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大人明查,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库房的门已经近一月不曾打开了,小人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怎么会在里面。”

    堂下跪着的人是六皇子府的管家姚叔,姚叔四十几岁了,头发稍许花白,听着声音倒是还中气十足。

    府中的大小事务全都是他在打理,库房的钥匙也是他在保管。

    “可你方才也说过,库房的钥匙只有你一人保管,你再好好想想,钥匙有没有遗失或经过他人之手?”

    大理寺卿钱定才审理,魏岑与贺敏在一旁旁听。

    姚叔恳切道:“这串钥匙小人一直贴身收着,连睡觉都不曾摘下来过,哪敢随意交给他人。”

    “照你如此说,私藏赃物的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你家殿下了。”

    “不不不,绝不可能是我家殿下,我家殿下廉洁奉公、乐善好施,不是那等贪图钱财之人,”姚叔急急地解释完,又转向贺敏的方向磕了个头,“公主,您是知道的呀,殿下从来都是把钱财视作身外之物,还时常散财助人,他不可能昧下公家的财帛。”

    贺敏轻扶一把俯趴在地的姚叔,“姚叔别急,这些我当然是清楚的,但钱大人断案肯定要讲求证据,只有找到证据才能证明皇兄的清白。你再好好想想,谁有没有可能趁你熟睡或者醉酒之时把钥匙偷走?或者你上一次打开库房是什么时候?有人跟你一起进去过吗?”

    “上一次……哦,我想起来了,上一次是殿下说徐娘子想去库房选一把好琴,我当时便把钥匙交给殿下了。”

    “那便请钱大人传徐娘子过来问话吧?”贺敏看向上首的钱定才,钱定才没有多言便指了两个衙差下去唤人。

    很快,衙差便匆匆进来禀告说徐娘子在房中自缢了,尸体也被抬了进来。

    魏岑看向钱定才,那意思明显是要问他给个说法。未等首辅大人开口,钱定才便赶忙解释说道:“方才下官清点人数之时她还好好的,下官也没料到她会自尽。她说自己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是六殿下的家眷,下官也不好阻挠……”

    魏岑不再看他,转而问姚叔道:“这个徐娘子是什么来历?”

    “回禀大人,徐娘子是覃公子送给殿下的侍妾,到府上已经半年了。”

    魏岑挑眉,“兵部尚书的儿子覃咏?”

    “是的,正是覃公子。”

    兵部尚书覃德禄正是皇后的兄长,皇后向来厌恶贺敏兄妹,如果人是他们家塞进来的,那自然干不了什么好事。

    从六皇子府出来,贺敏在门口与魏岑辞别,“魏大人,今日多谢你了,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请你吃饭。”

    “嗯。”魏岑颔首,他勾了勾唇露出个似有深意的浅笑,凑近她些,低沉醇厚的嗓音暧昧蛊惑,“公主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向臣开口,臣这人一向诚实守信,低代价、高回报,绝不让公主吃亏。”

    这人又开始不正常了,他这番说辞莫名让贺敏觉得耳熟,很像那种常见的诈骗套路。

    他今天正常了这么久,她险些都要忘记了,他还是野史中记载的那个偏执权臣。

    贺敏后退两步,没再理他,转身就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驶离好远,魏岑才问道:“厉王府的人有什么动向吗?”

    长武回禀道:“昨晚深夜厉王悄悄进了趟宫,今日下朝后又去了御花园,见了什么人还不知道。”

    “加派人手,继续盯着。太子没私下找过敏敏吧?”

    “没有,但公主的侍女红叶被皇后关进掖庭司了。”

    “后宫有尤贵妃掣肘,她掀不起太大风浪,别伤到公主就行。浦越使团什么时候进京?”

    “预计明日抵达。”

    “嗯,让手底下的人都做好准备。”

    回永芳宫路上,贺敏问身后的小全子:“知雅阁有回信吗?”

    “回公主,昨日送信回来的人说,若是公主想见他们主子须得提前一日送个口信。”

    贺敏点头道:“好,那你现在便派人去送,问问明日能不能见,最迟后日,越快越好。”

    话音刚落,她忽然皱起眉神情痛苦,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狠狠拍了两下。

    绿珠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公主怎么了?可是头又疼了,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瞧瞧?”

    “不用,应该是今天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红叶和皇兄都身陷囹圄,她万不能坐视不理,他们都需要她,她必须要撑住,可不能在这时候生病。尤其她现在势单力薄,没有援手,手下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很多消息都探听不到。

    一回宫贺敏便叫宫人打了热水来沐浴,她身上应该是起什么疹子了,天气一热更加难受。

    绿珠看见她背上的红点,心疼道:“公主身上的疹子好像又多了些,天气太热不利于排毒散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要不还是叫太医来开个药吧?”

