体康复是好事,不过叶老看来是想让瑷祯拱手把这些年的成果都送给锦言,让她转头去做那个大病初愈一事无成的叶家小孙女?”

    苏定邦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从政四十年,什么阴谋诡计他没见过,却没想到有人会把这些用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孙女身上。

    锦言也是他的外甥,他也心疼,但叶老爷子的打算对叶瑷祯何其不公!

    他叶守城只想着自己的家业后继有人,瑷祯没有了母亲,他这个亲舅舅再不帮她,这世上谁又会为她说一句话。

    叶守城眼角止不住跳了跳,看了一眼叶瑷祯,皱了皱眉头,却抬不起头来。对于苏定邦的质问,他无话可说。

    叶瑷祯却只是笑了笑,转而拉着大舅舅的胳膊,坚定地说道:

    “舅舅,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是叶家的孙女,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想着弟弟早点好起来,以后锦言就得好吃好喝地每天供着我,我终于可以自由了!”

    苏定邦低头看着满眼乞求的外甥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唉,跟她妈一样傻!当年他不是也拦不住那个小自己十六岁被他当女儿疼的妹妹吗?可那个眼里干净得像春天的清风一样的女子怎么驾驭得了这号称有千年传承的商人之家呢?

    苏定邦摸了摸叶瑷祯一头圆寸短发,手心被扎的有点疼。这孩子为了让自己更像男人一点,真是一点也不手软……也许让她做回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也不是坏事吧……

    苏定邦最终什么也没说,俯身捡起扔在墙角的黑色夹克,回头又看了一眼一脸倦容的叶瑷祯,走到祠堂门边,看着门前两株挂满新翠的银杏树,最终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说:

    “你二舅说他不愿来叶家,他直接去墓园了,今晚你有的忙,明天你自己跟他说吧……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还有,叶老,您答应过我的话最好不要忘记了,父亲虽然不在了,但苏家不是没人了!”

    说完苏定邦头也不回地向小舟缓步走去。

    官场沉浮四十年,从没有哪一刻使他像现在这样无力。

    妹妹跟叶伯文从小一起长大,铁了心地要嫁给他,结果被这叶家困住了一生,而今跟妹妹长着同样一双眼睛的外甥女又要被这叶家的所谓荣耀消磨掉所有的青春,可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当他听说叶守城大办八十大寿时就猜到他想让她接手整个叶家和宗族事务,可一旦接手宗族,以后锦言万一康复,瑷祯再想解释过去都是她为了弟弟女扮男装创下今天的江山就难上加难了,于是苏定邦不顾妻子的劝阻,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想阻止瑷祯,他不希望这个傻孩子最后为别人做嫁衣,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外甥。

    他怕瑷祯被叶守城蒙在鼓里,但今天看来,这个能让叶家在七八个行业从零开始,而今成为行业翘楚的女孩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他可以把她强行带走,也可以对叶家施压,但她的一句“心甘情愿”,便让他这个做舅舅的无能为力……

    下了小舟,秘书已把车停在了湖边,苏定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湖心小岛,远远的已看不清阴冷的祠堂,但两棵挂满新叶的百年银杏在这阴沉沉的傍晚格外显眼。

    “算了,也许不是坏事呢……”苏定邦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坐上黑色红旗轿车的后排座,对警卫员说,“去墓园”。

    二弟还在墓园陪着定祯。

    因为苏定坤只比定祯大五岁,他从小最爱跟妹妹玩闹,感情也最深。苏家祖上都是文人,宰相出了三个,但武将还真是第一个。

    苏定坤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性子苏老爷子都拿他没辙。可他就怕这个软软糯糯的妹妹,妹妹一撇嘴,眼泪还没出来定坤就投了降。

    定祯车祸之后,定坤从部队赶来,撸着袖子要找叶守城算账,要不是怕外甥和外甥女为难,他恐怕早就把叶家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们给毙了。

