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瘸着腿,火速下楼。

    萧则拖着杨曦颜,胳膊上缠着绷带。

    叶栀跟他一起架着杨曦颜,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萧则才爬起来,立刻垫脚给她掐人中。

    好一会儿,杨曦颜才缓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

    第一句就是:“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萧则被她吵了几个小时,耳朵已经嗡嗡作响,实在受不了,抬手一劈,直接把人打昏了。

    叶栀惊掉下巴:“你既然打算拍昏她,那刚刚还掐人中做什么?”

    萧则没什么好脸色,“先把人拖去客房。”

    两人手脚并用,终于把杨曦颜安安稳稳地放到床上。

    萧则这才终于松口气。

    他累麻了,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

    懒懒地耷拉着眼皮,睨了叶栀一眼。

    只一眼,他就想起来今天下午刘邺枫的所言所行,以及那个录了她指纹的手机。

    那般亲密,十有八九,就是情侣。

    如鲠在喉,他胸膛里窜动着一股火气,眯着眸子冷哼:“叶栀,你真是……”

    真是什么?

    招蜂引蝶的坏女人?

    折磨人的小妖精?

    朝三暮四的烦人精?

    他也不知道怎么骂她,扁了扁嘴,把话咽下去,耷拉着眸子,不说话了。

    小小一团,忧伤且惨淡。

    叶栀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呵,没事,就是因为勾搭你,让我前女友揍了一顿。”这话夹枪带棍,刺耳得很。

    叶栀一时语塞,弯腰看了眼他贴了邦迪的膝盖。

    萧则麻利地从兜里拎出一支药膏,天价好物,祛疤的,“给我上个药。”

    叶栀于是撸起睡衣的袖子,小心仔细地给他上药。

    越上她越觉得这一架甚是惨烈,淤青遍布,还有血痕,简直不忍直视。

    萧则见她时不时给自己的伤口吹吹气,心情又好了起来,拈着她的下巴,黑眸笑意盈盈:“等着,老……”

    刚想说“老子下次巴拉巴拉重振雄风”,突然想起叶栀似乎更吃苦情角色,萧则思维一跳,立马开口:“老实几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可是表情没跟上,还是笑意盈盈的,故而说道一半,他不得不舔舔舌头上的伤,逼出一点泪花来。

    啊这……

    这就是传说中的——笑着笑着就哭了?

    叶栀被他的坚强深深感动了,收回自己的下巴,睫毛下附上一层阴影:“对不起,怪我出了个坏主意。”

    如果他故作苦情,换来的是小叶子的自责,那他——go ahead!

    萧则又开始演戏,小声吸了吸鼻子,“乌乌,好痛啊,你把手放这,给我暖暖。”

    他拉着叶栀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叶栀因为自责,肉眼可见的枯萎了,忧心忡忡,神色黯然。

    萧则向来善于观察人心,也喜欢将人性玩弄与股掌之间。

    玩弄叶栀,于他而言,简直就是送分题。

    就像这样,再让她自责几次,以退为进,也就成了。

    可偏生,偏生他心里也跟着揪痛,就……瞧不得她这副伤心的模样。

    他叹口气,自己也不知为何叹气,语重心长地对叶栀说:“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抬头看我。”

    她抬头,对上一双淡然孤绝的黑眸。

    “这就是为什么好人活不长,坏人却能长命百岁。”他嘴角带抹讥诮,“你要想怎么帮我出气,不是在这浪费感情自责。”

    叶栀皱了皱眸子:“可是……”

    “你颓废有什么用?”萧则戳戳肩膀的淤青,“过来给我吹气,今晚你听我使唤。”

    “奥。”她小猫一样嗷嗷应下,凑过去照办。

    也就几秒钟,她就停了,坐回原位。

    萧则诧异:“你的自责就那么几秒?”

    叶栀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眼时间:“零点,今晚已经过去了,你使唤我的时间结束。”

    萧则:“……”

    她还真是精打细算。

    叶栀拿药酒给他揉开淤青,眉眼温柔清浅,萧则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有点失神。

    他不觉翘起嘴角。

    瞧啊。

    狠辣的小白花,就算正算计着别人,模样也呆呵呵的。

    “叶栀,你想什么呢?”

