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此事,圣上龙颜大怒。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前不久才提醒过老三别打纯鸢的主意。

    瞧见自家公主那狼狈的模样,使臣们隐忍着怒意,恨不得将萧云千刀万剐了去。

    三皇子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在心头对裴玄的计策赞不绝口。

    虽然这招是损了点,但的确达到了目的,他身上流的可是皇家的血脉,难不成圣上还会为了几个外族人将他千刀万剐了去。

    使臣见圣上迟迟没有动静,已然坐立难安。为首的面色铁青,在沉吟良久后,终究是站了出来。

    “陛下!”他身形笔直如松,“我北胡出使大黎,千里和亲,就是为了两国未来百年的和平而来。可没想到,这婚还没成,三皇子就屡次玷污我朝公主的名声,这回,您高低要给我们个说法!”

    听闻使臣所言,萧云不屑一顾,“父皇,此言差矣!今日儿臣好端端在凤鸣楼吃酒,是纯鸢公主一言不合先轻薄了我,这包厢内众人皆可作证!”

    “诡辩!”横眉冷竖,使臣指着他的手颤抖不停,“此前你蓄意挑起流言,是我等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未曾与你计较!公主她生得貌美,怎会看上你这等其貌不扬的竖子!”

    被人于大殿堂而皇之地诋毁,萧云‘噌’一下站起,“放肆!这里是大黎!岂能容尔等外族人于大殿污蔑皇子?!父皇,我看这北胡压根不是为了和亲,是为了搞事,刻意践踏我大黎国威啊!”

    从小锦衣玉食,因母妃蒙得圣宠,萧云可谓是如鱼得水。

    纯鸢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女人,想当初北胡战败,还不是如过街老鼠一般向大黎投诚。

    如今朝廷以礼待之,他们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连他都敢诋毁,难不成纯鸢真瞧上他那废物弟弟不成?

    “畜生!”看着萧云那嚣张跋扈的嘴脸,圣上怒喝了声,“你瞧瞧你干得好事!还公主轻薄的你?!我看你是酒还没醒吧!”

    到底如何他一瞧便知,不清楚使臣的底细,但自己儿子他还不了解吗?

    “父皇!冤枉啊!”臃肿的膝盖在地面砸得闷哼,萧云双手扶地,脸上俱是不甘,“今日之事,若是儿臣挑起,儿臣愿闭门思过终年不踏出宫门半步!与其责怪儿臣,您倒不如问问,公主平白无故为何要去凤鸣楼那等烟花巷柳之地?!倘若她不主动招惹儿臣,儿臣自不敢肆意怠慢她啊!”

    如今,带回大殿的不光眼前二人,还有在包厢内服侍的舞姬。

    圣上怒眸一瞥,几人便如竹笋倒豆般将事情全盘托出。

    今日,当真是纯鸢先上门挑食不假。纯鸢见覆水难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盈满水汽,还故意漏出手腕被掐揉的红痕。

    “陛下!鸢儿知错了!”香肩半漏,她肩上的丝帛闲闲耷拉在臂,“鸢儿一时糊涂,是听闻今日四殿下去凤鸣楼寻欢才苟且跟了去,不是故意冒犯三殿下的啊!”

    她自知全都是裴玄的计谋,就算木已成舟,她也不让他好过。

    “玄儿?他自幼乖巧,又怎会去那种地方?”

    没成想这事竟还将裴玄也扯了进来,当真不让他省心。

    “鸢儿所言,句句属实!”纯鸢小声抽噎,“因得知四殿下去凤鸣楼吃酒,鸢儿一时性急,才做出不妥行径。”

    见纯鸢如四弟所言拉出他出言辩解,萧云仰头质问,“公主久居宫中,是因何得知四弟行踪的?比起您在青楼轻薄我一事,您派人蓄意跟踪才更为不轨不是?”

    “我……”被萧云出言呛声,纯鸢瞬间哑然。

    她面色涨红,吞吐揶揄道,“何为不轨?我不过是……不过是心悦四殿下罢了!倘若四殿下为我今后夫婿,这流连青楼一事,传出去也有损大黎颜面不是?”

    情况越发复杂,圣上叹息了声,“鸢儿啊!你怎会做出……做出这种事?!别说你跟小四并未定亲,即便是已然定下,你也不该派人跟踪他啊!”

