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姈想起她是那天在茶楼里撞见的哪个女娘,可再往前却没有任何印象。

    看见周围的士兵眼里多少露出些嫌恶,那些目光像是刀子一般扎在她身上,虽卫姈未露异样,但她也没有丝毫惊讶,说明她根本没看出自己是谁,而今这幅尊荣都是拜她所赐,不由恨意更胜“给我杀了她!”

    为首的士兵却下令活捉卫姈。

    帷帽女娘气道:“你敢违抗我,节度使说了,你们要听我号令!”

    “节度使也说了,是活捉她。”

    “喂,我与你们节度使无冤无仇,捉我作何。”

    为首士兵默不作声,帷帽女娘冷笑道:“你是褚珩的人,你说呢?”

    “胡说!”卫姈反应很大,吓了众人一跳“我与他根本不相熟,是他非要我冒充他表妹,许诺我银钱,我才干的,要是知道是这么个要命的生意,我才不会干!”

    卫姈急于撇清的样子令重鸣刮目相看,可对方不是傻子“你身边这护卫又作何解释。”

    “他是褚珩拍来监视我的,护送我回家之后确认我没有乱说,才会离去,我与他不熟。”说完还离重鸣远了一点,重鸣默默无语看她能怎么编。

    士兵才不管真假,先捉回去再说,帷帽女娘冷笑道:“卫娘子还真是玲珑机辩,说起谎来滴水不漏!你与褚珩的事,衡州谁人不知,这会儿子想撇清晚了!”

    她是衡州人,卫姈也不狡辩了,沉声道“你到底是谁?”火、衡州,莫非是慈济庵?

    卫姈细细打量她,她头发很长,不是假髻,她不是尼姑更不会是被掳去的女娘,她这身量...“你是灵心!原来你没死。”

    灵心冷哼一声“叫你失望了,大仇未报怎么先死!”

    “大仇?那也是对于被你掳走,被你逼迫的女娘们,你有何资格说报仇,你作恶在先侥幸未死已是老天没长眼,你若苟且偷生低调些,谁也想不起你这蠹虫,可你偏偏自认为受了多大的委屈,那我就告诉你,这是你的报应!我没找你算账也就罢了,你还敢来老娘面前晃悠,你真以为老娘是吃素的!”

    卫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分说清楚也好算账不是。

    灵心叫卫姈一同言语堵的说不出话来,气怒于胸“我要杀了你!快给我杀了她!!!”

    士兵冲上去对卫姈只是围了起来,要将她绑起来带回去,对于重鸣那是下了死手。

    卫姈看重鸣撑不了多久不敢藏私,将身上的迷药悄悄放出,她装作害怕的样子埋头蹲下捂住口鼻不过三息,她身边的士兵都倒下了,重鸣那边离她远,不受影响。

    “啊——救命!”卫姈惊声尖叫,围攻重鸣的士兵发现人捉卫姈的人都倒下了,纷纷过来查探,重鸣还以为卫姈受惊了,也赶了过来。

    “不好,有迷香!”卫姈果断起身,朝准备屏息的众士兵撒去迷药,众人没有防备,纷纷中招倒下,包括重鸣。

    卫姈看了眼重鸣,有些无语。

    此时士兵还剩六人,站的方位没有被迷烟和迷药波及,知道卫姈不简单后,都捂着口鼻提刀靠近。

    灵心本来还在担心倒下这么多人,会不会错失抓卫姈的机会,就看见重鸣也倒下了,这下好了,卫姈跑不掉了,可刚这么想,就看见卫姈将这六人打伤晕了过去。

    “你!你身手如此好!”灵心震惊,从未听闻卫家有人会武,而此前卫姈也从未表现出来,看着一步步接近的卫姈,灵心才反应过来要跑,可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卫姈笑着问她:“灵心娘子不是要报仇吗?怎么要跑?”

    灵心坐在地上往后退,听了卫姈的话,气的发疯可她什么也不敢说。

    卫姈蹲下笑意褪去,看着她道:“你竟有脸寻仇,不若我将你带到那些被你祸害的女娘面前,先让她们算算你们的账如何?你若是能活着出来,我任你报仇,怎么样?”

    灵心就是一言不发,刀俎鱼肉转换,她不得不忍气吞声。

    卫姈审问她来鄯州何事,答应她可以考虑饶她一命,灵心为了换取活命的机会言无不尽,极尽讨好姿态低微。

    别看灵心好似任凭打骂的样子,是心有所愧,她不过是为武力所惧,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卫姈心里清楚得很,做恶之人心中从无愧疚、公平、天理,只有权势、财富、强势!

    卫姈冷笑道:“你不论作何样子,我都知你底细看穿你心中所想,你的罪责不会因为现在趋于弱势、可怜的地步而减少,无辜的我也不会因为‘持强凌弱’而心有恻隐。”

    灵心被激怒:“你毁我容貌,何谈无辜!”

    “你莫不是耳朵聋了,要不要我重新帮你算算账!还是你故意在胡搅蛮缠,以图时机。”卫姈话音未落,就见灵心身后的手握着匕首向她刺来,卫姈甚至没有用兵器回档,她单手握住灵心的手腕,用力一捏,匕首落在她另一只手上。

    卫姈顺势扎进灵心的心脏,面无表情。

    灵心没想到卫姈一句话不曾多说,就突然出手“你不是说考虑饶我一命?”

