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匿在云层之中,白日荒凉的梧瞿山此刻不见半点月影,空有几只乌鸦盘旋于枯枝败叶上嚎叫,瘆人寂寥。

    符光越来越亮,辛岚穿过枯木,找到了破败神庙里的凌寂洵。

    庙中,凌寂洵用灵力点燃铺起的木柴,火焰徐徐,他盘腿而坐,手里挑着根粘满黄符的细香,香头凑近火芯,熏出缕缕掺杂灵气的香烟。

    凌寂洵合眼,开始在香烟中冥想。

    神庙没有木门遮掩,辛岚收起追踪符,准备直接进庙,手腕却被乍然抓住。

    “师姐,别进。”符清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声如细蚊,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辛岚感受到她的颤抖,讶然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

    夜影沉沉,辛岚自幼习武,运转灵力充盈体内,自然不怕阴气入体、枯林寒鸦。

    可符清不是书里土生土长的人。光跑过来就够她怕的了,现在还要背着恐怖分子凌寂洵护下辛岚,更是浑身发抖,打着颤提醒。

    “师姐,先别管这个。”符清呼出口寒气,“他不是个好人。”

    辛岚:“你们不是认识吗?”

    符清支吾:“我……”

    差点忘了,她是凌寂洵的前师妹。

    “就是因为认识,所以知道他不是个好人。”符清往后一扯,想把辛岚带走,“藏书阁那会涂渊师兄在,我没直接说,回去我慢慢给你解释。”

    辛岚和凌寂洵的联系方式很特别。辛岚送了张追踪符给凌寂洵,让他有情况就往符里注入灵力。

    凌寂洵当然知道辛岚给的是追踪符子符,不用输送灵力,只要有情况,辛岚手中的母符就会发光提示。

    不过他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式的探查。

    符清本想赶过来先劝住辛岚,苟到凌寂洵走了她们再进去查看线索,被这么一问,她一时半会竟找不到好借口糊弄过去。

    不管怎么样,凌寂洵在她眼里算个危险人物,现在保下辛岚,尽量减少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最重要。

    哪知庙里那人是个异常精敏的,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了他。

    凌寂洵向门外投去轮精光,警惕地把细香丢进火里,顺起身侧的剑迈步靠近门口。

    符清脊背发凉,底下颤抖的腿移开半步,却恍惚意识到如果她跑了,凌寂洵会不顾辛岚劝阻追上来,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辛岚同样感受到庙里的动静,她拍拍符清,安抚道:“回去,听话。”

    话语落地,辛岚拿开腕上符清的手,顺势塞入一张灵符到她袖口,从容转过身。

    符清额角跳动,眼睁睁看着辛岚走了进去:“师姐……”

    胆子大点是好事没错,但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凌寂洵握着剑步步逼近,下一刻,素白倩影撞入眼底,他愣住,心中筑起的防备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眸里柔情似水的笑意。

    “辛岚,你来了。”

    凌寂洵低声念出她的名字,眨眼变了脸色,眼神阴暗。

    “你似乎不是一个人来。”

    “!”辛岚瞳孔巨震,完全没料到凌寂洵洞察力这么敏锐。

    凌寂洵略过这份震惊,单手按着她的肩释放灵力,让她动弹不得。

    灵力施压笼罩整个神庙,外头的符清汗毛竖起,脸颊骤白。

    肯定句!他知道有人在门外!

    凌寂洵名字字数比她多就算了,怎么心眼子也比她多!还是个敏感肌!

    符清在这浓郁的灵力下甚至直不起身。压抑沉重的脚步声渐近,眼看来不及躲藏,符清倏尔想起书中凌寂洵与辛岚的初次相遇。

    辛岚见到凌寂洵的第一眼,凌寂洵在“杀”人!

    而那个人,刚好是泷霄宗的一名女弟子,所以辛岚才要跟踪调查他。

    原著中写到,凌寂洵原是为救女弟子,与真正的凶手打斗,凶手遁逃,女弟子活不了,想拖他下水,“正义”如凌寂洵,身受重伤也要坚持救人。

    但后赶来的辛岚不了解情况,看见凌寂洵拿着剑站在女弟子面前,误以为他就是真凶。

    凌寂洵也跟没长嘴一样,从始至终都未解释,甚至辛岚赶到后,表露出对他的质疑,他只说:“我没伤她,你若怀疑我,我认罪就是。不过,也得我做过再认。”

    于是,凌寂洵高举剑,给了还吊着口气、好不容易等来师姐的泷霄宗女弟子最后一剑。

    鲜血四溅,女弟子瞪大双眼,惊得合不拢嘴,带着对凌寂洵和这世界的嗔怨真正死在了二人面前。

    那时符清看了就锐评:“够牛够疯够脑残,我喜欢。”

    这对别扭的男女主一直把误会持续到《山风斩》完结,后面符清也发现,凌寂洵确实不是个好人。

    睚眦必报,阴人不见血,经典的反派人格。

    她灵光乍现——杀人有报应,现下要活命,她就得是凌寂洵的“报应”!