    当初他出言想下旨赐婚,是纯鸢说要等等,没成想没过多久,就闹出这等乌龙。

    见圣上执意要护着自家皇子,纯鸢当即便拉紧斗篷的系带,“陛下,鸢儿不愿跟三皇子在一起,倘若陛下执意撮合,那鸢儿便勒死在这,以此明志。”

    “啊……别别别!”瞧见纯鸢手背因用力而绷起的青筋,圣上瞬间慌神,“来人啊!快拦住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凡事好商量!”

    此前已有使臣在大殿上枉死,倘若又出人命,北胡会发兵不说,大黎也会被扣上残杀来使的罪名。

    “陛下!”态度即刻软下,使臣跪倒在地,“既然是场误会,那请陛下看在两国交好的面子上,请四殿下一叙。倘若公主真血溅当场,不光是我们,就连大黎的国威也会受到影响。”

    瞧着纯鸢脖颈处那道暗红的勒痕,圣上方寸大乱,拉过身侧的公公,忙不迭道,“快!快宣玄儿进宫觐见,再派人去找丞相,将他也寻来!”

    公公听罢,甩过浮沉,用尖细的嗓音应道,“是陛下,奴才这便去传。”

    宋挽月托从诚帮忙找裴玄,一方面是想问他事后该如何,另一方面也想让他将血带出,给明伯瞧瞧。

    可她尚未见着人,便听说裴玄被通传的消息。整个龙鸾殿房门紧闭,未透出丝毫风声。

    “师兄,”在急着去打听消息之时,她碰巧遇到要去龙鸾殿当值的应乾,“师兄脚步匆匆,这是要去何处?”

    应乾身后跟着三两人,但腰侧无剑,打扮也是寻常内侍的模样。

    “刚接到消息,让我们去龙鸾殿当值。据说是公主要轻生,要应对突发状况。”

    “轻生?”宋挽月挑眉,这倒是新鲜事,“为何?就因为被三殿下毁了清誉?”

    虽说她不在现场,可闺阁女子,即便是当众拉扯,也会被四方谣传。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还是得过去才知道。此事据说跟四殿下亦有关联,他同丞相也被圣上通传了。”

    破晓阁有眼线在凤鸣楼,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裴玄的手笔。可市井之言到底盖不过朝廷的威压,他倒想看看,若是圣上执意让裴玄娶纯鸢,他当如何。

    “师兄,带我去吧!”宋挽月拽住他胳膊,“这种事我岂能错过,求你了。”

    她绵软的声线如魔影灌耳,应乾一时还有些招架不住。

    “不可!你如今不是已混到翠竹轩管事?倘若公主要认出了你,那事情会棘手得多。”

    听闻师兄担忧,宋挽月不可置否,“没事,我自有妙计。师兄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乖乖的,不被认出!”

    她感觉纯鸢一直盯着裴玄,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若是她被圣上强行许配给三殿下,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好吧。”耐不住软磨硬泡,应乾终究松口,“你进去切莫多言,毕竟那是在圣上面前,稍有不慎便会引杀身之祸。”

    “遵命!”

    伸出四根手指,宋挽月发誓。应乾吩咐身后人同她换了衣裳,一道去龙鸾殿当差。

    二人到达之时,裴玄也姗姗来迟。

    他身后站着一脸阴沉的秦衡,氛围分外窒息,几步之内,针落可闻。

    瞧见宋挽月的脸,裴玄眸中闪过丝诧异。两息后别开了脑袋,神色淡然地走在最前。

    宋挽月与之对视,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黑斑。这裴玄洞察能力简直恐怖如斯,即便她化成这样,都能一眼认出。

    到了大殿,使臣还在安抚心神俱伤的纯鸢。圣上一脸忧思,还将各皇子和皇后唤了来,一同商议此事。

    见着丞相,圣上连忙迎上。

    秦衡在来之前已知晓前因后果,他没想到他那个好侄子为了不和亲,居然如此作为。

    “哎呦,爱卿啊,你可算来了!”圣上一脸忧虑,“发生了何事你当以知晓,这样,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他心头已有主意,知道裴玄素来听秦相的话,所以特地拉他来当说客。

    “陛下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陛下是九五之尊,倘若您发话,在场众人有谁敢忤逆?!”

