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珥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一栋两层矮楼,和旁边的别墅相比有些不起眼。

    那家人门口挤满了街邻,他们撑着伞,摇着蒲扇也要在炎热的中午来这一探究竟,生怕错过些什么。

    刘潇洋和许珥一下车,那些人立马围上来。

    “警察,你们可算来了。”

    “这天天打谁受得了。”

    “小孩才几岁呀,太狠了。”

    “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

    许珥被这些妇女吵吵得头疼,三个女人一台戏,三十个女人简直要上天。

    她让刘潇洋把人群驱散开,自己上前敲门,却没人回应: “您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有人在家吗?”

    良久,里面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甚至怀疑那些报警的妇女听错了。

    “喀吱。”略带生锈的绿色铁门被推开一条缝,摩擦的声音刺耳,一个老奶奶佝偻着腰,只露出一个眼睛,有些瘆人:“什么事?”

    许珥拿出证件:“您好,我们是警察,有人报警说你们家虐待儿童,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老奶奶垂下眼:“听错了,是我老婆子不小心把碗摔了。”

    许珥对这个借口明显不相信,指了指上面:“我看到你家窗户上晒着小孩的衣服,那小孩呢?”

    老奶奶这才略显慌张:“孩他妈带他去上课了。”

    老奶奶说罢想要关门,许珥却用脚抵住了门缝:“您确定?”

    紧接着房间里传出铁盆掉落的声音,许珥也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老奶奶倒下的一瞬间,被许珥扶住,她却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警察,只是一只猫而已。”

    许珥在这时也注意到了老人手臂上不对劲的淤青。

    身后的刘潇洋在她眼神示意下,把那房间的门打开,屋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暴力血腥,只是一种奇怪的气氛。

    五岁小男孩坐在地上自顾自的玩手,而一旁的女人坐在木椅子上,头发散乱,眼神带着怨恨,旁边的不锈钢盆应该就是她刚才掉落的声音。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这女人似乎有意识想让警察发现自己,连门都没反锁。

    刘潇洋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他转头看许珥。

    许珥蹲在地上观察着小男孩,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但被疏离和孤独的阴影笼罩。

    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外界的喧嚣和色彩对他而言都显得遥远而陌生,问他什么也不回,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她想起外面老人的情况,也拉开小孩的袖子,果然上面遍布淤青,再仔细观察,可以说除了脸,身上都是被打的伤痕。

    “你打的?”许珥看向那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女人皱眉:“别装疯卖傻。”

    是家暴了,刘潇洋看着有些心疼,他问小男孩:“小朋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是你妈妈吗?”刘潇洋抓住他一直玩的手,想让小孩看自己,他却非常抗拒。

    “小朋友……”刘潇洋话还没讲完,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对着小孩的脑袋就是一脚: “问你话呢,说啊!”

    给两人看懵了,我靠,这不是亲妈吧?

    许珥二话不说直接先给人摁床上拷起来,而那小孩只是毫无感情“啊!”了一声,又重新坐起继续玩手指,这个喊声好像就是完成个任务。

    他们决定先把小孩带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被打出内伤,而这女人和外面的老奶奶得去派出所走一趟了。

    *

    安和医院。

    从找到小孩开始刘潇洋就觉得不对劲:“师姐,我总觉得这小孩好像有些……”

    他指了指脑子,话没说明,但许珥撞了他一下的手肘大概也知道什么意思,让他闭嘴。

    刘潇洋看ct室亮起的灯: “咳,手有什么好玩的。”

    “蝴蝶手。”

    男人磁性清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猜是自闭症。”

    许珥发了个视频让江鹤川有空过来帮忙看一下这小孩的情况,没想到他还真的来了。

    “这妈妈打的这么狠,换我我也自闭。”刘潇洋看到江鹤川走来一点都不意外,这江医生似乎每天都很闲: “师姐,要不咱们给那女人也做个精神检查?”

    许珥一脸无语:“你是想找那女人报销,还是自己出钱?”

    刘潇洋想到疯女人踹的那一脚,感觉自己脑袋都有点痛。

    面对许珥日常怼人,江鹤川眼角微扬,刘潇洋见状转身实在没眼看,他要是有尾巴能翘天上去,会这么爱?