    “唉,好吧。”

    身上总是这么难受也怪影响她办事的,之前开的药刚喝完,马上又要开新的药了,她这副身子还真是容不得半点任性。

    太医瞧过之后判定为暑热之症,开了清热解毒祛暑的药方,留了瓶止痒药膏,叮嘱要多休息,保持患处干净舒适。

    贺敏趴在床上晕晕乎乎快要睡着却蓦地想起什么来,边爬起来穿衣服边喊道:“绿珠,准备些吃的和干净的换洗衣物,咱们去看看红叶,掖庭司那种地方不知道她要吃多少苦。”

    “公主您刚上完药,还是在宫里歇着吧,奴婢给红叶送过去就成,太医不是刚说了要您多休息少出汗吗?”

    绿珠将她按回床上,“明天您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吧?快睡吧,公主。”

    她犹豫着躺回去,抓着绿珠的手说道:“那你记得多给她拿些吃的过去。”

    “放心吧公主……”绿珠坐在床边轻拍她,贺敏很快就眼神恍惚了。

    ……

    “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密而急的夏雨淅淅沥沥模糊了视野,看着不断疾驰远离直至消失不见的马车,主仆三人都犯了难。

    “六公主也太不讲理了!竟然就这样把我们丢在这里,城郊如此荒凉,要去哪里找马车?”红叶擦了一把脸上横流的雨水,气愤不已。

    贺敏垂下眼眸,尽量平静道:“先去前面的大树下避避雨吧。”

    贺嘉只留给她们一把伞,自然是紧着公主先用,给她撑伞的绿珠半个身子都淋湿了,没伞的红叶更不必说。

    雨水浸泡过的路面,泥土松软潮湿,被来来回回的马车碾压几道,便成了一滩稀泥。

    仅仅走到树下这几步路程,贺敏的绣鞋便沾了泥、洇了水,清冷的潮意慢慢爬上她的脚尖。看着湿水的鞋头和裙摆上的小泥点,让她更加心烦不已。

    今早她本是与太子哥哥同乘马车来到月亮湖的,谁曾想雅集行进一半之时,贺巡收到密讯便匆匆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他嘱咐贺嘉送她回宫,贺嘉当时满口答应会照顾好九妹,可等她真上了马车后便开始发难。

    “你就这么喜欢别人的皇兄?你自己不是也有吗?哦~我知道了,你也瞧不上他对不对?毕竟我的皇兄可是太子,而你的皇兄,到现在连个封号和封地都没有哈哈……”

    笼罩在宽袖中的手慢慢握紧,骨节用力到发白,面上却不能发作。

    每当这时候,她也特别恨,为什么同样都是父皇的孩子,她却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事事都要低人一等,待遇远比不上贺嘉和贺柔。

    她的皇兄也是,贺靳与贺巡同岁,贺巡被立为太子五年了,贺靳却连个封号都讨不到。

    虽然同为皇子公主,但他们却要看着自己兄弟姐妹的眼色过活。仅仅是因为自己无法选择的出生,所以哪怕兄长再努力也无法让父皇垂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贺敏颜色极好,长相惹人怜爱,嘴也不笨。撒撒娇、说说好话,就能免去好些麻烦,别的兄弟姐妹也没有太过为难于她。

    特别是贺巡,从小到大都待她不错,有时甚至让她觉得他比贺靳更疼爱她。但这无疑会招致贺嘉的记恨,比如今天这种情况。

    可是没办法,她也想要生存,想要活得更好。

    “公主快看!湖边有马车过来了,一定是雅集上剩下的其他人,我们有救了。”

    红叶的惊呼拉回了贺敏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汹涌。

    “好像是状元郎周编修的马车,公主,我们要不要请他相助?”绿珠轻声在耳边提醒她。

    马车很快就路过她们身边,里面的人掀开帘子看向她们,恭敬地问候道:“公主为何立于雨中?您的马车呢?”

    见他主动问询,红叶便知若她们开口求助,周公子必然也不会拒绝。她高兴地正想着如何组织措辞才能不失了她们公主的身份,却冷不丁听见身旁之人开口言道:“正在等马车来接。”

    “哦,原是如此,公主可需要先到微臣的马车上避避雨?”周衍一脸诚挚,让人很难不相信他是个好人。

    “不必了,天色不早,就不麻烦周公子了。”

    周衍没多想,拱手行礼向她辞别。

    待他远离,红叶实在忍不住问道:“公主,我们为何不让周公子顺道捎我们回城?而且哪有马车会来接我们呀?”

    “周公子才入仕途,风头正盛,在朝中又毫无根基支柱,若我们与他走得太近,难免给有心之人落下口实。”

    贺敏如是说确实没错,但其实她还有另外的打算。若她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个人也没走,她想等的是他。

    不多时,一辆装潢奢华的大马车踢踢踏踏地进入视野中。

    “红叶,拦车。”贺敏吩咐道。

    红叶看了一眼马车有些犹豫,但她是公主的婢女,自然该按公主的命令办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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