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
库里南停的街角对面是一个巷子，两边围墙长了一些高大的树木，风刮过树梢，哗啦哗啦响动。
这一片的小区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待拆区，明明还没有到半夜，巷子四周已经黑灯瞎火，没有人从路上走过，连狗叫声都没有。
库里南的引擎声熄灭，盛放随手关了车灯，又把车子也关了。
付青橙半蹲在路边，头抵着膝盖一动不动。
其实她心里有一点害怕，可是她不想盛放知道，所以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路边自己的影子。
盛放不知道在身后做什么，付青橙听到他的脚步声，但不是往自己这边，像是朝后走了。
付青橙转过头，旁边果然没了盛放的影子。
库里南还停在路边，他应该不会丢下自己的车就这样走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前面方才经过的一家药店前，盛放拎着一袋东西从里面走出来。
白色的塑料袋勾在手上，盛放拿着手机，走到她面前。
他的眼睛漆黑，付青橙抱着腿抬起头。
对上她的眼睛，盛放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他在她面前俯下身。
“帮个忙？”
盛放虎口划了一道口子，付青橙坐在副驾驶，腿上摊着棉签和碘伏。
车里的顶灯被他重新打开，光线集中在他虎口受伤的地方，付青橙垂下眼，对着他划出血迹的伤口，用碘伏来回擦了几遍。
塑料袋里有创可贴，付青橙做完消毒，撕下包装，拿了一个贴在他手上。
她处理得还算麻利，盛放对着自己的右手左右看了看，付青橙看他脸上没有露出不满，转回身，把放在自己腿上的医用品收好。
因为替他处理伤口，付青橙不得已坐上他的车，盛放将手机丢到扶手箱，转过头，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下。
“回学校？”
人既然已经坐上来，现在再下去似乎有点不给他面子，付青橙不是拗脾气的人，何况他受伤也是因为帮她打渣男。
付青橙没有说话，按下车窗，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
“嗯。”
*
调转车头，库里南发动引擎，突突两声，盛放踩下油门，车子驶离巷子，往市区的主干街道开去。
熟悉的街景回到视线，付青橙心里已经没了方才在巷子里的不安，她靠着座椅，头偏向窗外，城市五彩斑斓的夜景从她脸上掠过。
盛放单手扶着方向盘，他没有开音乐，眼睛看着前面，控制驾驶速度。
环境安静，付青橙又闻到他身上烟草掺着皂角的清香。
发现自己无意间又开始注意他，付青橙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付青橙转过脸，眼睛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忽悠你了？”
盛放坐在驾驶座，他的手机放在中控台，低眼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他从扶手箱取了一副耳机戴上。
“没有吗，你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明明往右看了。”
盛放侧过脸，拍了拍方向盘，“你不知道眼睛往右看，心理学上是表示撒谎吗，何况你说的时候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付青橙，下次把话练好了再说。”
付青橙脸不禁一红，顿了顿，她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可是车里空间小，再怎么躲，她还是避不开他的目光。
付青橙只好把头重新转向窗外。
似乎察觉了她的逃避，盛放胸腔哼出一声笑，打着双闪，他把车停在路边。
付青橙抿了抿唇。
窗外刮过的夜风吹在脸上冰凉，盛放停了车，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驾驶座，眼神落在她身上。
付青橙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开口，安静了一秒，她垂下眼睛，声音很轻地说，“不是我不想，是我现在没有钱。”
在一个外人面前透露自己经济的窘况，付青橙其实不太好意思，她转过脸，神情别扭地说，“等我有钱了，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欠他，住院那次是，这次也是。
“既然没钱，今天的饭钱你是怎么付的？”
盛放目光放在她身上没有离开，“找人借的？”
“是苏斐付的。”
其实付青橙挂在海鲜网上卖的腊梅本来还有几千块，只是这些零碎的钱她觉得交给盛放不合适，所以打算今天用来请他吃饭，没想到苏斐昨天就把饭钱预付了。
盛放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她说完。
“你打算怎么办，分手最忌讳的就是有债务关系。”
“我又没说要和他分手。”
付青橙嘀咕，“而且现在他还在住院——”
咔哒——
付青橙话还没说完，盛放身上系着的安全带解开，他垂下眼皮，伸手按下旁边的插片卡扣。