    符清迅速解开发带,乌发如瀑,尽数被从后撩向前遮住脸,她微微驼起背,幽幽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凌……寂……洵……”

    符清声音嘶哑,脚底碾过门槛前的杂草,靴子重重踩入泥里。

    她手握双刀:“还我命来……”

    符清今日穿的,正好是泷霄宗中月白弟子服。衣袂无风自动,在这肃凉中格外惊悚。

    此刻在辛岚眼里,她是来索命的女弟子,偏偏凌寂洵不吃这套,狠厉直言:“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只一瞥辛岚便明白了符清的用意。

    “是我泷霄宗弟子。”

    虽不知符清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又为何如此,但目前来看,在打斗中做掩护送她安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辛岚提剑,正要往前冲,凌寂洵在前向后一瞥,单手迅疾结印,布下个小禁阵将她圈在内。

    白光自脚边泛出,硬生生弹开辛岚,她惊呼道,“缚仙阵!凌寂洵,你怎么会!”

    凌寂洵脸不红心不跳:“你待着就行,我来解决。”

    与普通的束仙阵不同,缚仙阵与缚灵阵同为禁术,缚灵阵捆妖魔,缚仙阵束修士,皆能控制阵中生灵。

    凌寂洵竟然两个都会!

    符清咬紧牙关。为了保命,她拼了。

    系统为她开启特殊模式,凌寂洵看不见她的脸,符清却能清楚感知到这庙里的一动一静。

    凌寂洵飞步,剑尖直劈符清脸面,亦想以剑气斩开她的黑发,探个究竟。

    白衣翻飞,挡脸的黑发丝毫没有被震慑到,符清抬刀,在系统简单控制下格挡凌寂洵的剑势。

    “力量不错。”凌寂洵笑了笑,一语道破,“不过那名污蔑我的弟子用的可不是双刀。”

    他的声音极低,符清掠影般闪退开来,仅听到凌寂洵“夸”她力量不错的那半句和模模糊糊的后段。

    黑发后的面容浅浅浮出笑意。

    肯定了,对你,是得用力些打。

    缚仙阵的白光化为金光,辛岚试图破开禁制,可手中剑无论怎么挥也划不开一丝裂缝。

    凌寂洵屏蔽了辛岚的制止声,专心扑在与符清的打斗上。

    符清突然到来,打乱了凌寂洵的计划,他不得不使用禁术强行提高自己的修为,即使短暂,凭他自身实力,也能压过特殊模式下的符清一头。

    凌寂洵的剑身缠绕白色光华,符清不会将灵力与武器融合,只能依靠力量与他对抗。

    光华飞旋,束束有如实质般砸入符清肌肤,符清顿感体内灵力缓缓流失,气力竟是愈来愈少。

    这种下三流的法术也使得出来,凌寂洵真是“好”样的!

    符清死命抵御,强撑到了禁术结束的前端。

    任凭辛岚在缚仙阵内如何呼喊,凌寂洵都无暇顾及,他要做的,只是探清楚这位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二人在庙中打得激烈,庙外乌鸦四散而飞,整座苍瞿山充斥刀剑碰撞的清脆响声和乌鸦急叫之音,天上云更似护着寒月,聚拢于月前。

    时间飞逝,终于在符清用尽最后一股力气逼退凌寂洵的一刻,禁术结束,辛岚破了缚仙阵。

    “凌寂洵!”

    凌寂洵不理会,又一个飞步向符清刺去,却在辛岚喊出后半句话时徒然停下。

    “你不要伤她!”

    寒剑离眉间仅半指距离,凌寂洵一瞬分神,系统抓准机会替符清燃了追踪符。

    灵符伸出千丝万缕金线将符清包裹,符光闪烁照亮神庙,刹那间,符清连同追踪符一起消失,神庙里只剩下辛岚和凌寂洵二人。

    凌寂洵立于原地,手中剑放低,他转回头,神情森然:“辛岚,你……”

    为何要阻止他?为何要站在别人的那边?

    凌寂洵没有问出口。

    他强压下心中怒气,极力调整过来,最后换回温文尔雅的笑容,柔声道:“抱歉,是我太鲁莽了,可有吓着你?”

    辛岚没去看他,转而担忧地望了眼门外。

    “我拦你,是因为她是我泷霄宗弟子。”辛岚不知为何会有同他解释的冲动,耐着性子同他道。

    凌寂洵盯着她,软下心来换了话题,全无方才拔剑张弩的气氛:“罢了。我找到了线索,在这柱香里。”

    他像是乞求:“你若还信我,就随我一起看吧。”

    他走回木柴边,打斗卷入的风早已吹灭火焰,唯余一根细香躺在木柴之中,黄色符纸仍安然黏在上面。

    凌寂洵拾起燃了半截的细香,走回辛岚身边。

    “你拿着,我给你燃香。”

    辛岚在他的带领下捏起香,指尖相触,凌寂洵唇微颤,红着耳朵为辛岚点燃细香。

    “这是……剩下的重要内容……”

    符清在追踪符布下的传送通道里转得头晕目眩,直到看到抹光亮,才撑起眼皮,动了动干涩的唇。

    演武场上,追踪符显形,摇晃数下吐出一团白色。

    符清狼狈地抬起头,在对上涂渊紧皱的眉眼后,羞赧着将头“埋”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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