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了希望后,希望破灭,以为是绝境之地,没想到又迎来生机。

    大起大落,约莫如此。

    陈和音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许蒙怔,下一刻,被一双手紧紧箍住,拥入怀抱。

    靠在沉稳温热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陈和音才逐渐平静下来,此刻才有了她逃出成功的真实感,心里顿时涌上一阵疲累,还有莫名的泪意。

    陈和谨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她,语调像往常一样柔和:“没事了,啊音,没事了······”,眼里是十分的心疼,还有一丝隐隐的阴戾。

    陈和音从小被捧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陈和谨对她更是宠爱有加,看着她身上因奔跑疲惫,衣衫沾了泥土,头发凌乱,还在隐隐发抖的身躯,他不敢想她在逃跑的过程中遭受了何等困苦,何等的担惊受怕。

    让她受此困苦的人,全都应该剥皮抽筋。

    那个土匪紧追而来,此刻他的火把已经熄灭,猝不及防在黑暗中隐现,陈和音的脸正对着土匪来的方向,看到他惊呼一声,“哥哥!”

    下一瞬,陈和音被拉到陈和谨怀里被他护住,眼睛被一只大手轻轻蒙住,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声响起,然后是重物倒地砸在地上的声音,再接着是一声枪响······

    是陈和谨开的枪。

    枪声响彻山林,惊飞还在休憩的鸟群,翅膀扑腾的声音,还有鸟儿惊啼的声音,瞬间充斥整片山林,吵闹非凡,同时,黎明破晓,天边露出光亮,即将迎来太阳。

    陈和谨一手拿着枪,一手轻轻将陈和音揽入怀里,不让她看见眼前人死惨状,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倒地不再动弹的尸体。

    视线移回怀中轻微瑟缩的陈和音,他边将她鬓边散乱的发丝拂到一边,边柔声安慰:“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陈和音第一次听见枪支在耳旁响起,声音响锐,不免有些被吓到。她眉头微蹙起,一双杏眼睁的圆溜溜的,抬头望陈和谨,不解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军校。

    昨天,陈和谨回家,却发现陈和音不在家中,春莹告知他陈和音去春游了。眼看天色将暗,浓云密布,他眉头微拧,心中担忧,命人备了车,立刻赶往郊外。

    只是刚出城不远,在路上看见三辆停着的车子,司机认出那是自家的车子。

    陈和谨脸色变得严肃,一言不发,在车子周边巡视一圈,再看看周围。以他的侦查能力和警惕,告诉他出事了,心中一震,不安的情绪从心中蔓延。

    他语调阴沉冰冷地开口:“回去调兵来。”然后把具体事情交代司机完毕后,带着两个家仆快步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走。

    他本可以等援兵来再一起去找,遇到危险时多一分胜算,可是他一秒也不能等下去了,一想到陈和音陷入危险,他的心里早已慌乱不安。

    等他追踪到临河边,发现了土匪过河的痕迹,他们过河后看到河对岸的血迹时,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浓郁。

    只是不停安慰自己,陈和音没事的。

    土匪狡滑,几条路都有走过的痕迹,扰乱视听,拖延时间。

    陈和谨当下立断,三人分头寻找,并在路上做好标记。

    他找到这间屋子时并没有要休息的念头,看木屋漆黑一片,他没想到陈和音会在里面。他掉头往其他地方寻找,听到身后木屋的方向有声响,急忙回头,在路上看到一人一边看着后方一边往前奔跑,他也快速往前走,直至那人撞入他怀中。

    陈和谨只干涩粗略地说道:“看你没回,所以出来找你。”

    说着将他身上的军衣脱了套在陈和音身上。一股清冽的松香笼罩在陈和音身上,萦绕鼻间,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

    自小到大,她的兄长都会保护她。

    陈和谨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顶,而后在她面前低下身来,“上来。”山路本就崎岖难走,若是再背个人,更是增加难度,陈和音有一丝犹豫。

    “啊音,上来,背你回去。”

