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气息阴暗潮湿，空气中蔓延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黎婉音周身泛起刺骨的寒意，面前光线昏暗。脚上的镣铐哐当响起，让她不自觉地打了冷颤。
入目是眼熟的地牢。
她还活着。
五弟竟然没有当场杀了她，倒也稀奇。也不知道将她关进这地牢里是准备怎么磋磨。
难不成是解了她的毒，再慢慢的折磨死她。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小时候自己对他那么好。幼时，她那四弟地位最尴尬，总是被皇兄们欺负，是她救了四弟许多次。这人不懂得报恩就算了，还觊觎自己的皇姐。
不远处是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婢宝翠，没想到这丫头没从地道逃跑，反而陪着她一起送死。
牢狱里惨叫和求饶声此起彼伏，那若有似无的呜咽声分外凄厉。宝翠看到旁边刚被审讯完的男子，身上血肉模糊，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烛火闪烁，眼前闪过了一抹鎏金玄色衣角，最后在黎婉意面前停下。
来人脸上带着面具，遮住了脸，看不清神色。
黎婉意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认出这人是往日的指挥使——裴鹤之。
没想到父皇手里曾经的一把利刃，竟投了诚。
裴鹤之此人极为神秘。几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直接出任吏宸司总指挥使。
吏宸司监察百官事宜，直接听从皇帝命令，权利极大。听闻进了这吏宸司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黎婉意对此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外人对他的评价皆是手段狠厉毒辣，不近人情。
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曾一人一刃独自闯入天下第一寨鬼崖寨，取下山寨主的首级，平了动乱。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年轻男子翻了翻手里的案例，银质面具上的寒光闪的人眼疼。
黎婉意脑袋涨的厉害，没搭理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脚。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可惜不知道她那皇兄死透了没。
“公主殿下，吏宸司的刑罚不比大理寺。粗俗得很。”
下属说完这话，很是心虚。
按常理，公主犯罪应是大理寺处置，只是这位四公主在宫中极为特殊。
四公主的生母当年在后宫受尽荣宠。却被传出与人私通，皇上勃然大怒，连查都没查就将人丢进冷宫。
没多久这位如妃便突然在冷宫暴毙，传闻是怕奸夫暴露，自尽而亡。坊间传闻这位四公主血脉不祥。
因而这位四公主在宫里的地位很尴尬，宫里也并未真的把她视作公主一般对待待遇，甚至比不上小官吏家的小姐。当年发生那事后，四公主还差点丢了性命。
尽管这位犯的可能是滔天大罪，可说到底现下她名义上也是皇室之人。
指挥使大人让他这么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拿出手里的刑具比划了一下，粗着嗓子说道：“旁边那位就是先用针刺破皮骨，再拿些粗盐...”
那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黎婉意只注意到的“谋反”二字。一个念头似惊雷般在脑中炸起。
“宝翠你今年多大。”黎婉意不顾面前的二人，挪到宝翠身边问了几个问题。
宝翠听着那人的描述吓得毛骨悚然，哆哆嗦嗦地回了公主的话。呆愣了好一会才发现了公主的不寻常。
公主眼神冷的渗人，跟那眼前的活阎王指挥使有的一拼。可公主明明以前乖巧温和，从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黎婉意靠在墙边，听了宝翠的回应拼凑出了现状。前世她确实死了，现下重回到了自己刚及笄那年。
太后的寿辰宴上，三公主的汤羹中掺了剧毒五石散。当日有人看到四公主黎婉意经过了御膳房，且在她的宫殿发现了残留的粉末。而这毒世间罕见，毒性极高，只有南疆才有。
南疆对安朝虎视眈眈，在朝中安插了许多奸细。黎婉意与南疆扯上关系，那便是有谋反的意向。
三皇姐又一向和她不对付，这罪名自然而然就到了她身上。
若不是碍于情面，照她父皇的处事风格，她定是会被当场处死。
黎婉意和三公主黎婉珠生辰只差了几日，待遇确是天差地别。
三公主的生母是后宫荣宠多年不衰的欣贵妃，三公主是最受皇帝喜爱的小公主。
就算是犯错，在皇帝眼里也是小孩子心性，玩闹罢了。
这事本就存在许多漏洞，且不说宴会前她便被关了禁闭，根本不可能避开侍卫的视线与他人私下联络。
这毒既是世间罕见，那刚进太医院不久的太医是如何得知那粉末便是五石散的。
下属将证据摆在黎婉意眼前，是同那查出来的南疆奸细郎情妾意的书信。
“这是说我喜欢那人，才与他勾结谋反吗？”
