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一直到下学堂。侯六六都没太大兴致,像平日一般,同胡七棉嬉笑打闹。

    老夫子在台上,又开始抽点学生背文章了。

    第一个抽的就是侯六六。

    老夫子将抓阄的签子,放回竹筒子。

    “背吧,就背那前几日那篇《柿子说》。”老夫子一手执着卷,一手负在身后,从讲台下来,慢慢踱到附近。

    因已至最后一排,老夫子又看着侯六六——视线暂时管不及众人。

    众同窗纷纷反过头来望侯六六。

    侯六六大致扫过——虽知同窗里面没有那种专门寻人痛楚幸灾乐祸的,但他们也认为自己能背出不久前出的新文章。

    侯六六从椅上站起身,阖书。

    背:“《柿子说》,师曰,生时涩,熟时甜…”极其流畅。

    竟半分不卡!

    众人的眼睛倏地就大了一圈儿!

    谁不知道以前侯六六,三十来字的文章都得经提醒。

    现在这篇百余字!竟然,顺口背出!

    众人躁动声有点儿大。

    甚至何化苏带着一些伢子鼓起了掌!

    听闻,老夫子的原先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连眼睛都眨动的频繁了——看清面前这个,到底是不是侯六六?

    堂中嘈嘈。

    老夫子反应过来,清嗓子——无学生听闻。

    老夫子把执着的书卷,拍拍侯六六的案桌儿。

    侯六六一吓——以为哪里背错了,惹老夫子生气。后又看老夫子是转过身叫众学生消停些,才松口气。

    众学生消停,仍望向这边。

    老夫子又转向侯六六,“不错,恩。恩——何化苏。”

    何化苏应声:“在!老夫子。”

    “背书小章拿来。”老夫子咐他。

    何化苏:“是!”噔噔噔,快步走来送上。

    天儿有点儿寒。

    印章怕水分不够。

    老夫子对着印章“哈”了两口气——稳稳的,印在侯六六书本上。

    拿起——完美十分!

    老夫子点着头,“不错。”

    转身朝讲堂走去。

    边走,边对众学生,“这次侯六六背的非常不错啊,心思有放在念书上。众人也要好好念书,明白否?”

    侯六六落座。

    和众学生一起,拉长拉平声儿,“明——白——”

    下学。

    侯六六路过同窗们时,伢子们打趣,“我们也回去好好背,可不能落下。”“就是,侯六六都背的风雨无阻了。”“笨蛋,那个叫顺畅。”“顺畅不就是风雨无阻么?”

    街上也没有什么大片的雪了。

    剩些小岛一般的——晒着太阳。

    侯六六和胡七棉并排走,中间照常空出些距离。

    但两人,今儿好像都没什么话聊。

    侯六六只当是自己背书震惊到了胡七棉——说不定胡七棉的脑中,正在复习书本呢…无暇和自己闲聊。

    侯六六决定先不打扰胡七棉的思路,安静走路。

    “再见——”胡七棉先说话。

    侯六六一恍,环览四周——桃子摊,好快就到了。

    对胡七棉点头,“恩,再见——”

    感觉胡七棉怪怪的。

    侯六六不知她哪里怪。

    刚要张口问询,就见胡七卖往小巷口走去,要上楼。

    侯六六收住,原地,小声多道了一句,“再见。”

    提步往家中回。

    一到家。

    侯六六就把书本展开,晾出来。

    老爹在忙碌,搬运酒缸子。

    那酒缸子是从镇上买的,陶的。

    前些日子新雪,侯老爹专门收集到附近竹叶上的雪。

    竹林下铺了布,再将雪摇落下来,一并装桶里——提上驴车,来来回回,搬运好几桶。

    融了的纯净雪水,煮的精粮食,加上酒曲。

    初酒,滴滴从布中,滤出,收集。

    灌到酒缸子中。

    盖上盖子,封上搅拌好的湿黏黄泥,再贴好喜庆的纸。

    “六六——”侯老爹唤他。

    侯六六走前去,帮忙抱起酒缸子。

    侯六六止住他,“六六,别急,等等。”

    不明所以,侯六六将酒缸子放下。

    侯六六指着纸,让侯六六去拿笔墨来,写字。

    侯六六听话,去拿笔墨,“爹,写什么?”

    “你读过书。”侯老爹这段时间见证了自家儿子认真念书,“六六说写什么?”

    侯六六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提议,“爹,您随意报吧。我来写。写什么都好。”

    又补充,“不过,太复杂的,你儿子可就不会了啊。”

    侯老爹双手叉着腰,想了一会儿,认真,“那就写【娶个好媳妇】。”

    咳咳咳。

    侯六六:…

    “爹,我还不会写【娶】字。”侯六六见过这字儿,但忘了怎么写。

    侯老爹摆摆手,“没事,写【有个好媳妇】,一样的,一样的。”

    侯六六:…

    不明白,“一定要写这个么?”