    陈和谨再次说道,语气柔和,却有一种不可拒绝的气势。

    陈和音只能轻轻上了他的背,山路崎岖,杂草乱枝横生,可他步调却很平稳,宽阔的背部坚实有力,陈和音听着他走路的喘气声,开口:“哥哥,湘怜和姐姐,还有我的朋友,都被土匪截劫走了······”

    陈和谨道:“放心吧,我会救她们出来的,你先睡会。”说话间胸腔震颤,传到背部,激起一阵酥麻,陈和音不知道怎么确切的描述这种感觉,总之一股异样的感觉萦绕心头,不过她也没精力再想,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竭尽她全部的精力。

    陈宅。

    陈和音睁开眼睛,被灯光晃的刺眼,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看了一圈头顶的青色幔帐,而后移开视线看房间,半响,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房间里。

    她开口呼唤:“春莹······”嗓音是沙哑的,弱如蚊蝇,她再次叫了一声,春莹才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

    “小姐,您醒了!“语气满含欣喜。

    “您可吓死我了。”春莹在旁呜咽说着,眼里闪着点泪光。

    陈和音被陈和谨背着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身上衣裳褴褛,露在外面的手臂被划出了几条深浅不一的红印,她家小姐娇贵,哪能受得了这般苦难。回来就一直昏睡不醒,中间只得喂了几口清水,可把她吓坏了。

    如今看自家小姐醒来自是欣喜不已。

    陈和音看着她这般模样,嘴角艰难地扯了扯,脑海中闪过几个男家丁被土匪杀害,鲜血直流,最后被抛入河中,激起一片红色浪花。此时她无比庆幸没有让春莹一起跟着去,否则能不能再见都要另说。

    陈和音开口:“几时了?我饿了。”

    春莹此刻才反应过来,小姐一天未进食,急忙应是,去厨房准备饭菜了。

    端来的是一碗瘦肉粥,还有一碗枸杞红枣苹果汤。

    春莹一边摆放一边说:“大夫说小姐一天一夜未进食,恐伤了脾胃,得吃些清淡好消化的来慢慢调理。”

    陈和音此刻肚子空空如也,但却没太大胃口吃东西,这粥正合她心意。

    她小心下床,春莹扶着她过去,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抿一口,“哥哥呢?”

    春莹答道:“大少爷送小姐回来后,去找老爷了,然后和老爷一起出门后,没回来过。”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天刚刚亮,看门的仆从,看见他俩的样子吓一跳,再看大少爷阴沉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急急忙忙给他们开门。

    门口一阵敲门声,春莹去开了门。

    是沈茹。

    她穿着一身暗金刺绣黑旗袍,披着一件黑色的披肩,没有穿睡衣,一看就还没有睡着。

    陈和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陈和音起身,“这么晚了,母亲怎的还没有睡?”

    “音儿,你终于醒了。”沈茹走过来,摸摸陈和音的脸颊,眼中是无尽的担忧。

    “你出了事,我怎么能睡得着。”陈和音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发现她眼中的红血丝,抱歉地开口:“让您担心了。”

    昨晚回来的家丁来报,陈和音恐出了意外,沈茹急切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家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将陈和谨吩咐的话说了一遍。

    沈茹闻言脸色骤变,声音变得严厉,吩咐下人去找老爷,然后让所有的男家丁都出发跟着去找陈和音。

    她不管什么时候,处事温和有度,从来都是温柔有礼的,对下人也不会过多苛责。

    眼下这幅严肃的样子,其他人还没见过她这样,春莹现在再回想起来都觉得夫人有些陌生,气场强大,说一不二。

    大概是为母则刚,小姐出了事,夫人自然是十分焦急的,以至于一整夜都没合眼。当小姐回来后,一直在房间守着,后面有事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茹坐下来,说道:“和谨带了军队去剿匪了。”今早陈和谨和陈修鸿商量后去调兵,立刻启了程。

    狼牙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之前发兵剿过几次匪,皆是以失败告终,陈修鸿心中郁闷已久,最近也有去剿匪的打算,匪患不除,治下百姓受灾,影响了他的统治。

    她来的时候,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陈和音一听,心里隐隐的担忧,苍白的面色更显柔弱。