    秦衡负手在前,模棱两可探圣上口风。

    “朕……朕也不知,”圣上叹息着摇头,“鸢儿是无辜的,不过被情爱迷了心智。朕想将她许配给玄儿,可她同云儿又平白闹出了这种事!”

    “陛下莫慌,此事臣已知晓。”秦衡眸色低垂,“既然陛下已有了主意,那便如此。玄儿本就是陛下的儿子,理所应当该为大黎分忧。”

    萧云游手好闲,为他计划中首当该铲除的棋子。倘若让纯鸢嫁与他,那今后必然是个麻烦。

    “秦相!”见舅舅三言两语便拉他入局,裴玄唇角抽动,“秦相此言差矣!这事已然闹大,关乎皇家颜面。若是将公主嫁与我,务必会掀起新一轮风言风语。”他毫不犹豫拒绝,一如他当初那样。

    “那依玄儿所言,应当如何?”圣上头疼得紧,若是像当初那般以武力压制谣言,兴许会引起群众的逆反。

    “依儿臣所言,应当让三兄同公主尽快完婚。”裴玄上前谏言,“依三兄所言,将他豢养在宫外的姬妾全部遣散,只留公主一人,对外就说三兄跟公主两情相悦,再让当时在包间的那些人闭嘴,很快流言便不攻自破,大黎和北胡的颜面便都能守住。”

    听裴玄堂而皇之将她往火坑推,纯鸢怒上心头,面上的委屈险些没兜住,“四殿下何至于此,难道就因着你讨厌我,便想将我随随便便塞给他人吗?”

    见纯鸢声嘶力竭地控诉,裴玄抬手致歉,“公主何出此言,你我本就无任何情意,嫁与我,不光会令天下人耻笑,公主也不会幸福。”

    “三兄是疼人的主,定会将您照顾得事无巨细。要不公主您再考虑考虑,并非在下不愿相娶,实在是情势所逼,在下亦有不为人道的隐情。”

    裴玄话说得隐晦,免不了让在场人浮想联翩。

    宋挽月薄唇紧闭,瞳孔陡然增大。

    难不成裴玄真如市井传言那般不能人道,那他跟景年……

    呃……恶俗啊!

    “行了!”听裴玄百般推辞,圣上面露烦躁,“此事容朕再想想,来人啊,扶公主回去休息!”

    三五人七嘴八舌也吵不出结论,他想先将人支走,再留秦相进书房商议。

    “陛下!不可!”纯鸢哭诉着哀嚎,“今日若陛下不给个结论,鸢儿便不走了!”

    她想逼圣上定下和裴玄的婚事,她有预感,等丑闻传到京外,一切便覆水难收了。

    “鸢儿,听话!”圣上怒容微显,“你衣衫不整地像什么样子?!就算要讨个说法,也该先回去沐浴更衣,容朕商议后再定。”

    知道这么闹行不动,怕彻底惹恼了他,使臣忙不迭抬手将地上人拉起,“陛下,是公主太过委屈才会出言顶撞,请陛下莫怪罪于她。”

    “今日之事是因她而起,我们这便回翠竹轩好好反省,等陛下的答复。”

    “陛下!”

    还想据理力争,吃到白眼后她瞬间偃旗息鼓,纯鸢没再吵闹,扶着身侧丫鬟的手,便踉跄离开了大殿。

    见使臣离开,萧云轻甩衣袖,“父皇,四弟说得对。让纯鸢嫁我便会扭转流言,您还要考虑什么?!”

    瞧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圣上拿过手边的杯盏便狠狠摔了过去,“孽畜!你还敢说!赶紧滚回去面壁思过!”

    仗着父皇对母妃的恩宠,萧云向来顽劣,可见父皇是真气得不轻,他将嘴边话咽了下去,终究连滚带爬地离开。

    大殿之上,秦相沉默不语。

    待圣上屏退众人,才缓缓开口,“陛下,听了玄儿之言,您可有决断?”

    抬手抚弄着额角,圣上扶着案几,昏沉沉坐下,“你们也下去吧,容朕好好想想。秦相若是有何妙计也可说说看,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抚使臣又稳住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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