“不分手留着煲汤吗，付青橙，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付青橙原本是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解释，被他反过来质问，心里诧异，又不由得有些恼怒。
前面正对着后视镜，付青橙抬起头。
看到镜子里自己生气的样子，付青橙忽然想起现在还在他车上，在别人的地盘，不好发脾气，于是她收敛怒意，一张脸微微偏开，“他被你揍得昏迷不醒，就算要说分手，也得等到他清醒以后。”
顿了顿，她又说，“还是要见面谈的。”
一辆车经过街边，付青橙听到突突突的引擎声，重新把身上的安全带扣好。
盛放手指放在方向盘上，付青橙看他坐在驾驶座一动不动，皱了皱眉。
越过两人之间的扶手箱，她手按在车标上敲了两下，“该回学校了，校草。”
*
这条路距离京北大学还有一段路程，空气凉爽，车里没开空调，付青橙半边身子靠着椅背，将车窗开到最底。
头发扫到脸上有一丝痒意，付青橙头抵着玻璃，看外面滑过的夜景。
滴答——
正看得出神，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忽然滑下一道水迹。
付青橙脸上一凉，她移开身，手刚摸上脸颊，一阵风刮进车里。
暴雨噼里啪啦落下，飞溅的水珠在地面弹跳，迸溅到车里。
车垫被打湿，付青橙的衣服也溅上雨水。
盛放把左右两边车窗关上，十字路口红绿灯变换信号，他调低车速，在马路中间停下。
付青橙脸上的水迹还没有擦干，看到他关上车窗，她反应了一下，手伸向旁边的扶手箱。
还没有碰到纸巾盒，盛放的手先伸了过来，他抽出两张纸，递到她手里。
他反应总是比她快，付青橙愣了一下，盛放转过头，见她不接，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下。
“发什么呆，拿去把脸擦干净。”
付青橙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场雨来势凶猛，马路后面的车接二连三被堵在路上，看着前面一片亮着的红色尾灯，付青橙视线下移。
中控台的时间精确到秒，付青橙擦干净脸，认真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11:05
睁开的眼睛瞬间又闭上，吸了口气，付青橙泄气地把自己摔向后面的靠椅。
“你送我回家吧。”
过了一分钟，付青橙沮丧地开口。
盛放正歪着身子靠着座椅，大约知道这条路会堵很久，他从中控台捞过手机，眼睛盯着屏幕打起游戏。
“不回学校了？”
“到门禁时间了，我进不去了。”
付青橙说，“要不，你随便把我放到哪个酒店也行。”
“那怎么行，而且这附近也没酒店。”
盛放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住酒店要花钱，以你现在的经济情况，这笔支出应该算大的款项吧？”
“那我也不能露宿街头啊，算了，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虽然可能会遭爸爸妈妈盘问，也比她找不到地方过夜好。
盛放转过头，他看了她一眼，把那局没打完的游戏按了暂停。
“这个点回去，你爸妈应该已经睡了吧，下这么大雨，你回去这么晚，不怕父母担心？”
怎么可能不怕，可是她找不到地方休息，除了家，她还能去哪里？
裴青蓝家？网吧？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
不行，都不可以。
付青橙把所有可以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她摇摇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谁说没有地方。”
盛放坐在旁边，忽然开口，“盛一碗。”
盛一碗？
听到这三个字，付青橙先是愕然，接着就觉得他在逗她，她笑了笑，端正身体，眼睛看向外面飘落的雨。
“盛放，你是故意的吗，叫我去你们聚餐的地方过夜？”
付青橙觉得离谱，又觉得他在耍她，心里闷了一口气，她呼吸不畅地说，“骗我很好玩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盛放手指敲着方向盘，他转过头，“付青橙，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那你叫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没有床，又没有被子。”
估计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付青橙心气浮躁，她移开眼，没好气地说，“还说不是耍我？”
盛放忽然又哼笑了一下，他把耳机摘下，和手机一起丢进扶手箱的收纳盒里。
“谁告诉你那里没有床没有被子，你才去几次？见了几个房间？就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
盛放好笑地抬手扶住脸颊，“21世纪了，怎么还有你这种单向思维的人？”
“我不勉强你，你可以先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前方红灯跳转颜色，被堵住的汽车长龙缓缓向前移动，盛放眼睛看着前面，踩下油门，重新驾车驶入主干道。
