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警局后,杨乐山顶着阴沉的脸身后跟着红白相间校服的女生经过走廊,没出警的同事们在办公室蠢蠢欲动。

    “杨所亲自审?”

    “是啊,我对这女生还挺熟悉的,习家小姐习思乐,三年前把一男生打进医院,然后管进了少管所。”

    “我记得当年的负责人就是杨所。”

    “……”

    刘潇洋听完不知为什么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有钱人啊。”

    而后转身靠在许珥办公桌前:“师姐你觉得呢?”

    这个案件的档案都在杨乐山手上,他们不知内幕,许珥打开电脑搜索近几年关于习家和贺家的新闻:“觉得什么?”

    “过失致人死亡?”

    许珥对于网络上记者写的那些添油加醋的新闻都不太相信,像是故意被人引导:“不知道,我只看证据。”

    她话音刚落就见杨乐山行步如风走到自己面前,给了份文件留下一句:“许珥,你明天去审问她,现在先关着,搓搓锐气。”面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拂袖而去。

    许珥站起身回答:  “是。”

    刘潇洋亮着眼睛,满眼好奇地想看那份文件,被许珥一掌盖上:“在案情没有查清楚前,不透露案件相关情况。”

    “我就看一页?”

    “不行。”许珥语气坚定。

    习思乐虽然是有钱人家千金,但许珥直觉的告诉自己这个校园霸凌案绝非这么简单。

    她拿着文件打算先去关押室看看习思乐,女民警拿着另一份材料过来:“许警官,我按照你交代的问了,笔录出来了,你要看吗?”

    许珥看完几页笔录提起的心稍放下些。

    女民警知道她一直担心着什么: “她说没收钱,我们也确实没在她账户找到什么转账记录,至于牛邵有前科,他说的未必是真话。”

    许珥指尖摩擦着光滑的纸面,刚打印出来还有些温度:“查查牛邵亲戚名下所有银行卡。”

    女民警点头  :“那你小姨要放出来吗?”

    “按照正常流程应该还不能放吧?”

    “是,但…”女民警本想说,只要后续能联系到人就行,毕竟是直系亲属。

    许珥言语平淡:“就按照流程吧。”

    女民警对她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做事方法一直很赞赏,不过听说许珥跟家里关系一般,也不知这回是大义灭亲还是恨铁不成钢。

    *

    第二天一早,许珥带着刘潇洋按上级指示来审问习思乐。

    审讯室的小黑桌把她困在里面,娇小的身体弓着背,像是一座山把她压垮,白皙的手背显出一块淤青,大概是被手铐磕碰的。

    即使他们进来发出很大动静习思乐也不曾抬头,许珥心情复杂: “习思乐,榕市清河街派出所现就校园霸凌依法对你进行询问。你和方芜是什么关系?”

    审讯室寂静良久。

    就在许珥以为对方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习思乐动了动肩膀,声音沙哑:  “不认识。”

    许珥皱眉,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抬起头看着我,不认识的话,她的遗书为什么指认你?”

    习思乐抬头想揉脖子发现自己双手被拷住,只能慵懒地靠在椅背,继续闭目:“我要是知道,能有你们警察什么事。”

    “你…”

    刘潇洋被那谁在她眼里都是小蝼蚁的表情气得心梗,话还没讲完,身旁的许珥突然站起来吓了他一跳。

    刘潇洋看许珥严峻的脸色低声问:“师姐,怎么了?”

    该不会要冲上去打人吧?

    许珥没理他,走到习思乐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到脖子一圈浅红色五指勒痕,冷若冰霜: “什么时候受的伤?”