    等所有报告出来江鹤川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小孩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内里。自闭症有可能是先天的基因突变,具体还是问他妈妈。”

    考虑到小孩的特殊情况,两家属做完笔录就把他们放了,联系了特殊教育学校,也帮那个母亲联系了心理医生。

    了解后才知道,这女人原本精神挺正常的,和她老公是校服到婚纱,结完婚后感情更恩爱,羡煞旁人。

    产检一路绿灯,只是在他们小孩出生一岁多以后夫妻两人发现他还不会讲话,这可急坏了找了好几家医院确诊自闭症。

    男人在看到同事小孩会叫爸爸妈妈聪明伶俐,天天借酒浇愁,一回家看到那傻子就烦,借着醉意开始打人,女人受不了带着小孩离婚。

    结果才离婚不到一年,女人就变得和当初的男人一样使用暴力,她母亲护着小男孩也挨了几次。

    女人对小孩最常说的一句:“你为什么不讲话,不疼吗?为什么不讲话?只会哭,为什么不说妈妈我疼,你别打了!”

    许珥整理笔录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想起她的一个朋友,也是江鹤川的朋友。

    高中的周末,江鹤川经常约许珥去图书馆,其实是带她出去玩。

    江鹤川每次找她的借口都一样的幼稚:“不能天天呆家里,会变笨的,我变第一,你就是第二了。”

    他们当时在特殊教育学校后门碰到一个男生,和他们差不多大,有些胖胖的,很高也很白,不知道从哪里家在哪里,也不知道电话名字,就一个人坐着,磕巴地不知和谁说要玩过家家。

    江鹤川问了学校里的保安才知道,这男生确实是里面的学生,而他老师都急疯了,看到他们把人送回来差点跪地感激。

    等他们要走的时候男生拉住了许珥的衣摆,但无法组织语言说不了话,被自己急哭了。

    老师似乎很意外,连忙说或许是想让他们留下来一起玩,后来每半个月他们都会去特殊教育学校陪那个男生玩。

    成为好朋友后,知道他会陶笛,音乐天赋很高,很喜欢在他们面前吹,也会喊两人“周周”和“川川”

    男生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夏乐,她的妈妈说只要他快乐平安就够了。

    或许是心有灵犀,第二天江鹤川就约着许珥去看一个音乐会。

    她特别奇怪,高中时候江鹤川一看音乐会就睡着,一看就睡着,怎么十年过去了他怎么还爱看啊。

    难道是为了助眠,毕竟网上不是说医生都会失眠。

    带着这个疑惑,许珥已经坐在了音乐会的现场,他们是临时买的票,所以位置在二楼,往下看其实都是一群蚂蚁,不过只听听也不错。

    开场半小时,身边一点声都没有,许珥的手被江鹤川紧紧握着,微微出汗,她想挣脱又不敢太大力怕打扰旁边人。

    “我说你怎么…”许珥转头埋怨的话说出了一半,就见江鹤川睡着了。

    他的面部轮廓硬朗而清晰,被昏暗的舞台灯修饰出几分优雅,闭上的睫毛轻轻颤动,头发有些凌乱,却更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魅力。

    最后还是跟以前一样,江鹤川今天好像刚下夜班就来找她了,眼下的乌青可以cos熊猫了。

    许珥叹了口气把衣服披在他身上,头也扶到自己肩膀上,让他睡得安稳些。

    良久之后,许珥有些撑不住,肩膀太痛了,脖子也疼,完蛋要肩周炎了。

    正想扭一下脖子,察觉到微凉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两人目光不期而遇,心跳的声音如同风拂过树林般地清越,却不显纷扰,眼中的倒映着彼此的脸庞。

    突如其来的掌声打断了两人间的暧昧。

    搞什么,都谈了这么久,怎么还跟纯情大学生一样,应该没人看到吧,许珥想。

    “你看吧,又睡着了。”她有些嫌弃。

    江鹤川发觉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看向许珥的目光流露出无尽的温柔和眷恋:“可能在你身边比较好睡。”

    “少贫嘴。”许珥把江鹤川的脸转过去,那眼神太炙热,受不住:“音乐会什么时候都能看,刚下夜不好好睡觉跑这睡干嘛。”

    “今天是想带你见个人。”

    江鹤川说完,周围人都稀稀疏疏散场离开了,他带着许珥去了后台。

    看清人才发现这个乐团是由自闭症患者组成的。而江鹤川也资助了这个乐团好几年,原因无他因为夏乐在。

    十年没见,他瘦了,还是很白,讲话依旧不太流利但能表达出很多意思,也不会无视掉周围所有东西,看到江鹤川会高兴的拍手:“川川。”

    只是江鹤川把许珥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却不认识了,也不记得“周周”是谁。

    别说他不认识了,许珥也都不记得“周周”是谁了,她扯出一抹苦笑。

    而江鹤川却和夏乐说:“没关系,现在认识也来得及。她叫周周,是我女朋友。”

    夏乐不知道女朋友什么意思,但知道什么是朋友,即使不敢和许珥对视,也用尽力气说出了那句“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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