这一片的小区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待拆区，明明还没有到半夜，巷子四周已经黑灯瞎火，没有人从路上走过，连狗叫声都没有。
库里南的引擎声熄灭，盛放随手关了车灯，又把车子也关了。
付青橙半蹲在路边，头抵着膝盖一动不动。
其实她心里有一点害怕，可是她不想盛放知道，所以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路边自己的影子。
盛放不知道在身后做什么，付青橙听到他的脚步声，但不是往自己这边，像是朝后走了。
付青橙转过头，旁边果然没了盛放的影子。
库里南还停在路边，他应该不会丢下自己的车就这样走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前面方才经过的一家药店前，盛放拎着一袋东西从里面走出来。
白色的塑料袋勾在手上，盛放拿着手机，走到她面前。
他的眼睛漆黑，付青橙抱着腿抬起头。
对上她的眼睛，盛放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他在她面前俯下身。
“帮个忙？”
盛放虎口划了一道口子，付青橙坐在副驾驶，腿上摊着棉签和碘伏。
车里的顶灯被他重新打开，光线集中在他虎口受伤的地方，付青橙垂下眼，对着他划出血迹的伤口，用碘伏来回擦了几遍。
塑料袋里有创可贴，付青橙做完消毒，撕下包装，拿了一个贴在他手上。
她处理得还算麻利，盛放对着自己的右手左右看了看，付青橙看他脸上没有露出不满，转回身，把放在自己腿上的医用品收好。
因为替他处理伤口，付青橙不得已坐上他的车，盛放将手机丢到扶手箱，转过头，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下。
“回学校？”
人既然已经坐上来，现在再下去似乎有点不给他面子，付青橙不是拗脾气的人，何况他受伤也是因为帮她打渣男。
付青橙没有说话，按下车窗，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
“嗯。”
*
调转车头，库里南发动引擎，突突两声，盛放踩下油门，车子驶离巷子，往市区的主干街道开去。
熟悉的街景回到视线，付青橙心里已经没了方才在巷子里的不安，她靠着座椅，头偏向窗外，城市五彩斑斓的夜景从她脸上掠过。
盛放单手扶着方向盘，他没有开音乐，眼睛看着前面，控制驾驶速度。
环境安静，付青橙又闻到他身上烟草掺着皂角的清香。
发现自己无意间又开始注意他，付青橙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付青橙转过脸，眼睛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忽悠你了？”
盛放坐在驾驶座，他的手机放在中控台，低眼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他从扶手箱取了一副耳机戴上。
“没有吗，你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明明往右看了。”
盛放侧过脸，拍了拍方向盘，“你不知道眼睛往右看，心理学上是表示撒谎吗，何况你说的时候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付青橙，下次把话练好了再说。”
付青橙脸不禁一红，顿了顿，她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可是车里空间小，再怎么躲，她还是避不开他的目光。
付青橙只好把头重新转向窗外。
似乎察觉了她的逃避，盛放胸腔哼出一声笑，打着双闪，他把车停在路边。
付青橙抿了抿唇。
窗外刮过的夜风吹在脸上冰凉，盛放停了车，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驾驶座，眼神落在她身上。
付青橙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开口，安静了一秒，她垂下眼睛，声音很轻地说，“不是我不想，是我现在没有钱。”
在一个外人面前透露自己经济的窘况，付青橙其实不太好意思，她转过脸，神情别扭地说，“等我有钱了，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欠他，住院那次是，这次也是。
“既然没钱，今天的饭钱你是怎么付的？”
盛放目光放在她身上没有离开，“找人借的？”
“是苏斐付的。”
其实付青橙挂在海鲜网上卖的腊梅本来还有几千块，只是这些零碎的钱她觉得交给盛放不合适，所以打算今天用来请他吃饭，没想到苏斐昨天就把饭钱预付了。
盛放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她说完。
“你打算怎么办，分手最忌讳的就是有债务关系。”
“我又没说要和他分手。”
付青橙嘀咕，“而且现在他还在住院——”
咔哒——
付青橙话还没说完，盛放身上系着的安全带解开，他垂下眼皮，伸手按下旁边的插片卡扣。