    这些年苏定邦虽早已查明了所有真相,但因为怕弟弟冲动,也怕外甥女伤心,只能一直把当年的秘密埋藏在心底。

    近几年随着兄弟两人的官职越来越高,过年都难得聚到一起,但每年这一天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个位于申城郊区的墓园,因为这里躺着他们的妹妹,不远处还有他们的父亲和母亲。

    以往瑷祯也会跟他们一起跪在定祯和二老的墓碑前,她长大后也会学着他们哥俩拿一瓶白酒对着瓶口吹,只是定坤喝多了就爱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唠叨个没完,可瑷祯总是一言不发,就那么挺直着腰杆跪着,不哭不闹,让人看着心疼。

    今天叶守城过寿辰,瑷祯没法随他去墓园了。但看她那么孤零零地跪在叶家祠堂里,竟比在墓园还要可怜,好歹那里还有两个舅舅陪着他,还有人替她说出几句宽慰逝者的话……

    墓园到了,苏定邦用手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又对着后视镜抹了抹眼睛,不能让定坤看到他哭过,否则这小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走下车来,他才发现头顶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密布,明明才六点不到,天却黑得像深夜一样,雨下得更大了,远处还有阵阵雷声传来,一声声像鼓一样敲击在心里。

    尽管他一路安慰自己,也许这不是坏事,但心里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让他忍不住想回头去看看那个坚强倔强的女孩,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弄丢了……

    来到定祯的墓前,定坤果然已经喝醉了,虽然警卫员帮他打着伞,但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他就那么坐在冰冷潮湿的大理石上,抱着妹妹的墓碑又哭又笑……

    “醉了也好。”

    苏定邦无奈地脱下外套,盖在了弟弟身上。这么大雨,纸是烧不了了,陪妹妹说说话吧……

    “定祯,伯文,你们放心吧,锦言快要康复了,你们拼死保住了两个孩子,他们都活下来了,以后会更好的,你们如果在天上也好好保佑他们吧,锦言这些年身体上吃了不少苦,而瑷祯那孩子……她太辛苦了……”

    而此时的叶家老宅大厅前,叶守城已经换上了一身黑底绣着暗红色寿字的中山装,廋骨嶙峋的手里杵着一支黄花梨的虎头拐杖,忠叔站在他身边撑着伞。叶守城望着湖心岛祠堂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后招手叫来了司机老张。

    “老爷,您现在出发吗?”

    叶守城皱了皱眉,老张是叶家三代的家生子,虽然跟他说了多少次了,新时代不兴叫老爷了,但他还是不听,叶守城也只能随他去了。不过很多重要的事,叶守城却是可以放心交给他的。

    “你去帮我接一下周老爷子,我今天坐锦言的车去。”

    老张听到叶守城的话明显吃了一惊,他不安地看了看身边的忠叔,又看了看一边等着锦言的司机兼保镖小程,犹豫着说道:“这么大雨,您……”

    “不用担心,你快去吧,地方你都记得吧,别耽误了!”叶守城打断了老张的话,挥挥手,示意他快些去。

    老张又看了一眼忠叔,最终什么话也没再说,坐上叶守城的宾利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忠叔总觉得今天的老张有点神不守舍,难道是担心雷雨天路不好走?但小程可是瑷祯二舅的警卫班长退伍的,专门给部队首长开车好多年,还有一身好功夫,要不是受苏定坤的重托来保护叶瑷祯,转业至少可以去地方公安系统做个一官半职,这点儿雨算得了什么!这老弟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爱瞎操心了。

    忠叔笑着摇了摇头。

    叶守城看了忠叔一眼,冷不丁说:“一然的飞机这会儿快到了吧?”

    “对,应该到了,寿宴开始前应该能赶到。”

    “给顾齐安打个电话,待会儿让锦言去接一然。”忠叔一听愣了一下,让集团总裁去接下属的儿子?

    不过转念一想,瑷祯想必也是高兴的吧,看来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想开了。

    于是忠叔开心地拿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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