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派如今剩我与师父两人,无论当年再怎么声名显赫,如今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而镇抚司不在六部之内,虽有官名,但算起来是皇上的私用,因当年既明派灭门一事,与武林正道也是水火不容,这件事,你我出面都不合适,还是等青羊谷的人来了再做计较的好。”

    这话说得直白,可如今林昭昭与陆鸣筝的关系,也不再是从前那样需要互相试探、互相猜疑,亦敌亦友的状态,自从林昭昭冒险替陆鸣筝进京,程峰更是受蔷薇楼所害,当时陆鸣筝对既明派的那点怀疑,如今也算是烟消云散了,他们二人之间对话,不再需要小心谨慎。

    “好,听徐遥说,你这几日不眠不休,如今既已进京,到了我的府上,就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接下来需要我们去做的事还有很多,若是身体垮了可怎么好,你放心,程门主这里我会让人好好看护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刻叫醒你。”

    林昭昭还是摇了摇头,她得盯着鬼差,不让他们将师父的魂魄带走,没有人能看得穿这一层,所以只有她能守在师父左右。

    丁二七却在此时现了形,挡在她与陆鸣筝之间:“昭昭,去休息吧,你也应该休息了,我知道你在这要盯着什么,有我在这里守着,也是一样的。”

    出事到现在,惟有丁二七的存在,能稍稍安林昭昭的心,面对鬼差,丁二七能做的事无疑比她更多,林昭昭也没有再争什么,她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去休息。”

    心里的事有千千重,可林昭昭的身体确实撑不下去了,她倒在床上,很快便入梦,程峰倒下了,丁二七也没有守在她的床前,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困得她喘不过气来,睁眼醒来时,日到黄昏,秋日的一点余晖洒进房内,分外肃杀。

    陆鸣筝接过侍女送上来的百合甜羹,走进了林昭昭的卧房,卧房内,林昭昭正看着窗外出神。

    “你醒了,这一睡睡了两三个时辰,来吃点东西吧。”

    陆鸣筝将百合甜羹在林昭昭屋中圆桌上放下,这一觉睡醒,林昭昭也确实感觉到饥饿带来的晕眩,她走到桌旁,将甜羹一点点地送入口中,本该清甜的汤羹,如今吃起来索然无味,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虽然吃得很慢,她还是将一碗甜羹吃了个干净。

    “你若想用些别的,厨房里也已经备下了,我这就叫人给你端上来,或是你有什么想吃的,你与小玉说一声,她会吩咐小厨房。”今时不同往日,林昭昭连日奔波,又积郁在胸,恐她身体支撑不住,陆鸣筝将府上的侍女小玉拨过来,专门照料林昭昭的饮食起居。

    “不必了,带我过去看看师父吧。”

    林昭昭住下的院子,还是当初陆府的那一个偏院,只是如今正屋里躺着程峰,林昭昭便住在了旁边的耳房。

    一入屋,林昭昭便看见了守在床前的丁二七,他冲林昭昭点了点头,示意她鬼差未至,不必担心。

    青羊谷的人虽还未到,陆鸣筝下午还是入了一趟宫,请宫里的御医来瞧了瞧程峰,宫里的御医诊过,程峰确实已死,只是不知为何,这尸身却没有腐败的迹象,江湖中奇闻逸事颇多,或许既明派修的某些独特的内功心法,导致了如今人虽已故,尸身不腐的局面。

    在陆鸣筝看来,这样也好,林昭昭既然不肯接受程峰已死的事实,只要尸身不腐,那就让这座偏院成为停放程峰尸身的棺椁又有何妨?有这点希望在,林昭昭就能撑得住,只要能让她撑下去,就总有释怀的一天。

    “你师父,他在这里很好,你要照顾好自己,否则他醒来了,见你如此憔悴,还当是我镇抚司以怨报德,苛待了你,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你师父的对手。”

    林昭昭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浅,几乎是转瞬即逝,她知道陆鸣筝想宽她的心,可是就连她也不能确定,师父究竟还能不能醒来。

    “我会好好保重,师父既然将朝晖剑交到我手里,如今我就不再单是我自己,师父虽然不说,可他这些年行侠仗义,做的桩桩件件我都看在眼里,他不曾有一刻辱没了师门,如今虽没有他看着,可是骧国大难在即,我自然也要代表师门出这一份力。”

    林昭昭能振作精神,真是再好不过,陆府的管家在这时走了进来,禀报了陆鸣筝一声,说门口有一男一女求见,自称是青羊谷的人,陆鸣筝吩咐管家将她们二人领向正厅。

    “约莫是白皎她们来了,你可同我一道去见?”