    “六六听过女儿红没有?”侯老爹十分认真。

    侯六六点头。

    侯老爹,“他们出嫁女儿都会送封好的女儿红的。”

    啥?

    女儿红不是在女儿刚出生不久,就封的酒,么?

    侯六六看了看酒缸子,没有哪个地方写了女儿红几个字。

    疑惑,“爹,我是伢子。”

    侯老爹语重心长,拍着侯六六肩膀,“六六啊,爹又把你看作儿子,又把你看作女儿。你是伢子或妹陀,又有什么呢?”

    侯老爹擦擦眼角的眼泪,“老爹我,也是在六六十五岁的时候才遇见——要是很早很早以前遇见,估计会有好多好多缸女儿红存好。”

    指着地面上一排缸子,“这儿又十八缸女儿红——就当六六以前,每一年都有一缸。”

    侯六六也泪眼婆娑。

    可是如果这么算——爹,您应该准备几千缸。

    不能这么说,侯老爹会揍。

    “好好好,我写就是了。”

    “这缸写【有个好媳妇】。”侯六六一笔一画,写上。

    蹲着身,移到旁边那一缸,抬头,“爹,这缸写啥?”

    侯老爹:“也写【有个好媳妇】。”

    “啊?”侯六六惊住。

    “啊什么?六六快写。”侯老爹指着一排的酒缸子,“都写上【有个好媳妇】啊,快些快些。”

    侯六六:…

    十八酒缸子,被侯老爹亲自搬着去存藏。不让侯六六插手。虽然就在院儿中,但有驴车来回走——十分方便。

    吃过晚饭,侯六六收拾过碗。

    和侯老爹回主屋。

    那书本还展开晾着。

    侯老爹照样在不远处陪着侯六六,但又不随意扰他。

    侯六六把书本,从案面儿上,推挪过去几分。

    开始没懂,侯老爹以为六六是在调整光,那边念书不够明亮,道:“六六,要不要再拿一蜡盏来?”

    侯六六笑了,指着书本上——示意侯老爹看。

    侯老爹放下手中。

    凑过来——

    “哦哟,六六不得了啦!”侯老爹以往听闻过,六六说学堂经常如何奖惩学生——惹老夫子或者不好好念书,可能要罚着去讲堂门口站着讲习,或是戒尺打手板之类的;背书背的好,会有小章。

    看着这来之不易,初次见面,分外眼生的章。

    侯老爹伸手轻轻抚了过去——又怕太用力,会蹭掉那章。

    侯老爹不知这章上内容,“六六,这章是什么意思啊?”

    侯六六:“大概就是,夸念书认真。”语气稍有自豪。

    侯老爹:“六六真有本事。明天再加一只鸡蛋。”

    想起早膳,本来就有鸡蛋,在加一只可能就没胃口吃包子了,侯六六:“爹——要不早上不再加一只鸡蛋。要不,晚上的菜,多加一只鸡腿儿。”

    “你啊你。”侯老爹笑着指着他。

    侯六六把书本收好再书包。

    回自己房间睡觉。

    第二日,下学回来。还未进院儿,便闻到了喷香!

    侯六六急急冲去炊房,“爹!”

    “六六回来了?”侯老爹笑呵呵,一把将铁的大锅盖盖住。

    灶锅里面,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儿,和美味的气息。

    侯老爹卖关子:“猜猜里面是什么?”

    那必然是咯咯哒的鸡,还有大鸡腿。

    侯六六故作沉思,“恩——是番薯。”

    侯老爹摇头不是。

    侯六六再猜,“恩——是鱼肉,红烧鱼!”

    侯老爹揭开盖子,“是六六惦记的大鸡腿。”撒上辣椒,快速翻炒,极具诱惑的菜香。

    侯六六挠挠肚子。

    吃过饭,侯六六念书就更为认真了。

    这些日,胡七棉同自己说的话,更少了许多。

    无非是,清晨喊她去上学堂时,她会应,“来了,等一下——”

    又或是,下学堂,回到桃子摊附近,她说说,“再见——”

    其他时候,无论是在学堂里面,或者,上学堂下学的路中,都是自己问一些话,说一些话后,她会简单应“恩。”“好。”或者摇摇头。

    侯六六觉得是不是胡七棉厌烦了自己

    便暗中观察——也无啊。

    胡七棉连眉头都未对自己皱一下,不过胡七棉这段儿时间,也鲜少抬起起脸看自己,连做鬼脸都没有——很难看出胡七棉眼中到底有什么情绪。

    再观察——

    胡七棉还是会和自己一起上下学。

    没有故意躲开之类的,应该算不上厌烦自己吧。

    再再观察——

    胡七棉最近翻书翻的,比以往还要勤快,还要认真许多。

    每次被抽到背文章,她也能背出来,还很舒畅。

    哦——

    侯六六恍然。

    原来胡七棉是要收心,好好念书了。

    那自己也别总是吵到人家。

章节目录

俺是老六[西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卜金涵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卜金涵上并收藏俺是老六[西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