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王府,荷花池边,楚君澜背对着凤卿,用一根柳枝挑逗争相觅食的鱼儿,幽幽道,“陛下圣旨已下,萧青芸不日将嫁给楚寰宇,高兴归高兴,切记乐极生悲,九王爷都娶亲了,你这个大龄公主还能待字闺中多久,多操心自己将要面临的困境吧”

    “彼此彼此,论年龄,王爷可比我大,要着急也是王爷先着急,王爷都不急,我怕什么”凤卿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纤细白皙,她嘴硬,不代表她当真不怕,再尊贵的公主身份,一份真心也是奢望。

    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祈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不相离!

    “你是不是以为有公主的身份,便可以选择人生”

    凤卿摇摇头,“从未想过”

    楚君澜手里的柳枝顿了下,并没有会回头,缓缓道,“那我给你讲个你感兴趣的故事吧,很多年前有户黄姓贵族家主黄桑,妻妾成群,膝下子嗣皆是男子,他却一心盼着有个千金。终于千盼万盼,他的妻子为他生下女儿,他高兴极了,取名宝珠,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黄宝珠无忧无虑地长到16岁,若不是出现变故,她会遵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嫁人,继续无忧无虑到老”

    “莫不是这个女子遇到负心汉了?”凤卿疑惑道。

    楚君澜摇摇头,继续道,“那个人与她是真心相爱”

    “既然真心相爱,黄老爷又那么疼爱她,应该不会强拆鸳鸯”凤卿反问道。

    在楚国,大多数贵族女子就是为家族谋利的商品,她们的婚姻就是交易,幸或不幸,要看她们是否有一个强大的娘家,能否为她庇护。当然也有少数例外,真正看重儿女的幸福。

    黄老爷这么疼爱女儿,不至于会棒打鸳鸯吧。

    楚君澜对凤卿的想法自然一清二楚,轻哼一声,继续道,“那个男子叫秦天赐,不仅是黄老爷死对头的儿子,还是庶子,更糟糕的是秦家向来内斗严重,非死即伤,黄老爷怎么会把心肝宝贝嫁过去。当即派人将秦天赐送了回去,斩断了他与黄宝珠的一切联系”

    “黄宝珠就这样屈服命运了吗?”凤卿问道。

    楚君澜沉默,缓缓站起来,望着她,突然笑了,“她呀,太倔强,怎么会屈服,服软只是为了暂时地麻痹她的父亲,让黄老爷以为她放弃了,事后,她在黄老爷信任的属下陪伴下,四处游玩散心”

    “然后呢”

    “她呀,游遍千山万水,还是无法忘记秦天赐,也许是命中注定,有个傻子送上门,助她金蝉脱壳,去寻找她的幸福去了”

    “那她此刻应该很幸福了吧”凤卿大概猜到是谁,原来宁愿不要高贵的出身也要逃离就是为了去追求幸福。

    希望她所遇是良人,不辜负她奋不顾身的选择。

    “幸或不幸都是她的选择,成年人,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你和黄小姐很像,一样的倔强,也有不同,你不及她幸运,她一出生便站在权势富贵的顶端,不需看看人眼色,肆意洒脱,活出自己的颜色。而你,从小伏低做小,真正的自己早就被你的保护色束缚住了,即使重获新生,却也未真正解脱。其实关于婚事,有陛下娘娘在,只要你说不,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得了你”

    凤卿看着楚君澜继续挑逗鱼儿的背影,他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婚事,勇敢说不。

    别人口中的他,大多关于他的权利、他的英俊外貌和他的英勇事迹。整日沉迷书籍,四处游历,日子潇洒自在,很安逸,和他封号很搭,安逸王。

    凤卿不认为这就是真实的他,楚君澜和她一样,被曾经的过往束缚,习惯了戴着保护色演戏,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扮演潇洒王爷,一个扮演嚣张跋扈公主。

    楚君澜,原名傅君澜,傅是父姓,他是太医院御医傅恒信的公子,是嫡子也是庶子。他的母亲刘氏是傅恒信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么算他是嫡子,但是傅恒信发达以后停妻另娶,他沦为庶子,真正说来,他估计连庶子都不算,因为傅恒信另娶之后,将他踢出族谱,傅氏一族早无傅君澜。

    傅君澜外公刘晓是小镇上颇有名气的郎中,傅恒信是刘晓的徒弟,与楚君澜母亲刘氏青梅竹马,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刘晓更是将他视为接班人,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后来因缘际会,傅恒信入了太医院,得到当时院首贾任业赏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贾玲玲,一边是前程似锦,一边是糟糠之妻,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一纸休书休了刘氏,他要娶贾玲玲,尚在襁褓的孩子他自然也不要的。

    刘氏也是个要强的,没有纠缠,和父亲相依为命,抚养傅君澜。

    但刘氏母子的存在就是贾玲玲心里的一根刺,暗地里打压,陷害刘晓医死人,医馆关闭了,刘晓也因此判了死刑。

    失去了依仗,更没有了经济来源,刘氏终日为人浣洗衣服、刺绣,大冬天里双手都是冻疮。一有空,就跟着人去山里采药,日复一日,落下咳疾和风寒。  即便勉强度日,刘氏还是让傅君澜上了学堂,傅君澜很争气,并得了夫子的赏识,决定好好培养他。