    “呵。”习思乐扭头挣开了许珥的手,沉着脸: “我做过的事我会认,你们呢?一个个官僚主义,不用在这假惺惺。”

    刘潇洋听这话就莫名其妙,进来问个话还被这女生阴阳怪气:“哎,我说同学,你现在还在派出所呢,诽谤警察,要拘留的。”

    “比现在强加在我头上的罪名还严重?”习思乐依旧是那副臭脸。

    刘潇洋哑口无言,确实对比这过失致人死亡,她的诽谤罪算小事了。

    就在他头疼的时候,许珥把刘潇洋的电脑盖上:“你先出去。”

    “师姐?”刘潇洋茫然。

    许珥在他耳边低声说:“先出去,找一下监控,看看昨天审讯室和关押室发生了什么。”

    刘潇洋不放心许珥,但还是点点头,隔壁房间都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啥事吧。

    许珥把刘潇洋打发走,靠在桌子边,双手环抱注视她的每个表情: “习思乐,公安系统都有你和贺家那位的档案,我相信这事不是你做的。”

    审讯室只剩他们两人,许珥的动作让习思乐注意到对方手腕上戴的银色手表。

    正方形带黑色细闪款式奇特,指针嘀嗒的声音牵动着她某根神经:“您这是打不过就加入?”

    “那些新闻不过是你故意让媒体夸大其词,你要真看不惯谁,就不是逼她自杀,而是直接杀了她,法律对你来说不是束缚。”许珥指尖在桌上有序地敲着,她话语很慢,声音幽远。

    “习思乐,我们是同类人,生活在黑暗里厌恶一切的光亮,所以当有人试图解救你就应该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方芜曾经帮过你,所以你讨厌她。”

    许珥语气坚决仿佛给她下了死刑。

    习思乐看着她手指的动作,眼神有些恍惚,耳边有无数人的回音,死去的,活着的,相熟的,不熟的,他们都在撕扯吞噬自己。

    习思乐呼吸急促攥紧手,挣扎着手铐,磨出血痕:“不是我,我不认识方芜,不记得她帮过我,我也没有拉下过任何人,除了…”

    “师姐。”

    刘潇洋突然开门进来,许珥手表报时声响起,音锤敲击音簧的声音让习思乐瞬间抽离刚才的恐惧,这时候才反映过来许珥居然对她用了催眠。

    面对习思乐警惕的眼神,许珥只是弯了弯唇,出去带上了门,刘潇洋说:“昨天刚好系统升更新,审讯室的监控没了两个小时,不过当时是杨所审的没啥事吧?”

    许珥把手表重新调整说: “杨所只审了半小时就出来。”

    刘潇洋没注意到她略微颤抖的手:“你觉得有人在这期间动了习思乐?”

    “所里人来人往陌生人还是挺多的,包括其他所,还有上面领导。”

    “……”

    刘潇洋心头一紧,师姐,你这话可不经说: “我去跟薛队讲一下,你还要审吗?”

    “不了,小姑娘应该挺害怕的,先让她休息吧,家里人没来吗?”主要是许珥现在有些头晕恶心。

    刘潇洋可看不出习思乐脸上有害怕两个字:“没有,就贺小少爷来了一趟,不过没进去。”

    如果贺家小少爷硬要进也是拦不住的。

    刘潇洋走后许珥靠在墙角蹲下休息,其实利用催眠收集证据可能存在引诱的情况,而用催眠取得的证据属于非法证据。

    在市局刑警队她就是不顾师父的再三阻拦,在解救人质的紧急情况下,擅自对嫌疑人使用了催眠,导致自己吐血进了抢救室。

    那是她第一次用催眠不管是身体上还是职位调动都得到了严重后果,自以为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许珥看到习思乐身上的伤痕,意识到所里可能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又或者榕市某些用钱砸人的企业家。

    因为小姑娘留在派出所的时间不多,后面可能要送去刑警队,为了快些得到真相,许珥不得不再铤而走险。

    线索收集好像比想象中的容易些,只是一系列的源头都间接指向习思乐,熬了两个大夜整理完所有笔录和档案。

    白天,还是等来刑警队来向他们要人,许珥心里当然不希望小姑娘能牵扯上这事,她还有大好前程。

    许珥从刑警队门口出来时候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人,只是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江鹤川炸起来的鸡窝头像被一旁少年从床上拖起来,脚上的灰色棉麻鞋留下好几个脚印,许珥挑眉:“这是……”

    江鹤川暗暗拍了旁边贺谨舟的背暗示他老实点:“我弟弟。”

    许珥点点头,怪异地看着两人。

    最后还是江鹤川妥协问道:“许警官,那个文源私立校园霸凌案是你负责的吗?”

