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弹珠已经被联盟三族销毁了,你记不住我是你的副官也,也没关系。无光在你仅剩的回忆里取代我也没关系。”

    “世界在你不在的时候依旧运行,新城主带来了大量自然人的势力,几乎将你的城池颠覆。我只守住了一点,但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给我的秘泉,让我刻上了眷族的印痕。所以我对自己种下了审判——”

    “我审判——站在明祝城最后一块故土的人,是昔日故人。”

    台笑了,将破碎的发辫之珠握在手心,看向南葭,“你看,我们两个之间,审判庭惩治了我。这正说明,真正的明祝宝贝,正在我眼前?”

    南葭的心坍陷下一个角落,仿佛那里正有一粒残缺的弹珠,正在努力地蹦跳,期待能弥补缺憾之地。

    但她想不起来,这是系统对玩家最大的桎梏。

    所谓逆天的道具、强悍的异能,像有序运行的程序将她无形捆绑。

    南葭空落落的,用空间里仅存的医疗用具替台包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弹珠起落的声音如同尖啸鸣笛。

    鸣笛的尽头,南葭看见记忆化作一阵白雾。

    白雾消散后,忆·弹珠的碎片在掌心消弭殆尽。

    有一个人在记忆的罅隙里朝她微笑:“城主大人,我也要取一个代号,为了你不会遗忘我,你可以叫我,台。”

    他说:“领主大人,我保证明祝城不会消失。不管被染上什么样污浊的血脉,我都会在原地,直到你的归来。”

    地上提灯内的那截漆黑玉柱的原材料忽然变得格外好加以辨认。

    因为台的躯体像融化的烛泪一般,开始缓缓流淌,温热而粘稠。

    她融化在南葭怀里,漆黑与血红交映,没入生长着南黛尔的废墟野地。

    “我很喜欢小鸟。”

    “因为大人说,恶魔之西的边界覆盖着无法跨越的恶灵沼泽与魔鬼焰,唯有羽翼丰厚的禽鸟方可越过真实的界线。”

    “那才是……属于我等的天国。”

    “我愿做大人死前的烛台,抑或振翅前的高台。”

    -

    无限的风在凛冽呼啸,每一缕雾气都被吹散,如同飘扬的蒲公英种子,沉默陷进大地。

    再度恢复生机的系统冰冷播报:

    “通知:

    凡瑟大陆春纪年1027年4月2日,凡瑟大陆隐藏系列npc之自然人台生命值归零,现发出死亡通告。

    卡牌信息已公示,相关任务悉数作废,请玩家明确。”

    灰色的卡牌在她的仓库里亮了一下,随后暗淡下去。

    【角色身份卡】(已失效)

    姓名:台

    身份:隐藏系列npc之一,明祝城执行官。

    相关任务:明祝城系列任务悉数作废。

    南葭脑海某根神经抽动了下,如同人将醒时搐动的指尖,提醒着她系统功能恢复了。

    【密约】里,双函江和安萨给她发送了数不清的消息。

    【蝎毒】里,系统提示她标记的玩家对象离她不足百米。

    【蛛网】里,涌出远比异化领主耘万死亡而发出的帖子。

    比起一个只有隐藏成就的npc,明祝女官在是在千万人观看、参选的亚丽特大赛中片叶不沾身的明祝城代表。

    明祝城意味着丰饶的资源、自由和开放度、数不尽的隐藏任务刷新点。

    玩家们哀嚎着,好像离五百万奖金只差刮开彩票的距离。

    南葭没有动作,没有回复密约玩家。

    任由台的尸体或作固液态的烛泪,完全浸入湿润的土壤。

    南葭这才缓缓起身,双眼放空。

    她想起穿越到毕卡索尔码头的第一天,系统这样对她说:“来自废墟深处的你偷渡进入联盟内城,恰逢海盗出没,你决定挺身而出,救出了……”

    她以为废墟是系统的设定,是属于南葭入驻前的这具空壳的来历,就像是那些看似丰富却毫无作用的npc描述,“洛迪迪尔田地的农民乔邦曾经在某某面包坊做学徒”“雷切尔在获得明祝城城民认证前在凡瑟大陆亚丽特唱诗班做领唱”……

    谁在乎?

    片刻之前光鲜亮丽、居民排队领取花卉以供奉的教堂不过是台用大量机械能源、以审判庭堆起来的遗物。

    而她脚底下踩住的废墟,是这片城池里,这片大陆上,她仅剩的故土。

    南葭挖开土地,在壤层略深处,半流动半凝固的固液态正在与土粒结合,是和漆黑玉烛融化后别无二致的物质。

    漆黑,殷红。

    原来这才是她那时埋下的“身体发肤”。

    被记忆弹珠混淆的事实像被代码运行掩盖下的初始数据,在某个角落烁灭闪动:

    内测的她,已经不是纯粹的玩家战争角色选取层面上的自然人了。

    她和她的副官台,来自恶魔之西。

    从台口吻中难掩的向往与崇敬来看,恶魔之西不单单像某个被圈画出来的地理坐标,而是一种高纬度的投射象征,只有拥有某种奇特能力的代表才能跨越界限,就像她说的羽鸟——

    为什么她重来一次的身份是异化人,与衰落的奥旭眷族密谋而合的没有来历的人?