    贾玲玲得到消息,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更加气的咬牙切齿,又使了手段逼迫傅君澜退学。从那以后,傅君澜似乎像命运低头,每日跑到山里去采药换钱,他文文弱弱采不到什么好东西。

    十四岁那年,刘氏积劳成疾离世。傅君澜烧掉一切,只身去参军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当兵简直就是笑话,当然贾玲玲也是这么想的,她认为傅君澜完全是自寻死路,必死无疑,慢慢地,在她的潜意识里默认傅君澜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当傅君澜再次出现,已经不是她的权势能压迫的了。

    大殿之上,九五之尊的陛下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丝毫不胆怯,直视道“男儿报效国家天经地义,但陛下如果要赏赐,不如赐臣一个姓氏吧”

    因为傅君澜这个名字入了户籍的,傅之一字,是他的耻辱,他无权变动,却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句话的事。

    投军之时,用的的确是傅君澜这个名字,但是因为讨厌傅字,他让人喊他君澜,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他姓君,称君将军。以至于贾玲玲听到崛起的少年君将军威名之时,丝毫没将他与文弱的傅君澜联系到一起。

    同样震惊的还有傅恒信和他的岳父贾任业。

    “微臣傅君澜叩见陛下”当时楚君澜大殿之上第一句话,吓得傅恒信和贾任业吓得满头大汗。生怕扯出旧事,受到连累。见傅君澜只字未提,他们才松了口气。

    立下赫赫战功,请求如此简单之事,皇帝必定应允的。更赐了国姓楚,封了安逸王。傅君澜正式更名楚君澜。

    赏赐之大,前所未有,除了皇帝的欣赏,还有帝王之术在里面,激励世人,远扬明君之名。

    这段往事被抖出来,是因为后来贾任业贪污受贿,弄虚作假的事暴露,皇帝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自然要严惩。傅恒信怕受牵连,这才想起楚君澜,可是安逸王府的侍卫连大门都没让他进,在安逸王府门口大声嚷嚷,“大胆刁奴,我可是你家主子的父亲”

    那个侍卫是跟着楚君澜出生入死的亲信,听到这话,奚落到,“傅大人,我们王爷姓楚,不姓傅,自然和你傅大人没什么关系的”

    这个事凤卿知道的,当时都在传傅恒信贪恋荣华,负心薄情,忘恩负义,抛妻弃子,逼死丈人,还被写进戏文里,丢尽了傅府的脸面。

    而后的事,楚国的乞丐都知道了,傅恒信不再忌惮贾玲玲,释放天性,一口气纳了几房妾室,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傅恒信的风流韵事三天两头传出,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一句德不配位罢官。

    事已至此,傅恒信知道一切的事情都和楚君澜摆脱不了干系。有楚君澜在,他待在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收拾家当,连夜出发回了老家。

    再后来从樱桃口中听到的八卦,好像是傅恒信的妾室带球携钱财跑路了,孩子不是他的,钱也没了,更惨的是那个妾室还把宅子卖了。傅恒信、贾玲玲以及他们的儿子傅成峰三人流落街头,天堂地狱眨眼之间,令人唏嘘。

    傅成峰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苦,文不成武不就,却无自知之明,自认为比楚君澜强,一心学楚君澜从军博取功名。贾玲玲虽然不怎么认可,但是她爹死后,家族还有他爹同僚全部跟她撇清关系。傅恒信靠不住,她的余生只能寄希望于儿子身上,无奈同意了。

    傅成峰的武艺就是花拳绣腿,没两天就断了腿,送了回来,两个好吃懒做的男人靠着贾玲玲替人日夜洗衣过活。

    贾玲玲一家的遭遇如同复制,大概是他楚君澜的手笔吧,这个老狐狸,万万得罪不得的。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楚君澜手里的小柳枝在凤卿的眼前晃晃。

    凤卿轻轻扯住柳枝尖,淡淡笑道,“我在想王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逢战必胜的”

    相处得久了,凤卿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压根不会武功,病娇一个。

    楚君澜柳枝指指自己的头,“我有你没有的”

    凤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楚君澜是在变戏法骂她傻呢,冲着他离去的背影骂了句,“你才没脑子呢……”

    瞧见冬月端着茶走近,她才把后面的话收回,不过冬月脸上没什么表情,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了。

    这也不能怪人家冬月,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冬月都习以为常了。在冬月心里,凤卿与楚君澜脾气互补,般配得很,皇后娘娘也甚是满意,偏偏公主对安逸王无男女之情,死活不同意。

    “公主,喝茶”

    凤卿接过茶杯,轻扣几下,喝了一口,清香润人心脾,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茶杯,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唇微微勾起,眼底皆是笑意,“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妥妥当当”冬月恭恭敬敬道,心中却另有疑虑,五公主与英勇侯府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处处针对英勇侯府,若说为了九皇子的事,她是万万不会信的,公主殿下最巴不得九皇子出丑看笑话呢?不过她还是有身为婢女的自觉,主子的事莫问。

    “是吗?戏台已经搭好,这唱戏的人也该陆陆续续登台表演了,我很期待这场精彩的戏”凤卿虽然依旧在笑,但是眸子骤然变冷,起风了,吹皱这春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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