黎婉意对着裴鹤之轻笑了一声，道：“其实我更心悦指挥使大人呢！”
黎婉意在这种情况下调戏了这活阎王，下属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裴鹤之此人性情阴晴不定，做事也从不顾及人的颜面，也就是在皇帝面前恭顺些。
平日里那些看上指挥使相貌的贵女们来搭讪，也时常被裴鹤之浑身这股莫名的杀意劝退。
他悄悄侧脸看了看指挥使，发现他神色如常，像是没听到这话。
难不成真如传言所闻，这公主与指挥使曾经的心上人长得极为相似？
烛火闪过，映出裴鹤之阴翳的眼眸，那长着獠牙的面具透着火光的暗影显得格外怖人。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朝着黎婉意的身前比划了一下。
“公主可知这匕首捅进身体的滋味。”裴鹤之声音低沉文雅，却吐出了令人冻心彻骨的话语。
黎婉意握住匕首柄端，用力往自己肩膀上刺了一下，划破了衣衫，血浸染了素衣。
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嘴角却微微勾起。
看来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重生了。
黎婉意嗤笑了一声，想起往日在凉州的境遇，道：“匕首刺进身体的味道，现下我倒是尝到了。就是不知指挥使大人可曾听闻透骨钉。”
“就是把钉子一根一根钉进骨头里，钉如足足四十九根。”
一个本该娇滴滴在宫里养着的公主，却知道此等阴暗的手法。倒是令裴鹤之有些愕然。
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囚衣，裴鹤之微微曲腰取出匕首，将上面的血擦干净，语速很慢，低吟道：“公主可曾听闻这血见愁见了血必定会有人丧命。”
血见愁是裴鹤之的独门武器，传言来自于江湖，以血养之。
“那指挥使是要杀了我吗？指挥使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不如再去查查那太医。”黎婉意不再言语，偏过脑袋，露出挺直脆弱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捏碎。
此刻身为阶下囚，本该落魄不堪的女子，却异常坚毅，眼神清透，
旁人倒是不知，这指挥使在办案上，不会含糊徇私作弊。前世查清楚后，当时宫里头不愿意，可碍于情面，也将她放了。
前世自己慌了神，又有人阻挠，查清此事废了许多功夫。这事与三公主脱不开关系，奈何没有直接证据，只是找了个替罪羊草草结案。
三公主手段阴毒，却也没有脑子想到这一步，也很难拿到南疆的药污蔑她。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狱卒禀报三公主到了。
三公主举止优雅温婉，我见犹怜的。狱卒见了都舍不得大声说话。
倒是裴鹤之表情淡淡的，似乎面前之人不是尊贵的公主殿下。
三公主早已及笄，亲事自是提上日程。而这位在上京城赫赫有名的指挥使便是欣贵妃的最佳人选。
黎婉珠眼波流转，想在未来的驸马人选面前博个好印象，柔声道：“有劳裴大人这些时日为本宫的事情奔波，本宫同四妹有话要讲，请裴大人回避一下。”
裴鹤之不为所动，站在原地：“职责所在，微臣不敢怠慢。只是四公主殿下是陛下让微臣亲自审讯的。一刻也不能离了吏宸司的眼。”
“还请三公主赎罪。”
嘴上说着赎罪，动作和神情倒是一点也不退缩。
地牢里气味难闻，周围尽是些低贱的人，养尊处优的三公主若不是为了找理由看看指挥使，又怎会屈尊来到这种地方。
没想到这个指挥使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直的很。
“四妹妹受苦了。姐姐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定是不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谋害亲人的事。”
话说的倒是圆满，怕是她坐牢这些天，这位三皇姐早就给各处上了不少眼药，生怕她在牢里好过。
那书信与三皇姐定是脱不开关系。
黎婉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样娇软惹人心怜，声音酥软，“那就请三皇姐替我在父皇面前多说说好话了。”
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流了下去，却也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哭的梨花带雨，美极了。
黎婉意还是那张娇艳的令人厌恶的面容，这勾魂样跟她死了的娘一样，黎婉珠气的捏紧了手。
年幼的时候，黎婉意她娘是宫中极尽荣宠的妃子，黎婉意是最受宠的小公主，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这她来。黎婉珠只能用她挑剩下的，还被那些世家贵女奚落，她母妃在后宫里也总被人瞧不起，明里暗里的被使绊子。
风水轮流转，如今她黎婉珠才是父皇最喜爱的公主，她母妃也是后宫尊贵的贵妃。及笄后，说起亲事，朝中新贵，世家子弟都要紧着她挑。
包括眼前这位指挥使大人。
裴鹤之作为权势滔天的酷吏，招人忌惮。前朝酷吏这般角色往往没什么好下场，裴鹤之本不在欣贵妃挑选驸马的名册中。架不住此人实在俊美，三公主极为中意。
