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摇曳,迷雾漫天。

    焦黑的断壁残垣间,利刃碰撞激荡刺眼的火光。

    宋挽月身着黑衣,眼神坚毅地在人群中盘桓,淬了毒的剑尖几次划过她细长的脖颈,又被其手中的长剑堪堪抵了回去。

    这群刺客的身手比前日丛林中刺杀的那群人还甚,步步紧逼,刀刀致命。

    宋挽月疲于应对,很快落于下风,她身子紧贴着墙壁,额间已渗了层细密的薄汗。

    “你们是谁?为何在此地伏击?敢派刺客暗杀,却不敢现身,你们主子当真是缩头乌龟。”

    听闻此话,为首的不屑冷哼,“都死到临头了还如此猖狂!兄弟们!给我上!”

    话落,刺客们一哄而上,将宋挽月堵在斑驳杂乱的祠堂,祠堂正中还摆着宋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只是木牌已被火烧得焦黑开裂,看不清上头原本的名讳。

    见刺客跟上来,宋挽月抬手抄起香炉便朝门口砸去,积蓄已久的香灰洒至半空,浓尘四起,呛得刺客们退避三舍。

    祠堂后身有条逃生的密道,当初将军府罹难,宋挽月和陈叔便是从密道里离开。可这会她并不敢进,倘若被发现在道口点燃浓烟,她非但出不去,还会被浓烟呛死在里面。

    推倒放置牌位的神龛,牌位纷纷掉落,砸倒了前排的人,屋顶被大火烧了个大洞,宋挽月飞身而上,双腿蜻蜓点水地落在斑驳的瓦砾,用力一踩,瓦砾便顺着房梁悉数掉了下去。

    “该死的!给我追!杀不掉她,你们提头来见!”

    十多个刺客还对付不了一人,为首的怒火中烧,眼看着又要追来,一只温热的大掌猝不及防地拽住了宋挽月手腕。

    “不是让你在府衙等我吗?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转过头,宋挽月径直对上男人兴师问罪的眼,“裴大人,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说这些?再不走,咱俩可就都跑不掉了。”

    将她拽至身后,裴玄看向屋顶乌泱泱的人群,“你先走,我断后,这些人摆明了冲你来的,不会拿我怎样!”

    听到此话,宋挽月秀眉微拧,“开什么玩笑,哪有暗卫让雇主帮忙挡刀的道理?我看还是裴大人您先行离开吧?这里我自己能应付!”

    见她执意不走,裴玄也没再劝解,“那行,那咱俩便一道死在这。黄泉路上有人作陪,我倒也不孤单。”

    将长剑横在身前,宋挽月白了他一眼,“别说丧气话,你想死我还想活!不过是些小喽啰不足为惧,我倒想看看,他们是如何取我性命的!”

    二人交涉间,刺客已追了上来。

    将军府外停靠的骏马不安地嘶鸣,马蹄颇有节律地在地面敲打。

    “祁月!上马!他们人多势众,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

    察觉到人比他想象的要多,裴玄选择撤离。

    宋挽月没再坚持,翻身上马,两匹烈马在无人的街巷里放肆地狂奔,可街头巷尾悉数被刺客包围,二人逃无可逃。

    就在她以为今日要交代在这的时候,四周的房顶上忽地跳下群人,激烈地同刺客绞杀在一起,她认出其中一人身影,惊喜地抬眸,一个闪身便躲在其身后,低声开口,“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从诚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性子,“知道你案子结了,所以专门来接你的呗!”

    应乾听着他招笑的解释,忍不住拆台,“别听他的,是有任务在身,本想去府衙找你,结果半路碰上了。”

    不知什么任务需要这么多人,宋挽月疑惑,“你们都来了,那碎玉师姐呢?”

