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音一连着几个周末都在练枪,疲惫感不断涌上来,她觉得她应该放松一下,不能逼死自己。

    所以约了刘湘怜一起去听戏。

    订的戏楼是临城最大的戏楼──临曲楼,里面演出的戏曲种类多,而且里面的演员各个演技精湛,嗓音动听,男的俊女的美,各个身姿曼妙,在其它地方也颇有名气,平常还会有从其它地方慕名而来的人。

    陈和音订的是二楼的一个包厢,正对着戏曲台,倒是个观看的好位置。

    刚走进戏楼,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台下观众拍掌叫好的声音接连传来,热闹非凡。

    戏楼的小厮看到她,主动上前引路,恭敬地说道:“陈小姐、刘小姐,这边请。”

    很显然,她俩是这里的常客了。

    台下座无虚席,看戏的人有老人,小孩,青年,各类人,相聚一堂,为台上的人鼓掌喝彩,好不热闹。

    陈和音和刘湘怜刚进包厢,台下再次传来热烈的鼓掌声,满堂喝彩。台下正上演的戏是穆桂英挂帅,眼前一幕是穆桂英举刀将敌人头颅斩下,动作干净利落,英气逼人,引得台下观众激动不已。

    这几年世道不太平,战争频发,台下的观众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许多人感叹她的英勇和无双的谋略,手掌刚拍响一次,接着又再继续拍响,停了又拍,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也许他们透过台上的戏曲也希望像台上的主角一样,斩敌刀下,或者希望有一个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出现来保护他们。

    总之,看的人热血沸腾。

    包厢里,摆着精致的茶点。

    清甜可口的梨花酥、红如血色的西瓜,还有瓜子、核桃、花生,每种吃食都摆的异常精致,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这也是陈和音为什么爱来这家戏楼的原因,里面的吃食甚合她心意,卖相也极好,她看的开心。

    对于巾帼英雄的故事,刘湘怜看的津津有味,并且时不时拍掌叫好。陈和音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看着她手里拿着吃剩了半个的梨花酥,笑着说道:“可别噎着了,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刘湘怜沉迷戏中,回过神来,亦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谢谢啊音。”

    天真烂漫,情绪热烈。

    陈和音脑中想起这几个字,觉得形容她很是贴衬。

    她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苦,随后是无尽的甘甜。台下是热闹欢呼的人们,而她脑子却不自觉走神。

    这几个星期以来,每个周末她都会去军校训练,现在的她举枪很稳,拿着训练的枪,偶尔会中靶,不过不是心。

    陈和谨一天中至少来指导一个时辰,他对陈和音来说,是一个严厉又优秀的老师。

    他在训练的时候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严格要求她,然后又在旁边陪着她。

    下了训练场后他又成了对她温柔的哥哥,拿起帕子替她擦汗,关心地问她累不累,揉揉她酸痛的肩膀,对她无微不至的爱护。

    这样既严厉又温柔,陈和音心里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某一刻乱了的心跳已经被她刻意忽视,因为她知道人的心率若是不正常就该死了。

    台下换了另一出戏正在上演,咿咿呀呀声不断,刘湘怜一侧头,就发现身边的人心不在焉。

    “嘿······”她唤了一声,身旁的人依旧没反应。

    “啊音······”刘湘怜再唤一声,“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陈和音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盯着刘湘怜问道:“怜,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和音十九岁,刘湘怜快十九岁,两人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只是她们之前聊起这件事,两人都说没有。

    刘湘怜一听这话,一副心里了然的样子,调侃道:“我说怎么连曲都不听了,原来我们大小姐是在思春啊。”

    “快快从实招来,喜欢的是哪家的少爷啊。”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快说快说,是哪家的少爷,我帮你把把关。”刘湘怜才不管她在说什么事情,继续追问道。

    陈和音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眉峰微聚,白皙精致的脸蛋平白多了一丝愁绪,纠结了半响道:“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不该做的梦。那个梦经常困扰我,时而让我感觉尴尬而无所适从。”

    刘湘怜托着腮,疑惑地问:“什么梦啊,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看着陈和音微微发红的脸颊,她顿时明白过来,不会是春梦吧?醒来后尴尬,那这对象很可能是她的熟人。

    刘湘怜试探着问:“这梦里的对象是不是和你很熟,平时是不是对你很好?”