    “我就是个收集资料的。”

    “那正好,我跟汤叔说了刑警队法医顾问我接下了,现在我可以去验尸了吗?”

    许珥嘴角一抽,会这么随意的吗?要不提醒刑警队换个人?

    “我不认路。”江鹤川小心翼翼拽着她的警服往里走,丢下贺谨舟一个人: “走吧,走吧,尸体不等人。”

    “……”

    江鹤川为了追她跑刑警队和派出所估计比回家还勤,怎么可能不认路。

    许珥抬头见他下巴的一点胡渣和黑眼圈,应该是下了夜班还没睡醒,就被拉来干苦力活,实在没眼看,也忍着没怼他。

    把江鹤川交给刑警队的同事就走人,具体什么流程身份验尸自己搞去吧,她可要回家睡觉了。

    贺谨舟在刑警队门口从早上坐到了中午,手机不带看一下,就直盯着法医室,感觉下一秒要求神拜佛,让里面的爬人起来出庭作证。

    下午两点,终于见到一身白大褂的人从里面出来,贺谨舟立马站起来,脚有些发软:“怎么说?”

    江鹤川叹了口气,两人又在门口讨论了一番觉得是本校学生的可能性很大,但并没有完全排除习思乐。

    见贺谨舟心神不宁,江鹤川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没有直接证据七天就出来了,她少管所都进去过了,怕什么?”

    贺谨舟无语:“你这叫安慰人吗?”

    江鹤川对这两小孩闯祸速度咂舌,从小都不让大人省心:“行了,别矫情了小少爷,实在担心就去看她。”

    江鹤川和贺谨舟的二姐是好朋友,但和习思乐算不上熟,虽然大家都住在同一片别墅区。

    对习思乐最深的记忆就是某天贺老爷子大寿,他和几个朋友吃完饭聚在贺家后院打牌。

    江鹤川眼尖看到一只拇指大的蟑螂从墙外飞进来,椅子猛地往后挪了一步,他还没出声,就见一双黑白色帆布鞋上去就是一脚。

    略微洁癖的江鹤川见地上的惨状皱了皱眉,抬头就见穿着校服的小女生挪开脚,面不改色,鞋底蹭了蹭旁边的草丛。

    江鹤川忍不住说:“小妹妹,你知道吗?最好不要踩蟑螂,因为一踩爆汁,它的卵会流出来上百个卵。”

    桌上人打牌的人,一阵沉默。

    贺谨舟的二姐听完骂了一句:“江鹤川,你有病吧,这我家,能不能好好讲话,思乐妹妹又不是故意的。”

    面对贺谨妍给习思乐的台阶,江鹤川只是笑笑摇头,也是,他跟小孩计较什么。

    然而习思乐莫名对他的表情有些不喜,立马露出甜甜的笑容:“哥哥,假设蟑螂已经在你家里了,你因为害怕蟑螂跑出来而不踩它,它过两天不还是会在你家把小蟑螂生出来吗,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

    习思乐一番话成功让在场所有人都没了打牌的心思。

    回去后的江鹤川细想了下,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他当晚把宿舍就把里里外外各个角落用消毒水拖了一遍,再放上蟑螂药。

    也是后来才听贺谨妍说了习思乐的原生家庭不好,当时暂借住他们家。江鹤川只那一面觉得这小姑娘不好惹,长大要是没人管得住她会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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