    自然是要见的,无论是为了疫症的事,还是为了程峰的毒,林昭昭此刻都迫切地想要见到白皎。

    白皎会到访京城,林昭昭并不意外,蔷薇楼一事,从始至终白皎都参与其中,海宁镇上,她更是亲眼见到了疫后惨状,如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蔷薇楼为祸江湖,可她带来的人,却出乎了林昭昭的意料,竟是她的师弟白石。

    “陆大人、林姑娘。”

    白皎浅浅行了一礼,白石跟在她的身后,仍是当时那副模样,见了她们,神色也没有丝毫改变,白清说他心性与常人不同,果然如此。

    “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如今宫门已经下钥,明日我便带你们二人进宫,面见皇上。”

    白皎点了点头:“我们姐弟二人此番前来,为的就是骧国疫病一事,这是我们身为医家应尽之责,称不上辛苦。我师父的丧仪方休,谷中如今诸事都在我师兄一人身上,我师兄身为谷主,不便离谷,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白皎姑娘在也是一样的。”陆鸣筝说着,看了一眼白石。

    “陆大人也知道,我师弟医术虽不如我,可却是用毒的高手,如今虽然是是针对疫病一事而来,可这事由蔷薇楼而起,之后不知还会遇上她们多少下作手段,我师兄执意要我将师弟带上,也是为了我与诸位的安全。”

    “多亏了白石师弟到来,如今我们正有要事相托。”

    陆鸣筝的话说完,林昭昭便走了上来,只是几日不见,林昭昭竟已憔悴至此,陆鸣筝口中的要事,想必是不得了的大事,白皎不由得一惊:“这是怎么了?”

    “白皎,我拜托你和白石师弟,救救我师父。”林昭昭一句话还未说完,眼眶已经红了一片,白皎伸出双手,将她揽在怀里,就像当日在青羊谷,林昭昭安慰她时那样。

    “走,昭昭,带我们去看看程谷主。”

    白皎来到程峰的床前,试探了程峰的脉息,查了程峰的躯体,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白皎,你能治好我师父的,对吗?”

    白皎不敢去看林昭昭的眼睛,医师也不是神,生死人肉白骨,那便是逆天之力,虽然既明派的内功心法护住了程峰的躯壳,可是人确确实实是已经死了。

    白皎握着林昭昭的手,缓缓说道:“昭昭,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吧。”

    林昭昭先是一愣,继而甩开了白皎的手:“不!不是的!我师父他没有死,他只是中了毒,当时我中了招魂引的毒,不也是像这样诈死,可如今我人还好好的,只要解了毒,我师父就一定能醒过来!”

    白皎没有计较林昭昭在悲痛下的失态,可白石却不乐意了:“我师姐好意替你师父治病,就算是救不回来,那也不是我师姐的过错,你怎可如此。”

    “白石,不怪林姑娘。”

    可林昭昭听了这话,却一把拉住了白石的手:“你不是用毒的高手吗,你看看,我师父中的是什么毒,可否能解?”

    “你方才对我师姐如此粗蛮,如今还想让我为你验毒,你想都别想,要想我来验毒,除非你跪下,向我师姐认错。”

    “白石!”白皎一声暴喝,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可还没等白皎出言指责白石无理,林昭昭已经跪下,她双眼通红:“我错了,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师父。”

    “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白皎赶忙伸手去扶,可林昭昭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我这个师弟从小便与常人不同,他辨别不了旁人的情绪,只能靠着行为表象理解,性子又执拗,从前师父在时,都常常叫他气个半死,他说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说完,白皎又转身向白石骂道:“白石,师父从前是怎么教你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病人如今躺在床上,你不去看,反倒为难起病人的亲眷,师父若是还在,定让你去药房里罚跪。”

    白皎这么一说,白石才悻悻地向程峰的病床走去:“我也没有说不看的。”

    “林姑娘,起来吧,白石还是个孩子,我更不可能怪你,关心则乱,人之常情。”白皎弯下腰,将手放在林昭昭身前,林昭昭搭上白皎的手,落下两行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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