    陈和音心里一惊,心跳不禁加快,心想她是不是猜到了。

    可她并没有刨根问底,陈和音心里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听刘湘怜说道,“梦嘛,就是虚幻的,又不是真的,你不必那么在意,你那梦里的对象又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语气中满是宽慰。

    说实在的,那个梦确实给了陈和音很大困扰。

    听刘湘怜这么说,好像也对,梦境就应该把它留在虚幻里,不要让它在现实中影响你。

    陈和音把心事说出来,好像心里轻松不少。

    刘湘怜磕了磕瓜子,沉默一会,又兴奋地说:“你不会因为这个梦觉得喜欢那个人吧?”她转了转脑袋,又恍然大悟般得出一个答案:“你喜欢的不会是谢长君吧!”

    陈和音以为她已经绕过了这个话题,没想到来了一个回马枪 ,她听到“谢长君”的名字,心里也略微震惊。

    “你平常和谢长君走的近,经常一起讨论问题,而且谢班长还经常帮你值日。”刘湘怜说着,越说越觉得她的想法是正确的,眉毛向上翘了翘。

    陈和音看她离谱的说法,立即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和谢班长只是普通的朋友和同学。”

    刘湘怜听她反驳,心里没了底,也就没再追问。

    台下现在安静的很,只有戏曲台上的几个演员在演唱。

    只见女主角和男主角都奇奇跪在下方,而座位上方则坐着一个头戴冠冕,气势威严的男子。

    他大声质问:“汝等可知伦理为何物?纲常为何物?兄妹相恋,扰乱纲常,为世俗、天理所不容!”说完便拂袖摔门而去。

    陈和音蹙起眉头,一言不发望着台上跪着的两兄妹。

    同时眉头蹙起的还有另一个包厢的陈和谨,他脸色沉沉,目光冷淡,叫来了小厮,说了几句话,然后小厮又匆匆下楼。

    他身旁的李华嘉不知他说了什么,可是一看他的脸色,便知他心有不快,他一向是彬彬有礼、冷淡寡然之人,很少情绪外露。

    李华嘉不动声色地猜想,他心情不好,可能和台下的那出戏有关。

    果不其然,那个小厮下去后,那场戏就被终止了,演员匆匆下场。台下的观众一脸疑惑,不过也没有太大的躁动,因为另一出戏立马上演了。

    陈和音也疑惑地看着台下的那出,想来是兄妹□□的事情本就为世人所唾弃,他们不会拍掌叫好,只会朝他们吐口水。

    戏上演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都奄奄的,换另一出戏就立马精神了起来,老板为了迎合观众口味换戏也是合情合理,完全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更不会想到是有人特意换下了这出戏。

    陈和音收回视线,转头看着正悠闲吃着西瓜的刘湘怜,问道:“你呢,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总感觉她最近不正常,经常抛下她,问她干什么去,她支支吾吾找个蹩脚的理由搪塞她,上课的时候经常发呆傻笑,陈和音暗道有鬼。

    刘湘怜笑了笑,顽皮地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陈和音可不会惯着她,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侧腰,她这处最是怕痒。

    没过几分钟,她就讨饶了,“我说我说,不许再挠了。”

    她喝了一口茶平息了下气息,“有一个喜欢的人,你也认识熟悉的。”

    话说完,她就娇羞地红了脸,“不过他好像不喜欢我,但是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他不喜欢我,我也要喜欢他的。”

    突然楼下人群中发出一阵动静,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话头往下面看去,只见掌柜和两个小厮微弯着腰,卑谦的为两个男人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引路,身后还跟着几个带枪的护卫。

    两个人身着军装,背影笔挺,气质卓然。楼下观众看着他们的军装还有几个带枪的人,再看看在前面点头哈腰的掌柜,不免多了一份好奇打量着他们。

    陈和音和刘湘怜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底下。左边行走的人似有所觉,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上方。