    叶栀迷迷糊糊地开口:“这事不能以暴制暴,就像未进化的野人,我在想——”

    萧则抬眸睇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不稀罕公家的公道,如果你稀罕,那这事就走程序。”

    萧则嗤笑:“我也不稀罕。”

    叶栀含笑,“果然还是自己动手比较爽。”

    萧则戏精地缩了缩身子:“不要大半夜地说这种怪话!”

    叶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几秒才get到他的点。

    “……”

    一整个大无语!

    这是什么老司机?

    好久,叶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没事。”

    萧则也不想逗得太过,打了个哈欠:“不早了,睡觉去。”

    他麻溜起身:“我去睡客房。”

    叶栀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念了句:“谢谢你,等着我。”

    她捏紧了手里的剧本。

    萧则一手揣着西裙口袋,酷酷倚着门框:“好啊,那我先给你留着。”

    要是等他动手,小叶子就没得玩了。

    ===

    叶栀最近总是梦到萧则小时候的事。

    那些惨兮兮的,很细碎的小事。

    这一夜,她做的梦阴森森的。

    蕨类植物。

    她只在生物书里见过的蕨类植物。

    还有高大的棕榈,就像侏罗纪恐龙的家。

    这应该是南方?

    在集装箱的仓库里,她身后还护着一个小姑娘,白白嫩嫩,扎着小辫子。

    只是脸色已经惨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哥哥,不会被发现吧?”

    “闭嘴。”

    两人都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但她会反手解扣子,能打开背后小孩的束缚。

    “我好怕……”

    “闭嘴。”

    两人挣开绳索,她弯腰把绳子套了个结,拴在把手上,绕过架起的勾栏,只要一拉扯就能轻松抽离。

    “抱着剩下的绳子,躲到箱子后面。”

    小女孩颤颤巍巍地躲了过去。

    她走到门前,哐哐一阵乱敲,而后迅速跑开。

    果然,守门人骂骂咧咧的过来了,门一开,仓房竟空无一人。

    他正纳闷,迈着步子摸索,就听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守门人摔了烟头,骂了句脏话,夺门而出。

    他以为两个小孩跑出去了,实则是她抽了绳子,用假象迷惑傻子罢了。

    她趴在门上,听见脚步声远了,这才拉着箱子后瑟瑟发抖的妹妹逃走。

    可小孩子哪里是大人的对手?

    兜兜转转,她们还是听到了那波人的交谈声。

    躲在巨大的木箱子后,她们听见蹩脚的汉语:“乖乖出来,否则就割了舌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后的妹妹吓得开始啜泣。

    她刚要扭头说话,背后就被一双小手狠狠地推了一把。

    她趔趄地跌出箱子的掩护,完全暴露在恶人眼前。

    “萧芷蓝!!”

    “乌乌,是他带着我跑的,是他!我没想逃走的!蓝蓝一直都很乖……”

    ……

    周围看管他的人,穿着黑色背心,迷彩背心,露出健硕的麦色手臂。

    二手烟的味道扑面而来。

    萧芷蓝给人捆成了个毛毛虫,虽然被胶带封着嘴巴,却还能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她觉得有些心烦。

    眼前是水泥钢筋铺就的铁轨,他们就在铁轨旁边晒太阳。

    有架摄像头对准了她们。

    阳关刺目,她眯着眸子定睛一看,铁轨上绑了个小孩,和他们年纪相仿。

    “给你们看看,爸妈没权没钱,还想着逃走的小孩。”

    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车头越来越大,就像吃人的魔兽。

    她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碾压的一瞬间,没有什么血溅三尺,只有密密麻麻的血雾,如同纷纷扬扬的燃料一般。

    “俩孩子,选一个吧。”

    “芷蓝!我要芷蓝!我只要芷蓝!多少钱我都给,项目我也不抢了!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啧,那男孩儿怎么办呢?”

    “谁管!我只要我的女儿!”

    ……

    “萧则,你妹妹哪去了?不是说要跟着她看着她吗?”

    “你是哥哥,你要保护她呀,去,把她找回来。”

    “诶呀不危险,咱们是出国旅游的,又不是谈生意。”

    ……

    “乌乌,是他带着我跑的,是他!我没想逃走的!蓝蓝一直都很乖……”

    ……

    叶栀醒了。

    心里冰凉冰凉,可眼角的泪,还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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