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有需求的......

    你在这方面完全是个小白..

    陈风胜利似地看着我,满脸揶揄讽刺。

    我自然万万没想到,平常人前温文节制的他,此时居然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他与我单独相处时,一向强硬,我俩针锋相对的次数不再少数。这种风格突变、犀利的一招打得我措手不及。

    两颊滚烫,脖后根阵阵热气上涌,浑身莫名燥热。

    我故意不去看他,装作若无其事,轻松向柔软宽大的沙发靠背一仰,慢慢拿起刚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那本经济学人,强迫自己盯住某一页,尽力让通红发热的脸上看起来漠无表情。

    我能感觉到,陈风的目光还落在我身上。不敢抬眼看他,心绪混乱如麻的同时,又不禁好奇,现在他看我的眼神里是什么,打趣,嘲弄,揶揄,还是刚才转瞬即逝的暧昧。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悄悄从杂志上头打量他。他已经转回电脑工作,还是那么认真、专注的帅气。不敢总是偷看他,我勉强把注意力放在手里这本经济学人上面......叙利亚局势,大数据时代用户隐私保护,纳斯达克股市走势,巴黎时装周新风尚,维也纳文化长廊变革......英语生词多,各种双关比喻反讽,有些内容对于大一的我来说还有些难懂,脑子里煮成一锅粥。

    哈欠连天,我把经济学人放回茶几,轻轻拿起放在茶几角落的那本封面朝下的书。

    居然是一本英语原版的《惊情四百年》。

    像陈风这样的家伙,也会看这种荒诞不经的小说吗?哥特式恐怖,黑暗,悬疑。绝望的爱情.....吸血鬼。这些似乎跟这个表面总是温文有礼、明朗节制的完美男神毫无关系。

    虽然他其实很腹黑,至少我以为如此。比如,他明明在人前一副阳光明媚、彬彬有礼的形象,与我单独相处时却总是对我冷脸相对,甚至颐指气使,有时更不惜冷嘲热讽。

    他这种人前人后形象的强烈反差,让我看透了他性格里虚伪的一面。

    我讨厌虚伪,因为我厌恶我自己的虚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风的这种性格,反而却像一个万能黑洞,强势地吸引着如一个无力小行星的我,直至把我吞没。

    内心深处,我总觉得,我能理解,我能深深体会他的心情。当一个人习惯了在人前掩饰自己的时候,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就变成了蜗牛的外壳,脱也脱不掉了。

    可陈风不是一只蜗牛。他不需要像一般人一样费力攀爬。

    我经常好奇,像他这样拥有一切的完美男生,究竟为什么还要这样费力掩饰自我呢。

    听说他家世很好,除了高考高分低就选择了南大这样一个十分无闻的大学以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个疑点。阳光满身,沉着的王者风范,节制认真,低调腹黑。

    这样一种矛盾的性格让我深深迷恋。是的,无论我在心里如何极力否认,我已经不可救药、无可自拔地迷恋上了他。

    最初得知陈风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我”时(南大十年以来高考两个最高分),我不过对他心生淡淡的好奇,警觉、理智地与人群中耀眼的他保持距离,没想到残忍的巧合(我对他的无心得罪)亦或是陈风的蓄意报复,还是把我硬生生拉倒他的身边。

    我知道,未来我只会成为无数个为他默默心碎的女生之一,而且是最普通、最让人贻笑大方的那个。

    一只灰不溜秋、永不可能化成天鹅的丑小鸭,看上熠熠闪光的王子。

    这种爱注定是禁忌的。只能偷偷地、偷偷地.......

    就像我自己,在陈风面前,永远装作若无其事,站得远远的,却秘密地渴望了解他更多。

    捡起这本经典的吸血鬼小说,书背上贴着图书馆索引标签。我沉吟着,最后实在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是谁的书?"

    陈风不答,只顾盯着电脑,右手滑动鼠标。他工作狂的样子,虽然让我着迷,可是他这种惯常对我爱答不理的态度,真得也让我特别抓狂。

    "这本《惊情四百年》是你的吗,陈风?",我被迫提高音量。

    "不要忘了,你应该称呼我学长。"

    陈风头也不转,毫不客气地说。随即,他又抛下一句,"我从图书馆借的,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偶然发现原来你也会看这本书,一本我已经读过一千遍、一万遍的绝望的爱情故事。

    "嗯。怎么.......你喜欢看这种书?"

    我故意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掩饰内心的小小雀喜。

    微不足道的快乐,是因为心里抑制不住地闪过暗恋的人独有的悲催可怜的念头——似乎又发现了我与他的一个共同点......

    陈风打字的手速似乎停滞一拍。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觉得这本书是哪种书,我不应该喜欢?"