三公主打定主意，若是招了裴鹤之为驸马，就求一求父皇，给他换个官职。
黎婉珠想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妹，恨不得让黎婉意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好不容易在众人面前建立起温婉贤淑的公主风范，当下也不好发难。
一个贱人生的贱皮子，在牢里还摆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恶心。
黎婉珠死死盯着黎婉意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侍女轻声提醒了一句，黎婉珠才发现自己失了态。
母妃的警告犹在耳边，黎婉珠纵使再想看看指挥使，也不敢在牢里多待。只得回到自己宫里发发脾气。
裴鹤之意味深长的盯着黎婉意看了一眼，看着她眼泪一滴滴说出来就出来,眼角通红，柔弱得很。
若是没看到她拿着匕首的狠劲儿，当真以为这四公主怕极了。
“怎么？指挥使大人是喜欢上我了吗？”
“四公主似乎与传闻不一样。”
黎婉意眉眼微挑，侧着身子靠近裴鹤之身前，声音依旧娇软，“传闻？看来裴大人很关心与我相关的事情。难不成裴大人也心悦我？”
裴鹤之觉得耳边有些痒，他从未被人这般调戏过，这人还是自己的犯人。公主与他的故人长得极为相似，性情却截然不同。
“公主好好休息。”裴鹤之说完这话，便拂袖离去。
隔壁牢房有什么东西顺着角落流了进来，猩红的液体在稻草上蔓延，宝翠打了个寒颤，抖着声音说道：“公主，那现在怎么办？”
“等。”
等她的皇兄坐不住。
这吏宸司查的越深，那几位皇兄的心思便越昭然若揭，而她那疑心病中的父皇可不会饶了他们。
傍晚时分，隔壁的犯人招供，连求饶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丧了命。
用的正是那把鬼见愁。
黎婉音周身泛起刺骨的寒意，面前光线昏暗。脚上的镣铐哐当响起，让她不自觉地打了冷颤。
入目是眼熟的地牢。
她还活着。
五弟竟然没有当场杀了她，倒也稀奇。也不知道将她关进这地牢里是准备怎么磋磨。
难不成是解了她的毒，再慢慢的折磨死她。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小时候自己对他那么好。幼时，她那四弟地位最尴尬，总是被皇兄们欺负，是她救了四弟许多次。这人不懂得报恩就算了，还觊觎自己的皇姐。
不远处是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婢宝翠，没想到这丫头没从地道逃跑，反而陪着她一起送死。
牢狱里惨叫和求饶声此起彼伏，那若有似无的呜咽声分外凄厉。宝翠看到旁边刚被审讯完的男子，身上血肉模糊，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烛火闪烁，眼前闪过了一抹鎏金玄色衣角，最后在黎婉意面前停下。
来人脸上带着面具，遮住了脸，看不清神色。
黎婉意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认出这人是往日的指挥使——裴鹤之。
没想到父皇手里曾经的一把利刃，竟投了诚。
裴鹤之此人极为神秘。几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直接出任吏宸司总指挥使。
吏宸司监察百官事宜，直接听从皇帝命令，权利极大。听闻进了这吏宸司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黎婉意对此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外人对他的评价皆是手段狠厉毒辣，不近人情。
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曾一人一刃独自闯入天下第一寨鬼崖寨，取下山寨主的首级，平了动乱。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年轻男子翻了翻手里的案例，银质面具上的寒光闪的人眼疼。
黎婉意脑袋涨的厉害，没搭理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脚。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可惜不知道她那皇兄死透了没。
“公主殿下，吏宸司的刑罚不比大理寺。粗俗得很。”
下属说完这话，很是心虚。
按常理，公主犯罪应是大理寺处置，只是这位四公主在宫中极为特殊。
四公主的生母当年在后宫受尽荣宠。却被传出与人私通，皇上勃然大怒，连查都没查就将人丢进冷宫。
没多久这位如妃便突然在冷宫暴毙，传闻是怕奸夫暴露，自尽而亡。坊间传闻这位四公主血脉不祥。
因而这位四公主在宫里的地位很尴尬，宫里也并未真的把她视作公主一般对待待遇，甚至比不上小官吏家的小姐。当年发生那事后，四公主还差点丢了性命。
尽管这位犯的可能是滔天大罪，可说到底现下她名义上也是皇室之人。
指挥使大人让他这么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拿出手里的刑具比划了一下，粗着嗓子说道：“旁边那位就是先用针刺破皮骨，再拿些粗盐...”
