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华婶一会自嘲,一会又夸赞的模样,愿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共情能力太强,也知道华婶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有多心酸。医院里,自知身患绝症的老人,身边或是同情的目光,或是身边不关自己的谈笑都会让他多疑,课本上的愤怒期,只有真的在医院经历过才知道.

    “他舍不得这家小饭馆,年轻的时候我俩就这样,靠着这家饭馆将三个孩子供出去。他这一辈子都耗在厨房里,老了却得一个不能吃饭的毛病。”华婶失声痛哭起来,愿望安慰着她。

    姜伯伯原本是一个极其喜欢热闹的人,小饭馆里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他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高兴时还会跟着唱两句。将炒好的菜扒进盘子里,嚎上一嗓子,“上菜喽。”

    年轻的华婶扎着碎花围裙,端起菜穿梭在拥挤的餐桌之间。姜伯伯做了一手好菜,华婶长得漂亮说话也甜,有人跟她讲价,说几句好话,她就脸一红答应下来,有人就故意逗她,一说一笑也就过去。人们都说这里有一个会做饭的老板,却有一个不会收钱的老板娘,不然这家饭馆就要变酒楼了。

    “变不了变不了。还有三个娃娃要养。”姜伯伯摆摆手,他说的是实话,三个孩子读书上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凭着自己的手艺硬是供着三个孩子都考上大学。等到孩子们陆续成家,他却说不给孩子添麻烦,他还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把老骨头。

    “孩子们长大了,就像鸟一样,都飞了。”华婶摆摆手,不想再提的样子。她的情绪逐渐平复,擦干净眼泪,重新扯出一副笑模样。“我不怪他们,去大城市见一见世面总是好的。不过我这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他们老是让我们去跟着他们住,是我不想去给他们添麻烦。”

    “是呀。”愿望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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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婶想要留愿望吃晚饭的,被愿望以想要去看夜景的理由拒绝,华婶又将付款码收起来,表示中午那顿饭不需要付钱,她请客。

    趁着华婶要给她们再装一点吃的路上垫肚子时,愿望悄悄从手机壳里摸出一张百元和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快速塞在上菜的铃铛下。昨晚一切,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被华婶发现。一转身发觉其木格正挑眉看着被钱垫起来的铃铛,这么明显确定不会被发现吗?

    愿望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声张。

    “晚上还回来,我给你留饭。”姜伯伯突然出现在愿望身边,声音极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却把愿望吓了一跳。

    愿望和其木格两人默契地往中间跨了一步,挡住铃铛。紧密接触在一起的胳膊相触,肌肤间相互摩擦,细微电流一般让愿望轻轻挪开一点距离。

    “姜伯伯。我们晚上就不回来了,我要继续赶路了。”愿望拒绝道。

    “那就多带些路上吃。”姜伯伯绕开他们,去厨房里和华婶一起打包。

    盛情难却,愿望只好和其木格继续等着,斜阳将他俩的影子拉的细长,光影中错位,相互贴近,倒真的像是一对情侣。

    “我没有现金怎么办?”其木格低下头,凑到愿望耳边小声说。

    愿望侧耳倾听他说完,同样小声回复:“我也没有了,只有这么多。付款码还被华婶拿走了,只好先这样了。如果有机会再补上吧,他们赚钱也挺不容易的。”

    “愿望!”华婶的大嗓门永远比人先到,华婶拎着满满一大包吃食塞到愿望手里。“这些都是现做的,好吃的。你要是吃不完记得放冰箱里面,别坏了。时间也不早了,快赶路吧。”

    “这也太多了吧,谢谢华婶。”愿望接过沉甸甸的袋子,向华婶道谢的功夫,其木格极其自然地接过袋子替她拎着。

    临走时,愿望分明看见躲在帘子后面的姜伯伯。愿望与他挥手道别,姜伯伯僵硬的脸上努力扯出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回应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快就消失,依旧保持着挥手告别的姿势。

    ——

    道路两旁的树印下形形色色的影子,愿望和其木格踩着这些影子一路走回去。

    “也不知道华婶的女儿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是和我有多像,姜伯伯临走的时候还在看我。”愿望说着。光与影随着她的步伐,在她的身上不断切换,不变的是她明亮的眼睛。

    “我也很好奇,不过姜伯也是够倔的,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去孩子家里享清福多好,何必守着饭馆。你瞧店里只有四张桌子,他们老两口就忙不过来,太辛苦了。”其木格感叹起姜伯的命运。