    听到师姐的名号,应乾回答,“师姐没来,她得配合阁主处理阁内事务,这点任务我们就可以完成,轮不着她出手。”

    听闻此言,宋挽月更好奇了,不过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还是先处理眼前这些喽啰更为要紧。

    刺客两面夹击,自以为手到擒来,却不料凭空出现了一队人,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自知情况不妙,他们紧急撤退,应乾欲带人乘胜追击,却被身后的裴玄冷不丁叫住。

    “公子,别追了,他们人多,即便追上去,也占不到便宜。”

    交手两次,他们尚未弄清敌人的底细。在如此情境下,不可贸然追击。

    “裴大人,您可还好。”目光转向身侧,应乾关切地问。

    “还好,多亏你来得及时。”裴玄微微颔首,看向身侧之人。

    “祁月,”从诚察觉到二人微妙的氛围,“要不你护送裴大人回去?一会来找我们就行,你知道在哪。”

    裴玄毕竟是她奉命要守护之人,宋挽月并未推辞,“收到,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拉紧缰绳,她看向裴玄,“裴大人,请。”

    裴玄一言不发,先乘着马离别。

    迎着风,从诚瞧着宋挽月离开的方向,不自觉眯起了眼,“唉,这二人之间是不是有故事?孤男寡女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就不信裴玄对我们可爱美丽的师妹不动心。”

    听着从诚那不着调的言语,应乾面色微沉,“别胡说!人家是堂堂皇子,咱们可高攀不起!更何况,师妹在他面前素来是男子扮相,并未暴露其身。”

    听闻此话,从诚不可置否地撇唇,“皇子怎么了?咱师妹还是将军府千金呢!就师妹这长相,你说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动心?”

    听他此言,应乾视线微凉,“怎么,你动心了?”

    从诚瞪大双眸,连连否认,“当然不!这么多年了,都是弟兄!”

    “那就行了,”应乾收起长剑,“暗卫就要做好应尽的事,一入皇门深似海,我不希望她卷进去。”

    看着二人愈行愈远的背影,他突然有点后悔当初让她进京,倘若他陪同,今晚也不会发生如此危险之事。

    两匹马在街头并肩而行,宋挽月若有所思地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玄骑着马目视前方,薄唇紧抿,周身缠满怒气。可身侧人并未解释半分,依旧我行我素,事不关己。

    “祁月,”裴玄率先沉不住气,压着火开口,“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暗卫,任务还未结束,是谁准许你乱跑的?”

    抬眸看向前人,祁月小声嘟囔,“是景年说的案子结束了啊!官府不是也没想继续查下去吗?”

    风有点大,裴玄努力分辨着她的字眼,“官府不查就不继续查了吗?你之前不是还说,一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

    没听懂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宋挽月挑眉,“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继续查?”

    裴玄对上她明亮的眸子,哂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为何拘泥此案,我便帮你查。”

    知道裴玄又在画饼,祁月轻‘嘁’了声,“裴大人想听什么我着实不懂,我只是奉命行事,您查不查都与我无关。”

    见祁月依旧嘴硬,裴玄也不再逼问,“无妨,总有你向我坦白的那天。”

    衙门离城南并不算远,不多会便到了门口,宋挽月停在原地,没再往前,她目送裴玄离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裴大人,我便送到这了,您慢走,有缘再会。”

    裴玄转身,深邃的鹰眸凉凉与她对视,“案子一天未解决,你便一直是我的暗卫。祁月,我会等到你向我袒露心声的那天。”

    感觉裴玄已认出了她,可二人许久未见,宋挽月不敢确定,“杀手无情,还望裴大人别为难在下。或许裴大人想听什么大可明示我,我亦可说与您听。”

    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裴玄缄口不言,他翻身下马,微敛笑意,扬了扬长袍,提步走去府门。

    府衙内,景年百无聊赖地等待,他瞧见主子身上的血迹,忙不迭站起,“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裴玄面露烦躁,挥了挥手,“不必忧心,不过是被路上的野狗咬了口便是。”

    听闻此话,景年忧心未减,“野狗,那怎么办?您等着,我现在便找医士上门瞧看!”

    裴玄听罢,眼底烦躁愈甚,“实在无聊便去院里练剑!这是狗的血!不是我的!”

    莫名被训了一顿,景年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公子又跟祁月吵架了?怎得生这么大火气?”