    沈茹见状,温柔安抚她:“放心吧,这次剿匪是有备而去,装备充足,准备良久,再说以和谨的能力,一定会大获全胜的。”

    陈和音这才展开皱着的眉头,舀了口瘦弱粥吃,“天色已晚,母亲也回去歇息吧,我无碍,多休息休息就好。”

    沈茹再三叮嘱春莹要好好照顾小姐,然后确认她无碍后才离去。

    黑夜深沉,零星点点散布,廊下的铃铛被风吹动,叮呤响个不停。

    沈茹伫立在廊下,舒缓开的眉头又轻轻皱起。陈和音无碍,她放下一桩心事,可眼下还有另一桩要处理······

    她开口问身边的侍女:“王嬷嬷来临城住在何处?”

    一连三日过去,听说剿匪大军驻扎在狼牙山下,还没有攻上山。不是不想攻,只是太难,贸然进攻,只会徒增伤亡。

    山上的土匪更加嚣张,嘲笑他们是懦夫,只是军队岿然不动,严阵以待。

    陈和音身体基本已经恢复,只是身上磕磕绊绊留下来的淤青依然触目惊心。时间过去越久,她越担心她的朋友们的安全,羊入虎口,只希望将她的运气分一点给她们,希望她们平安无虞,顺利被救出来。

    第七日,终于传来消息,陈和谨带领军队出奇制胜,我方伤亡少,还收编了一些投降的土匪。

    听到消息,杜婉儿的心终于稍稍松了些,陈和丽还在土匪山上,她每一日都提心吊胆。

    从前线回来报信的士兵说了大概战胜的经过:

    陈和谨是此处剿匪活动的首领,由他全权负责。陈和谨自德国回国后,此次是第一次实地作战,陈修鸿有意考验他,亦对他有足够的信心,所以才会令他负责此事,事一成,也有助于他在军中立威,以后全权掌管军队会顺利很多。

    狼牙山地势险峻,周围群山相拥,它是众多山峰中最高的一峰。土匪常年在山上生活,对地形了如指掌,行走自如,并利用地形设置机关屏障,山上狼群众多,凶猛狠戾,因此对于剿匪一事就是难上加难。

    以前几次剿匪无功而返,说到底,一部分是输给了自然地形。

    虽说有难度,但是陈和谨却不慌不忙,拿起舆图细细勘察起来,山川险势,是优势也是劣势,因为它不会动,只要利用好,也能为己所用。

    他清隽的眉眼,此时微微皱着,专注于前面摆放的舆图,军帐中寂静无声,其他几人都不敢轻易打扰他。

    过了良久,他平静开口:“我要上山。”

    帐中四人,有两个是陈修鸿的得力干将,实战经验丰富,之前几次剿匪都有他们在,还有在旁跟着陈和谨看舆图的李华嘉。

    三人听了这话,纷纷抬头看着陈和谨,其中两人更是显得震惊。

    主帅不在军队镇守,反而要以身涉险,而且陈和谨竟然没有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计策或看法,而是直接告诉他们他的决定。

    陈和谨忽略这两人的目光,抬眼看向李华嘉,“华嘉,你镇守山下,我没回来前不要轻举妄动。”李华嘉倒是没有多意外他的决定,狼牙山地势复杂险峻,之前几次攻打没什么收获,军队甚至都没有摸清过它的地形,现在的舆图只是靠印象粗制,要想攻下来,首先要有一个准确的舆图。

    “要先攻山,首先要摸清地形,因此需要人潜伏上山,土匪有精确的舆图,弄到它就好办了。”李华嘉解释说。

    其他两人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为什么是陈和谨去呢?这样多危险。

    其中一人问:“那怎么确定土匪手里一定有舆图呢?”

    陈和谨淡淡扫了他一眼。

    制作舆图才好布置机关,免得误伤自己人,所以一定有舆图。

    先前开口的人被他看了一眼,垂下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性子急,想到什么几乎就脱口而出了,旁边的人想要制止住他都没法制止,他身旁的人只能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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