    恰好能接触到三族联盟,恰好吞服机械人的核心源而没有强烈的排异反应,还会在第一天就与自己的内测身份撞个满怀。

    那不就刚刚好,能让一个“玩家”确认,自己之前的“游戏经历”是真实的吗?只是因为不知原因的穿越,才混淆了节点。

    游戏。

    南葭忽然浑然一冷。

    玩家战争,是对凡瑟大陆的投射。

    对于失去记忆、被混淆记忆的人而言,玩家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安稳身心的锚点。

    冥冥之中,南葭忽然从罗望望的基础异能里,听见了某种声响。

    像是轻笑、喟叹,或者手一抛、投掷下一枚骰子。

    弹珠、骰子、人的眼珠最终都停止转动,南葭身形绷紧若弦,望向天际。

    残阳如血,银月高悬。

    审判庭凋敝,明祝城虚设。

    有人在恶魔之西的尽头,收拢投掷的手。

    祂说。

    “真无聊,重开。”

    祂的轻语穿过旷野的风,借过数百年的山河起伏,送到站在废墟前的南葭,变成了一句千万个玩家都听过的标语。

    【欢迎来到玩家战争。】

    【故国土壤,污染深植。】

    【机械狂舞,原初登殿,异化为奴。欢迎来到污染时代,你的代号是?】

    污染,真的只是被异化人污染的属于自然人的领土?

    代号,到底是为了区分玩家,提升所谓游戏的可玩性与竞技性;还是为了让意识到“游戏”的这批圈外之人,可以识别出困在游戏里的人呢?

    推动造化者,亦不过盘中餐。

    譬如……黄昏?

    涔涔冷汗像贴骨的冰锥硌在南葭肌理,心跳如亡鸟哀音。

    裹夹着一片叶片的风将要在南葭面颊割开一道血痕前,漫天的机械蝴蝶再度飞舞,风势逆卷。

    上吊林的一幕戏再度上演,Z出现在南葭安全距离范围外,等待着她的诘问、怒喝或是冷笑。

    但是她只是指尖搓开一小撮凝在皮肤上的血肉烛泪,侧身看他,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对么?”

    能取代玩家的记忆人物,能在公测后坐稳机械族义体工会会长之位,与眷族为伍;还从榜末的暗色开始,抹杀玩家——他的能力,唯有双函江能与之抗衡。

    或者说是揭开南黛尔底牌的她自己?

    南葭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性格。

    但她清楚,Z没有趁她病要她命,说明某种条件的限制在约束他堪称狂热的追寻。

    就像霍泽第一次见她就忍不住动手、罗望望在危机迭起的丽莲宴会也有偷藏珠宝——绝对的利益,优渥的奖励。

    Z的游戏系统里,一定有关于她的任务发布。

    她唇角忽然一疼,随即是温热的发涨感。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南葭往后退了一步。

    汹涌的白雾淹没了视野里的一切,南葭再睁开眼,金光温暖,照耀目之所及的每一处。

    阴森的教堂,曲折的巷道被取而代之。

    柔软的沙发,复古的桌椅,望眼与耘万地宫建设相差无几的象牙白墙壁与浮雕,南葭任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机仆为她放下靠枕,放松地坐下去。

    天花板在十几米高的顶端,镶嵌有模拟太阳的光电粒子板,如同一块折射率很高的玻璃,将机械人特制的模拟阳光投射而下。

    这样的场景,有些让南葭梦回海琴城的那家咖啡馆。

    令人舒适的阳光洒下来,金发碧眸的人在她对面坐下。

    他的面容先是南葭熟悉的人选:罗杰,随后是台的中性模样,直到流动的金光氤氲了视线,再细看去,那人的模样可以说是改头换面。

    碧翡一般的双眸凝有世间最透彻的绿意,他弯眸,情绪像春溪一般缓缓流淌而出。

    白雾洗去了南葭本就黯淡的暗金发丝,原生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蓬松卷曲,在日光下透着紫。

    他们都逐渐接近本初的模样。

    他向她这方推来一盏热茶,雾气氤氲,香气甜美。

    “欢迎见识到游戏世界的本色,我是凛枝赋。按照你们归类的统称而言,或许你更熟悉我的代号?”

    “我是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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