    同裴玄道别后,宋挽月赶忙前往城中易和堂,二位师兄同破晓阁其他弟兄果然在此,屋内酒香扑鼻,他们已拌着酱肉大快朵颐了起来。

    瞧见宋挽月,从诚连忙起身,搬了个凳子示意她坐到身边。

    宋挽月将长剑放于窗口,抬步走了过去,苦涩清酒入肠,她思绪也跟着清明了些。

    “师妹,任务完成得如何?我听闻上京这一月分外凶险,你还受了伤,可是真的?”

    听闻师兄关切,宋挽月没再隐瞒,“是很凶险,凶手异常狡猾,每当我们查到线索就必生变故,我怀疑,府衙内有内鬼。”

    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应乾,包括在白鹤堂发现的父亲手书。

    “师兄,”宋挽月眼含热泪,“我怀疑凶杀案同三年前的将军府脱不了干系,组织可否能帮助我继续查下去?”

    她活着的意义在此,如今总算有眉目,她不想就此放弃。

    “不是组织不帮你,实在是这案子太过复杂。”应乾安抚她,“听你之言,我怀疑真正的凶犯就掩藏在偌大皇城之中,倘若你执意要查,务必会卷入这重重险地。”

    破晓阁毕竟依仗着大黎,不可能因为宋挽月个人恩怨逾矩。

    况且将军府一案为时已久,即便要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师兄,你也觉得杀我全家的是朝廷中人吗?”宋挽月看着他的眼,嗓音颤抖。

    应乾低着头,沉默不言。若凶手并废朝中人,别说他,就连碎玉估计都会张罗着帮她复仇。

    可依如今情形看,凶手在朝的可能性极大。

    倘若凶手在朝,那依破晓阁暗卫的身份便不适合插手。

    “哎呦!师兄帮你!”见宋挽月愁眉苦脸,从诚红着脸拍了拍胸脯,“大黎能安稳至今,宋将军功不可没!倘若真是朝廷下的手,那便同朝中腐败的戾制脱不了干系!咱们又何须盲从?!”

    见从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应乾忙不迭制止,“从诚!慎言!这些话你对自己人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向外传扬。若是传到阁主那,轻则五十大板,重则逐出阁门。被破晓阁逐出的暗卫会被默认对大黎不忠,你自己也就罢了,千万别将师妹也拽入万劫不复之地!”

    组织内秩序严谨,近些年很少有被逐出阁门之人。被逐出的暗卫要么横死荒野,要么肢体残缺,可谓腹背受敌,无一人善终。

    “师兄,谢谢你。”吸了吸鼻尖,宋挽月看向从诚,“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他人帮忙,倘若有一日我要违背组织,定会提前跟阁主报备,自请离开。”

    师兄说得没错,她个人恩怨没必要将整个组织都卷入其中。

    倘若有一日她查明真相,也会独自一人,以宋挽月之名复仇。

    许是话题太过沉重,桌面的欢声逐渐喑哑,宋挽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偏过头看向一旁的从诚。

    “对了师兄。你们这次进京是执行什么任务啊?怎么突然派这么多人过来?好大阵仗……”

    暗卫组织主要接暗杀卧底任务,这还是头一次,十几人出动。

    “蛮夷进京了,你不知道吗?”从诚看向她,“蛮夷出使大黎,要与之和亲,蛮夷公主已于今日戌时入宫,我们是奉命保护的。”

    毕竟蛮夷同大黎交战数年,此时突然求和,谁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和亲?!”宋挽月大惊失色,“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当年她父亲正是被诬陷同蛮夷有染才被扣上了污名,此时蛮夷入京,正是恢复将军府名誉的大好时机。

    “任务来得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从诚耸了耸肩,“明日宫内会大摆宴席,恭迎蛮夷使团,你同我入殿,应乾带着人在殿外。咱们里应外合,务必要保护圣上皇子的安危。”

    原本宋挽月不在队伍之内,可碎玉知晓她报仇心切,到底是将她塞了进来。

    宋挽月听罢,眉头紧蹙,没成想她这么快便有了入宫查探的机会,真是天助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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