    “你贼心不死想要偷袭我,我何须守信,不过我倒有六成把握,你会偷袭我,你这种人从不会相信别人的善心,唯有自己掌控命运才可靠。”卫姈从不对歹人有善心。

    灵心看着心口潺潺流着的血水,突然觉得心口好疼。

    褚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躺了一地的‘尸体’,唯有卫姈蹲着背对着他,带他走近,卫姈才回过神一般,神色紧张,手不住的往身上擦血,往褚珩的身上。

    褚珩轻声问道:“怎么回事?”生怕吓到卫姈一般,他探查过了,重鸣和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昏死过去了,只有卫姈清醒着显然这可能是她干的,他想到自从在祁县,卫姈在那两个黑衣人身上搜出迷药之后,卫姈似乎身上就没断过这个...

    卫姈以为他问的是灵心“你还记得灵心吗?”卫姈看他神色像是不记得“她是慈济庵的管事,徐荥的姘头。”褚珩听到姘头皱了下眉,卫姈以为他是想起了徐荥。

    “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居然也是因为紫河车打上的梅夫人,一直藏在节度使府里为梅夫人做事,各种养颜秘方层出不穷。”灵心做的是皮肉生意,对这方面的保养了解颇多,很对梅夫人的胃口。

    “那日梅夫人的事彻底败露后,她也在茶楼,撞上我的那个戴帷帽女娘也是她,她本来计划离开节度使府,可她看见了我和你,探查了一番你我来鄯州的动向后,她没走回了节度使府向他揭露了你我二人的身份,这才让节度使怀疑上你。”

    “她为何单独带人来捉你?莫非一早就知道你我会分开走?”

    说到这里卫姈就恨不得捶重鸣一顿,不对,应是捶褚珩,毕竟是他派重鸣跟着她的,灵心本来在成衣铺已经失去她的踪迹,是因为发现了重鸣才没有跟丢“我在慈济庵放了一把火,本以为她葬身火海,谁知她侥幸活了却被烧毁了容貌,心怀恨意打算找我报仇。”

    “我我,她想杀我,我只好还手。”说到这里卫姈面带愁容,心绪起伏不定,扑到褚珩怀里佯装受惊。至于为何是扑到他怀里,因为她怕自己的表情露馅...

    “那些人是被我防身的迷药迷晕的,重鸣也是...”卫姈由于心虚,声音很小,褚珩还以为她仍在后怕,平日再坚强的女娘遇到此事也会不安吧。

    褚珩双手在身侧,握了松,松了握,像是不是自己的一般,好不容易举到半空,轻轻拍了拍卫姈的头,卫姈却推开了他,面色不怎么自然。

    卫姈觉得气氛有些干,她若无其事的找了件事干,将解药放在重鸣鼻子前。

    重鸣打了个喷嚏,坐了起来,他尚有些头昏“郎君?你怎么在这?”

    褚珩避而不答,“轻啸那里我始终不放心,你尽快前去岚州与他们汇合。”梅二娘说的若是真的,那她就容不得闪失,此时重鸣赶去应能赶在城门关前进出。

    重鸣:“那郎君你呢?”

    褚珩看了一眼卫姈,眼睛似潭水,明亮却深不见底“我送卫娘子到了地方自会回头追上你们。”

    “不用,先谢过郎君好意了,到下个县城我再换身打扮不会有人认得出我的。”

    褚珩不发一言,显然是主意已定,他瞥了一眼重鸣,但重鸣没有会意“还不走?等关城门呢。”

    重鸣带着疲倦又昏沉的脑袋上路了。

    卫姈看见重鸣真留下褚珩走了,急道:“郎君,我有自保手段,不用...”

    “我知道你避过我们,许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我就送你到附近就好不会窥视你的秘密。”

    卫姈想起自己骗他回横州然后又偷偷溜回去往西走,有些心虚“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去看望一位友人,他不为世俗所扰喜欢清静而已。”

    褚珩笑而不语,等她上马后才说:“走吧让我送你这最后一程。”

    褚珩执意如此,卫姈有些看不懂了,派了重鸣也就罢了,眼下居然要亲自送她,他回京城无事可做吗,这么闲,不对啊?巡按使照理说要回京赴命,他已然在鄯州逗留许久了,还不回京吗?

    褚珩什么都没问默默跟在卫姈后面,看她行进方向仍是一路向西。

    被灵心耽误了进度,怕是赶不到下一城了,二人只好露宿山野,捡了些干柴来燃起取暖。

    褚珩看卫姈裹紧大氅仍不算太暖和“我去打些野味来。”

    “不用了吧,这大晚上的能吃的都不会出来。”出来的一般都是吃他们的...

    “我很快回来,不会走远。”说罢就进了林子深处。

    卫姈想叫住他,可又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害怕,她还是不喜欢暴露弱点,原本她是不怕黑的,可生死一遭后多了许多毛病。

    比如现在,卫姈只敢盯着篝火看,不敢看远处深处的‘黝黑静谧’,初春的山里仍是隆冬气候,万籁俱寂没有声响,活像是这山里只有她一个活物,幸好还有柴火声‘噼啪’作伴,聊胜于无。

    卫姈在心里默数着心跳,让自己不要乱想,数着数着卫姈好像听见脚步声轻轻踩在土里,她掩饰不住的雀跃:“你回来了!”

    然而回过头看见的并不是褚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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