那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黎婉意只注意到的“谋反”二字。一个念头似惊雷般在脑中炸起。
“宝翠你今年多大。”黎婉意不顾面前的二人，挪到宝翠身边问了几个问题。
宝翠听着那人的描述吓得毛骨悚然，哆哆嗦嗦地回了公主的话。呆愣了好一会才发现了公主的不寻常。
公主眼神冷的渗人，跟那眼前的活阎王指挥使有的一拼。可公主明明以前乖巧温和，从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黎婉意靠在墙边，听了宝翠的回应拼凑出了现状。前世她确实死了，现下重回到了自己刚及笄那年。
太后的寿辰宴上，三公主的汤羹中掺了剧毒五石散。当日有人看到四公主黎婉意经过了御膳房，且在她的宫殿发现了残留的粉末。而这毒世间罕见，毒性极高，只有南疆才有。
南疆对安朝虎视眈眈，在朝中安插了许多奸细。黎婉意与南疆扯上关系，那便是有谋反的意向。
三皇姐又一向和她不对付，这罪名自然而然就到了她身上。
若不是碍于情面，照她父皇的处事风格，她定是会被当场处死。
黎婉意和三公主黎婉珠生辰只差了几日，待遇确是天差地别。
三公主的生母是后宫荣宠多年不衰的欣贵妃，三公主是最受皇帝喜爱的小公主。
就算是犯错，在皇帝眼里也是小孩子心性，玩闹罢了。
这事本就存在许多漏洞，且不说宴会前她便被关了禁闭，根本不可能避开侍卫的视线与他人私下联络。
这毒既是世间罕见，那刚进太医院不久的太医是如何得知那粉末便是五石散的。
下属将证据摆在黎婉意眼前，是同那查出来的南疆奸细郎情妾意的书信。
“这是说我喜欢那人，才与他勾结谋反吗？”
黎婉意对着裴鹤之轻笑了一声，道：“其实我更心悦指挥使大人呢！”
黎婉意在这种情况下调戏了这活阎王，下属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裴鹤之此人性情阴晴不定，做事也从不顾及人的颜面，也就是在皇帝面前恭顺些。
平日里那些看上指挥使相貌的贵女们来搭讪，也时常被裴鹤之浑身这股莫名的杀意劝退。
他悄悄侧脸看了看指挥使，发现他神色如常，像是没听到这话。
难不成真如传言所闻，这公主与指挥使曾经的心上人长得极为相似？
烛火闪过，映出裴鹤之阴翳的眼眸，那长着獠牙的面具透着火光的暗影显得格外怖人。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朝着黎婉意的身前比划了一下。
“公主可知这匕首捅进身体的滋味。”裴鹤之声音低沉文雅，却吐出了令人冻心彻骨的话语。
黎婉意握住匕首柄端，用力往自己肩膀上刺了一下，划破了衣衫，血浸染了素衣。
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嘴角却微微勾起。
看来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重生了。
黎婉意嗤笑了一声，想起往日在凉州的境遇，道：“匕首刺进身体的味道，现下我倒是尝到了。就是不知指挥使大人可曾听闻透骨钉。”
“就是把钉子一根一根钉进骨头里，钉如足足四十九根。”
一个本该娇滴滴在宫里养着的公主，却知道此等阴暗的手法。倒是令裴鹤之有些愕然。
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囚衣，裴鹤之微微曲腰取出匕首，将上面的血擦干净，语速很慢，低吟道：“公主可曾听闻这血见愁见了血必定会有人丧命。”
血见愁是裴鹤之的独门武器，传言来自于江湖，以血养之。
“那指挥使是要杀了我吗？指挥使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不如再去查查那太医。”黎婉意不再言语，偏过脑袋，露出挺直脆弱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捏碎。
此刻身为阶下囚，本该落魄不堪的女子，却异常坚毅，眼神清透，
旁人倒是不知，这指挥使在办案上，不会含糊徇私作弊。前世查清楚后，当时宫里头不愿意，可碍于情面，也将她放了。
前世自己慌了神，又有人阻挠，查清此事废了许多功夫。这事与三公主脱不开关系，奈何没有直接证据，只是找了个替罪羊草草结案。
三公主手段阴毒，却也没有脑子想到这一步，也很难拿到南疆的药污蔑她。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狱卒禀报三公主到了。
三公主举止优雅温婉，我见犹怜的。狱卒见了都舍不得大声说话。