“不分手留着煲汤吗，付青橙，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付青橙原本是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解释，被他反过来质问，心里诧异，又不由得有些恼怒。
前面正对着后视镜，付青橙抬起头。
看到镜子里自己生气的样子，付青橙忽然想起现在还在他车上，在别人的地盘，不好发脾气，于是她收敛怒意，一张脸微微偏开，“他被你揍得昏迷不醒，就算要说分手，也得等到他清醒以后。”
顿了顿，她又说，“还是要见面谈的。”
一辆车经过街边，付青橙听到突突突的引擎声，重新把身上的安全带扣好。
盛放手指放在方向盘上，付青橙看他坐在驾驶座一动不动，皱了皱眉。
越过两人之间的扶手箱，她手按在车标上敲了两下，“该回学校了，校草。”
*
这条路距离京北大学还有一段路程，空气凉爽，车里没开空调，付青橙半边身子靠着椅背，将车窗开到最底。
头发扫到脸上有一丝痒意，付青橙头抵着玻璃，看外面滑过的夜景。
滴答——
正看得出神，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忽然滑下一道水迹。
付青橙脸上一凉，她移开身，手刚摸上脸颊，一阵风刮进车里。
暴雨噼里啪啦落下，飞溅的水珠在地面弹跳，迸溅到车里。
车垫被打湿，付青橙的衣服也溅上雨水。
盛放把左右两边车窗关上，十字路口红绿灯变换信号，他调低车速，在马路中间停下。
付青橙脸上的水迹还没有擦干，看到他关上车窗，她反应了一下，手伸向旁边的扶手箱。
还没有碰到纸巾盒，盛放的手先伸了过来，他抽出两张纸，递到她手里。
他反应总是比她快，付青橙愣了一下，盛放转过头，见她不接，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下。
“发什么呆，拿去把脸擦干净。”
付青橙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场雨来势凶猛，马路后面的车接二连三被堵在路上，看着前面一片亮着的红色尾灯，付青橙视线下移。
中控台的时间精确到秒，付青橙擦干净脸，认真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11:05
睁开的眼睛瞬间又闭上，吸了口气，付青橙泄气地把自己摔向后面的靠椅。
“你送我回家吧。”
过了一分钟，付青橙沮丧地开口。
盛放正歪着身子靠着座椅，大约知道这条路会堵很久，他从中控台捞过手机，眼睛盯着屏幕打起游戏。
“不回学校了？”
“到门禁时间了，我进不去了。”
付青橙说，“要不，你随便把我放到哪个酒店也行。”
“那怎么行，而且这附近也没酒店。”
盛放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住酒店要花钱，以你现在的经济情况，这笔支出应该算大的款项吧？”
“那我也不能露宿街头啊，算了，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虽然可能会遭爸爸妈妈盘问，也比她找不到地方过夜好。
盛放转过头，他看了她一眼，把那局没打完的游戏按了暂停。
“这个点回去，你爸妈应该已经睡了吧，下这么大雨，你回去这么晚，不怕父母担心？”
怎么可能不怕，可是她找不到地方休息，除了家，她还能去哪里？
裴青蓝家？网吧？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
不行，都不可以。
付青橙把所有可以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她摇摇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谁说没有地方。”
盛放坐在旁边，忽然开口，“盛一碗。”
盛一碗？
听到这三个字，付青橙先是愕然，接着就觉得他在逗她，她笑了笑，端正身体，眼睛看向外面飘落的雨。
“盛放，你是故意的吗，叫我去你们聚餐的地方过夜？”
付青橙觉得离谱，又觉得他在耍她，心里闷了一口气，她呼吸不畅地说，“骗我很好玩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盛放手指敲着方向盘，他转过头，“付青橙，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那你叫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没有床，又没有被子。”
估计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付青橙心气浮躁，她移开眼，没好气地说，“还说不是耍我？”
盛放忽然又哼笑了一下，他把耳机摘下，和手机一起丢进扶手箱的收纳盒里。
“谁告诉你那里没有床没有被子，你才去几次？见了几个房间？就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
盛放好笑地抬手扶住脸颊，“21世纪了，怎么还有你这种单向思维的人？”
“我不勉强你，你可以先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前方红灯跳转颜色，被堵住的汽车长龙缓缓向前移动，盛放眼睛看着前面，踩下油门，重新驾车驶入主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