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舅舅,可惜离自家颇远,她也就只幼时见过,可惜因年幼印象极淡,后来舅舅举家外放便再未曾谋面。

    叹惜之余,姜沅宁忽然冒出些想法来。

    便是日后能与侍郎府姜氏一族划分开,储君之争,未来数月甚至数年间这京城也不是好居之地,倒不如早些躲出去避祸。

    有上一世惨死前往岭南之地的经历,姜沅宁下意识想要背其道而行之,而眼下舅家所在的北地,正是个去处。或者,就算不往北地那么远,也合该让祖父或者父亲调离京城外放。

    综上种种,告知家人长辈避祸的心也越发坚定并急躁起来。

    但就算告知,也不能太过突兀,总得寻个或制造个时机。

    眼下又近岁终,是前世家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看着眼前其乐融融欢笑的祖母和阿娘,婆媳两个在她走神时不知方才说了什么,笑的开心,她就不想打破这最后一个团聚佳节。

    转念又想,若能避过逃过此劫,日后方能有更多个春节可过。

    定下主意,遂悄悄出了青松堂。

    “咦,阿宁呢?”

    正要问问孙女要不要选块皮毛做件斗篷的云氏,一偏头,看见厅中没了孙女的身影。

    “许是出去了,”肖氏也没留神姜沅宁动静。

    “我想着,让阿宁选块皮毛做件斗篷,叫人赶制出来,年后出门穿。过年,阿宁又长大一岁,这衣裳做的俏丽些,我瞧着这块红狐的就很衬她。”

    越是上上年岁,越喜欢小姑娘家穿的火亮些。

    肖氏却在长一岁里,想到了旁的,往婆母跟前凑了凑,“方才收到陈家夫人的帖子,明日约儿媳一道去西市清茗斋选茶去。”

    说是选茶,其实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毕竟府里每年的茶叶都是有固定采买处,不过掌家娘子亲自再选些茶也是有的,尤其是年底这当口。

    这也是侍郎府上遇到了陈家夫人时,两人寒暄间暗暗约定,只是她没想到陈家夫人还是个急性子。

    云氏顿时了然,“这是有相看之意了,”并不是问话,“陈家二子目前看着不错,但阿宁尚小了些,也不必太着急。”

    说着,眉宇间带了些踌躇,“若是有可能,我是不愿叫阿宁吃旁人苦楚。”

    婆母尚且如此,云氏又何尝不是,犹豫了下,道:“陈家二公子已然是上选了。”

    从陈家夫人透露出看中了自家阿宁时,她便叫人暗中去查了陈二公子了解了一番,是个行为端正清雅的文人书生,似乎家里已经为其打点,年后或可入仕。

    再细致些查到的,也算是洁身自好,从不往来烟花之地,倒是听说身边伺候的有两个丫鬟或已收房,然陈家家风清正,若真要结亲,他们提些要求对方或可答应。

    肖氏倒想给女儿寻个没有通房身心皆一的女婿,奈何太过不好寻。她自己能寻到夫君当然已然是大运气,而婆母跟公公则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不知自家女儿能否也有如她们婆媳这般幸运,但她会尽力帮女儿争取到。

    对儿媳尚且没有塞人,到了孙女这里,云氏自然与肖氏一般想法,想让孙女也找个一心一意只她一人过的孙女婿,“还是多看看,不着急,咱们阿宁这般好,不能委屈了她。”

    “是,母亲,”肖氏说着,忍不住道,“儿媳也多谢母亲这些年对我的疼爱。”

    云氏轻拍她的手,眼角堆起些纹路,“都是一家人,至亲,该当的。咱们不图那大富大贵,但安稳舒心过活总归能靠自己把握住的。”

    都是女子,都是从媳妇过来的,给媳妇添堵往儿子房里塞人的做法,云氏从不认同。

    什么妻子怀孕时,要给丈夫置通房妾室伺候他,莫委屈了他,大着肚子还要看他睡旁的女人,除非没心或脑子坏了,不然哪个心里不膈应不难受?

    什么丈夫不在身边外出时,也放个丫鬟通房之类跟着去伺候,什么妻子来月事哪几天不方便也要主动让丈夫去妾室睡旁的女人去,这是生怕给憋死,是不是?

    怎没见普通人家只妻子一个的男人委屈憋死,没见寺院的和尚们一辈子没女人给憋死,且还长寿呢。

    让她说,那些让妻子宽容大度的男人不过是管不住底下二两肉,也是那些自诩贤妻良母的人给惯的。

    反正,谁看着自己男人睡旁的女人,谁心里难受谁知道,那些被人称赞主动给丈夫纳妾送女人的妻子们,心里不定多憋屈。

    还有那打着什么开枝散叶给儿子房里塞人的婆婆们,是一个爹娘生养的儿女尚且各种矛盾不和,何况那隔了肚皮又矮人一层的庶子庶女们,斗的家乱是常态,灭家的都有。

    她与丈夫青梅竹马,只彼此一人,日子过的多舒心和美,更不会给儿媳添堵,做那等恶婆婆,不做哪搅家精的源头,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

    巳时中。

    “姑娘,夫人身边的紫云姐姐来了。”回到湘院后,一直在红木书案前正低头专心的姜沅宁听到香梅禀告,停下手中的笔,“请进来。”

    “是,”香梅回头打起右次间的帘子,“紫云姐姐,姑娘请您进去。”

    这右次间是姜沅宁平时用来读书写字绘画的地方,换言之,便是她的书房了。

    “姑娘,”紫云走进来,笑着行了礼。

    “可是阿娘有事寻我?”