倒是裴鹤之表情淡淡的，似乎面前之人不是尊贵的公主殿下。
三公主早已及笄，亲事自是提上日程。而这位在上京城赫赫有名的指挥使便是欣贵妃的最佳人选。
黎婉珠眼波流转，想在未来的驸马人选面前博个好印象，柔声道：“有劳裴大人这些时日为本宫的事情奔波，本宫同四妹有话要讲，请裴大人回避一下。”
裴鹤之不为所动，站在原地：“职责所在，微臣不敢怠慢。只是四公主殿下是陛下让微臣亲自审讯的。一刻也不能离了吏宸司的眼。”
“还请三公主赎罪。”
嘴上说着赎罪，动作和神情倒是一点也不退缩。
地牢里气味难闻，周围尽是些低贱的人，养尊处优的三公主若不是为了找理由看看指挥使，又怎会屈尊来到这种地方。
没想到这个指挥使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直的很。
“四妹妹受苦了。姐姐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定是不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谋害亲人的事。”
话说的倒是圆满，怕是她坐牢这些天，这位三皇姐早就给各处上了不少眼药，生怕她在牢里好过。
那书信与三皇姐定是脱不开关系。
黎婉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样娇软惹人心怜，声音酥软，“那就请三皇姐替我在父皇面前多说说好话了。”
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流了下去，却也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哭的梨花带雨，美极了。
黎婉意还是那张娇艳的令人厌恶的面容，这勾魂样跟她死了的娘一样，黎婉珠气的捏紧了手。
年幼的时候，黎婉意她娘是宫中极尽荣宠的妃子，黎婉意是最受宠的小公主，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这她来。黎婉珠只能用她挑剩下的，还被那些世家贵女奚落，她母妃在后宫里也总被人瞧不起，明里暗里的被使绊子。
风水轮流转，如今她黎婉珠才是父皇最喜爱的公主，她母妃也是后宫尊贵的贵妃。及笄后，说起亲事，朝中新贵，世家子弟都要紧着她挑。
包括眼前这位指挥使大人。
裴鹤之作为权势滔天的酷吏，招人忌惮。前朝酷吏这般角色往往没什么好下场，裴鹤之本不在欣贵妃挑选驸马的名册中。架不住此人实在俊美，三公主极为中意。
三公主打定主意，若是招了裴鹤之为驸马，就求一求父皇，给他换个官职。
黎婉珠想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妹，恨不得让黎婉意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好不容易在众人面前建立起温婉贤淑的公主风范，当下也不好发难。
一个贱人生的贱皮子，在牢里还摆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恶心。
黎婉珠死死盯着黎婉意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侍女轻声提醒了一句，黎婉珠才发现自己失了态。
母妃的警告犹在耳边，黎婉珠纵使再想看看指挥使，也不敢在牢里多待。只得回到自己宫里发发脾气。
裴鹤之意味深长的盯着黎婉意看了一眼，看着她眼泪一滴滴说出来就出来,眼角通红，柔弱得很。
若是没看到她拿着匕首的狠劲儿，当真以为这四公主怕极了。
“怎么？指挥使大人是喜欢上我了吗？”
“四公主似乎与传闻不一样。”
黎婉意眉眼微挑，侧着身子靠近裴鹤之身前，声音依旧娇软，“传闻？看来裴大人很关心与我相关的事情。难不成裴大人也心悦我？”
裴鹤之觉得耳边有些痒，他从未被人这般调戏过，这人还是自己的犯人。公主与他的故人长得极为相似，性情却截然不同。
“公主好好休息。”裴鹤之说完这话，便拂袖离去。
隔壁牢房有什么东西顺着角落流了进来，猩红的液体在稻草上蔓延，宝翠打了个寒颤，抖着声音说道：“公主，那现在怎么办？”
“等。”
等她的皇兄坐不住。
这吏宸司查的越深，那几位皇兄的心思便越昭然若揭，而她那疑心病中的父皇可不会饶了他们。
傍晚时分，隔壁的犯人招供，连求饶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丧了命。
用的正是那把鬼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