    “他这样挺好的已经。”愿望叹息道,她见过癌症晚期的患者有多绝望,能够坦然接受,并且在剩下的时间里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很是难得。“或许姜伯伯舍不得这家饭馆吧,他做的饭真的很好吃,有幸吃过当真就是口福食客了。”

    “等下我转给你饭钱,真不好意思本来想请你吃饭的,可惜我没有现金。要不,晚上再找一家饭馆,换我来付钱可以嘛?”其木格的榆木脑袋在这一刻开了一点窍,可惜依旧不太灵光,既想还清人情,又想和愿望在一起多待一会。

    “别了吧,华婶给了这么多菜吃都吃不完,咱俩分开一人一半好了。”愿望提议道,“饭钱你给我五十就好,直接微信转账吧。”

    其木格记得愿望一共给了一百二,两张钱全部都叠成三角形,数额露在外面,他还是看清楚的,给愿望发了一个红包。

    愿望点开,数额是一百五十块。“这是什么意思?”

    其木格:“说好我请客的,还有感谢你让我搭车。”

    愿望:“没关系的,我把钱退给你。”

    愿望发起转账却被其木格退回,这副拉扯的场景让她觉得很熟悉,就像以前发生过的那样。

    其木格:“不要麻烦了。话说你为什么还随身带着纸币,我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接触过纸币,都是用手机支付。”

    他这话正是问到点子上了,愿望噗嗤笑出声,“你说这个啊,红色的那个是我学的招财小三角,黄的那张可就有来头了。之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放完假期,我坐着大巴回医院的时候,有一个老太太和孩子打电话说找不到地方,不知道该去哪里下车。她又和司机说不清楚,就说小孙子住院了,说是老家的医院没有办法治,特意转到大城市的医院,是治儿科最好的医院。我一问才知道是我实习的医院,于是我就提议让她跟着我一起下车,然后我用手机打的车回医院。她下车后硬塞给我的,就像咱两现在这样来回拉扯。”

    “看样子两次你都输了。”其木格也被她的描述感染,笑着打趣她。

    “是啊,不过那二十块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最后她的小孙子平安出院,即使我们医院不是她口中最好的儿科医院。我带着这张钱也沾沾他的好运,希望姜伯伯也能沾到好运。”

    “他会的,我看他精神很好,虽然不爱说话,可眼睛还是有精神的。”

    嫩绿色的枝叶在暖阳里肆意生长,生命不断向上延续。

    两人谈话间回到那条街,愿望已经放下戒备,带着他走的房车所在的路。快走到的时候,愿望就计划着和他分吃的。

    “不用给我了,我是骑车的,没有冰箱,会坏的,你留着就好了。这次就不要拉扯,痛快一点,你留下就好。”其木格将一袋子食物还给愿望。

    “那就不强求了,有缘再见喽,拜拜。”愿望和他在岔路口挥手说再见,快步走回自己的房车,走到跟前才发现,自己的车窗被人打碎。玻璃上一道道细纹贯穿全部,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一地。好端端的玻璃不会自己爆炸,一看就是被人打碎的,愿望先是气愤地质问,“这是谁干的?”

    她又苦笑着,就算是被人打碎的,这会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怎么可能抓到人。

    “怎么了?”其木格听到她的声音又折返回来,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就要上前查看。

    愿望拦住他,“算了,你不要扎着,玻璃碎了就碎了吧,没有伤到人就好。等下看看能不能找人修一修,好在就算是裂成这样都没掉下来,我还能凑合睡一夜。”

    “这样就别自认倒霉了,这附近应该有监控的,说不定还能找到是谁干的好事,走,我们去附近警局报警。”其木格态度强硬,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有监控,角度刚好对准这里,若是还能正常使用,是谁打碎的玻璃一定会被记录下来。

    愿望本想就这样算了,却拗不过其木格,维修玻璃也需要一笔费用,最终她还是跟上其木格的步伐。

    天色还不算晚,警局还有人在,愿望和对方讲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又报了房车的位置和车牌号。

    “我知道是哪个了,原来是你的车啊。监控录像我都调出来了,你们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叫人来跟你说清楚。”小何警官调出监控来给愿望看,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王老师,人家车主来了,你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尽快哈。”

    愿望听他话的意思,砸车玻璃的还是一个老师,眉头一挑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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