    我楞了。确实我在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把由这本书改编的同名电影里包含的许多元素带入进去。对爱情的诠释,原书本没有那么强烈。所以,我和陈风的欣赏点可能根本截然不同。

    "我想我明白了。"不等我回答,陈风又说道,边说边快速打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这本欧洲有史以来最经典的恐怖小说不适合我。"

    他忽然停下打字,扭头看我,脸上又现出那种半是暧昧半是嘲弄的微笑。

    "还是这本书里面某些的艳情段落,又让你浮想联翩,以至于你对我的为人又做出少儿不宜的主观臆断。"

    这番一改他沉稳习惯、连珠炮似的突袭,再次打得我措手不及。

    可恶的家伙。看着他继续若无其事工作的侧影,我在心里暗骂。脸肯定又红了。

    我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之前那么多次跟他吵起来。现在吃他这么一记无名闷棍,心里就是再好奇,也绝不肯再追问。

    闷闷拿起书,向柔软的沙发上一仰,百无聊赖地翻读起来。屋子里暖烘烘的热气,与故事城堡里的阴冷形成对比,烘托着我的睡意。

    俊美的吸血鬼伯爵,身着华服,挽着夫人手臂,漫步在绿茵草地。明亮阳光下,我像一个硕大气泡,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下面滑稽的一切。

    这里是南大,主楼旁边大草坪,春光明媚,高大的白杨卫士嫩芽初吐。伯爵正在亲昵地抚摸夫人的脸颊,他身材瘦削高挑,眼神明亮,被他搂着的夫人,穿着粉紫色蕾丝及地蓬蓬裙,偎依在他怀里。

    伯爵下巴抵着夫人头顶,一只手摩挲她的秀发。伯爵夫人身材微胖,被俊美的伯爵搂在怀里,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搞笑。

    她身影看着这么眼熟,平凡的相貌,熟悉耐看,这不是我自己吗?我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浮在半空中的我不禁感叹。

    等等,怎么会有两个我自己......那一身华服的吸血鬼伯爵,不正是陈风吗?

    陈风正深情地看着我,红薄的唇如此性感,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颊,侧头,闭上眼睛,缓缓吻下,我也羞涩地闭上眼睛,紧紧搂住他结实的腰身。

    半空中的另一个我脸红耳热地看着这一切。

    深情拥吻,双唇就要融合......

    突然画风骤变,春天的南大变成了白雪皑皑的阴冷古堡,半空中的我消失了,我只有一个我,正被陈风紧紧扼在怀里。不,陈风也消失了,缠住我的是德古拉伯爵,苍老、诡异的惨白面容,瘦骨嶙峋的手,触肤冰凉。吸血鬼没有咬向我的脖颈,只是狞笑,笑中饱含嘲讽,眼神像极了陈风。他一只手紧紧将我缚住,另一只大手,指尖舒展,以一种无厘头的搞笑姿势,轻轻戳我的脸。

    戳,戳,戳......一切画面都消失了,只剩脸颊被戳的触感,真实,微凉。

    别动,我要睡觉。我愤怒地嘟囔,可是戳脸的动作不依不饶地持续,挣扎着,我努力睁开眼睛,手一边四处摸索,费力拽起一样东西,使劲儿向前扔去。

    梦魇挣脱,我终于醒了,陈风正站在我面前。

    他已经穿上外套,黑色羊绒风衣,经典英伦风,衬得他身材愈挺,肩宽腿长。手里正拿着一根废弃的钢制长教鞭,我的墨绿风衣,难堪地躺在他脚下。

    “起床气还挺大的。”他看着我,脸上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弯说着腰捡起羽绒服,轻轻扔到我腿上。

    突然而来的尴尬觉悟,打跑了我醒后的所有懵懂。我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居然在学生会办公室睡着了,就在陈风办公桌对面的这张长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他刚才一定在试图用那根教鞭把我戳醒,而我把缠住身体的羽绒服砸到他身上。

    天哪!迟来的地缝,怎么还不赶紧到来,让我快点儿钻进去!

    我狼狈起身,浑身热烘烘。外面天色已暗。已经下午五点多。我居然在这里睡了一下午。

    陈风正倚坐在他办公桌前面的那张椭圆会议桌上,低头玩手机,背对着我。

    他这是在等我吗?我赶紧用手机照着,理一理蓬乱的头发,拽拽毛衣,一边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要再熬夜。

    “走吧。”羽绒服未及穿上,我已忙乱地走到陈风身旁,平常被他虐待惯了,他这种绅士又耐心的等待,让我受宠若惊。

    他瞅一眼我手中的羽绒服,又轻轻打量我的厚毛衣,皱了皱眉头,“你最好到一楼大厅再穿外套,过渡一下,屋里捂得太厚,容易着凉。”