    “是,夫人让婢子跟姑娘说声,打算明日带您去西市逛逛,买些年货之类,您若是有什么想买的,可以提前定好了。”

    姜沅宁皱了下眉,刚才从祖母那出来时怎没听阿娘提起,而且她已经打定主意年前这几天不再出门,为言明将来要发生祸事做准备。

    “劳紫云姐姐跟阿娘说,明日我就不去了,也没什么想买的,”她吃穿用度皆是富足,真的不缺物件。

    紫云是肖氏身边大丫鬟,对于肖氏要跟陈家夫人相看的事是知情的,夫人不跟姑娘言明,也是怕姑娘不自在,闻言笑着劝道,“姑娘就当是陪着夫人去逛逛,快年底了,西市那边也多了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之类,姑娘可以去选选。”

    但姜沅宁打定了主意,“不了,我这几天都不想出门了。”

    “是,那婢子这就去回复,”紫云看她真不想出去,只能应下,回去复话。

    姜沅宁也没多想,以为真的就是肖氏想带她出去买年货,重新回到桌案前站定,垂头去看铺开的纸张。

    浅黄的宣纸上,用毛笔简单地勾勒出一些林木,石块,远处隐隐有似血骄阳,整面纸只作了十之有三,似有残缺的图只画了了一小部分,其余留白处似云雾缭绕。

    这只是其中一张,旁边另有两张已经干了笔迹的摞在一旁,皆是不同的景象,线条也尤为潦草。

    皆是前世姜氏一族流放之途径处。

    又添了数笔后,姜沅宁方将画笔颜料收起。

    早先她在女子学堂读了几年书,琴棋书画等也算是稍有涉猎略懂些,绘画勉强能看的过眼。加上如今又多现代一世记忆,彼时学过些素描彩铅,糅合些后代绘画技艺,两下里结合,更重写实,恰适合她眼下打算需要。

    等画纸晾干,她轻轻拿起与旁边先前画好的两张摞在一起,才叫丫鬟们打水洗掉手指染上的颜料。

    看看漏刻,差不多近午时了,铃兰也过来问,“姑娘,午食是您自己吃,还是去寻夫人、老夫人?”

    “将食盒提来吧,”既然要准备做戏,当然要周全些,“简单吃点就行,没什么胃口。”

    说着,还捂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盹的样子。

    可惜她不是学表演的,演艺有限,能自然地做出这些样子已经尽力了。

    还好,效果不错,铃兰顿时担心地看了过来,“姑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不是昨天猛地大开窗子又吹到风了?

    一旁的香桂也担心地望过来,眼见着两人要误会,姜沅宁忙道,“就是昨晚没睡好。”这话也不假,因一肚子心事,她昨晚的确没睡好,或者说自重生回来,除了喝安神汤的夜晚,基本都睡不踏实。

    又可见,只要头顶上被牵连祸家灭门大刀一日不除,她便无安眠日。

    铃兰闻言,忙让小丫鬟去取食盒,好让姑娘吃了午食休息。

    而主院那边,得了紫云回禀的肖氏,原想着午间吃饭时女儿过来与她透露一二明日去西市的缘由,近午又听下人来传话不过来用午食了,便索性等晚食时再说也不晚。

    左右就算提前准备也不过是些衣裳首饰,这些阿宁那里都不缺,便是明日出门前临时搭配都不晚。

    谁知到了半下午,却又收到来自陈家夫人的信,信上与她抱歉说明日无法赴约了,陈家夫人午时不慎扭了脚踝。

    见此,肖氏自然是托来送信的陈家下人转自己关心之意,“与你家夫人说,等她好了再一块出门逛街,好好养着身子才最是重要。”

    “是,婢子代我家夫人多谢夫人。”

    一番客气后,肖氏身边的嬷嬷代她出去送了陈家下人离去,肖氏对身边大丫鬟叹了口气,“这事弄得,”她本都想好了,若相看顺利,趁着年底女儿亲事差不多就能有个五六成了。

    陈钰是目前她觉着最好的一位郎君,又有陈家夫人透露出年后要入仕的信息,肖氏总想着赶早不赶晚,趁着没入仕前定下最好,毕竟也不一定就只有自家看中了陈家陈钰的好。

    但如今陈家夫人的脚一崴,再加上过年,这相看怕是要拖到正月中下去了,这事却又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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