    陈和音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略微惊讶,哥哥怎么来这了,他不是应该在军校或是军署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来应酬的,听沈茹说最近有青城的上层人物过来,与他们商量事情。

    陈和音只认出一个陈和谨,另一个穿军装的人,她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背影,也许是陈和谨的副官。

    旁边的刘湘怜激动地说道:“是你哥哥哎。”

    然后她的目光一直放在下面,满目热烈,目光灼灼。

    陈和音心里一咯噔,她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事情。

    不久之前刘湘怜和她说的话回响在她耳边──她说,我喜欢的人,你也认识熟悉的。

    此刻看着她隐隐的激动,再结合之前说的话,一个名字就这样浮现在脑海中──陈和谨。

    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的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比如刘湘怜最近很爱来她家玩,说着是想她,可她总是心不在焉的张望。

    想来是为了见到陈和谨才来的吧。

    她心里不知怎么的,一阵酸涩涌上来,比她不爱吃的青橘还酸涩。

    陈和音有些失神,走下楼梯的时候差点踩空,还是身旁的刘湘怜及时扶了一把。

    走出戏楼,刘湘怜说还有事,要先走。两人在门口道别,刘湘怜拦了一辆黄包车走。

    她们今天出来都没有叫司机送,为了更好的随意逛街,所以只叫了黄包车。

    陈和音目送刘湘怜离开的背影,自己也拦了一辆车。

    可那个黄包车还没有走到她身旁,一辆黑色汽车在它之前在她身旁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里面的人清隽淡然的脸。

    他下了车,绕过车尾,走到她身旁,开了车门,温声说道:“上车,回家。”

    他在的包厢是在陈和音隔壁,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他便知道是她。

    所以他出了戏楼后,在这等了半个时辰,等她一起回家。

    陈和音心里心情沉闷,眼眶也莫名酸涩。

    她不会因为一个春梦里的对象是她哥哥,就会轻率的认为自己喜欢他,对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只会觉得自己思春亵渎了哥哥,还有自己接触的男孩子少,所以才会将他当作春梦的对象。

    只不过之前一时接受不了,觉得尴尬,无所适从,是因为他是她最好的哥哥,她想永远的当他的妹妹。

    她的哥哥,对她那么好,可是有一天,他也会结婚生子,他便不会把那么多的爱再分给自己了。

    陈和音一想到这些,有些难以接受。

    好像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今天意识到自己的好朋友喜欢哥哥,几种莫名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怎么了,不开心?”陈和谨问。

    果然,她的一举一动,细微表情,都瞒不过他。不得不说自己的哥哥很了解自己。

    陈和音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可能是在外面的时间有点长,有点累了。”

    汽车经过热闹的街道,周围人来人往,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汽车按响喇叭,前面分出一条叫较宽阔的道。

    陈和谨没再说什么话,侧头看着车窗外,陈和音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清冷又锐利。

    再行驶了一会,陈和谨突然开口:“刘叔,前面停一下,我有事情要办。”

    汽车停稳,他下车前侧过身来看着陈和音,柔声说道:“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

    不待陈和音回答,他已经涌入了人群中,很快消失在陈和音的视线范围内。

    近来军务繁忙,陈和谨很久没回家了,今天应该也是在应酬,可能是下车处理公事。

    可当他拿着一束茉莉花,逆着人群,向着她的方向走来的时候,她心里狠狠的震了一震。

    即便在人群中,他清冷、温和的气质也没有被湮灭,独绝于周遭的一切人和物,清俊的面容,令人瞩目。陈和音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看着他由远及近,直至近在眼前。

    陈和谨把花递给她,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她低头闻了闻,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被这束花占据。

    陈和音喜欢花花草草,喜欢用各种花香的头油,她曾经也说过喜欢茉莉花的味道。

    突然间,另一只手上被塞入一包东西,陈和音疑惑的抬头看他。

    “绿豆糕。”

    绿豆糕也是她喜欢吃的 。

    她嘴硬的地说没有不开心,只是累了,可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谎言。

    陈和音说:“哥哥,你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陈和谨笑了笑,温柔的注视着她,摸了摸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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