    “嗯,是呢,是。里外温差太大了。”我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承。

    空气里充斥着浓密的尴尬。

    外面寒风清新,白雪映着暮色。

    陈风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面无表情地,不紧不慢走下主楼台阶,我静静跟在他身边,思绪翻飞。

    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安静地站在主楼小广场的喷水池旁,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我则在心里别扭地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找借口说去图书馆,礼貌又尴尬地跟他道别。忽然一眼瞥见主楼东侧大草坪的一角,朦胧想起自己刚才那个荒唐的怪梦。陈风站在草坪上,搂着我,深情拥吻。

    他要是知道了我对他做这样的梦,会作何感想。

    偷眼看他,他的脸在迷蒙暮色中看起来像希腊雕像,沉静美丽。我的心,又小小颠了一下。

    “一起去吃饭吧。”陈风突然开口,目视前方。

    “嗯?”

    “吃饭。”

    “什么?”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是猪耳朵吗?”他不耐烦地说,斜看我一眼,目光与我的不期而遇。

    这是陈风与我第一次在工作之外独自相处。去餐厅的路上,引起不少人侧目。很多人都认识他这个高大帅气的学生会主席,也有很多人认识像一只小灰兔似的跟在他身边的我,学生会主席的小兵,学校的怪胎,苏原。

    食堂二楼,楼梯左手边先是一家装潢平庸的中餐厅,这里是南大学生聚会、家长探亲用餐的首选,生意火爆,再往里是中规中矩的学生食堂,最里头是一家中型生活超市,学校的菜鸟驿站在超市里面。中午我就是去那里拿的老妈寄给我的生日快递。

    直到陈风带着我爬上二楼楼梯,我还一直以为我俩不过是去二楼食堂吃个便饭。二楼的学生食堂是那种菜品自取的食堂,价格稍贵,但不用忍受食堂大妈打菜时的手抖,比较符合他的风格。

    没想到,登上二楼平台,他突然向右拐,我的心咯噔一下,懵懂忐忑地跟在他身后。

    楼梯平台右首,隔着塑胶帘子,有个很小的门厅,前面十步之外是一个学校常见的普通推拉铁门,我从来没进去过,铁门后面的情景自然难以想象。

    陈风推开门,让在一边,耐心让我通过,我觉得自己踏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蓝色的地面,蓝色的天花板,水蓝色的墙壁。绚烂油画,或古雅或抽象,明丽地装饰两壁,射灯强烈的黄色光线,似乎让满眼的蓝色浮动起来,如行水中。

    在海底走廊般的通道里拐个弯,迎面又是一道门,厚重的橡木雕花门,像水塔楼咖啡馆的那扇。陈风再次走在我前面,帮我开门,迎面一阵氤氲扑鼻的温暖香气,玫瑰的味道。

    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跟着陈风学样脱下外套让身着黑礼服的服务生取走,怎么跟着陈风迷迷糊糊地向里面走,还是水蓝色的地面、水蓝色的墙壁,只不过天花板改成了深邃的黑色,点缀着满天星似的簇簇小灯,美好、浪漫,路过吧台,路过吧台旁边的一方小小舞池,柔和的黄色灯光下,静静矗立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路过一张张优雅的灰晶色餐桌,每张桌台上都摆着水晶方罐,盛着紧簇的红色玫瑰,僻静的桌旁零星坐着对对情侣,喁喁私语(对他们我根本不敢仔细看)。

    陈风在进深的一张靠窗桌边停下,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私密、幽静又不逼仄。他拉开一张椅子,站在旁边,看着我。

    灰晶色的餐台上,垂下一盏鸟巢造型的白灯,灯光幽暗。他脸上的表情我虽然能看清,却读不懂,我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已经完全蒙了。

    不就是吃个便饭吗?他怎么会带我来这里,彩虹餐厅——南大的约会殿堂。

    “你到底要不要坐下?”陈风皱眉,好看的眼睛闪过一丝生气的意味。

    我这才明白他拉开的那张椅子是要让我坐下。他又在扮演绅士。

    赶紧乖乖知趣地坐好,口里含混不清地道声“谢谢”,他已坐在我对面翻看菜单。

    为了缓解尴尬,我也赶紧捧起精美的菜谱,假装查看,脑子里却只盘桓着一个问题:陈风今晚这是怎么了,居然带我来这种地方?

    “陈,你们终于到了”一个皮肤黝黑、敦实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打断了我与陈风之间尴尬的沉默。

    “麻烦您了,牛叔。”陈风脸上又挂出了他在人前那种一贯的温和微笑,彬彬有礼。

    “怎么样,灯光暗不暗,我给你们拿来这个。”叫作牛叔的男人把两个精致小巧的玻璃沙漏并排摆在灰色的水晶桌面,里面的烛光摇曳,平添一种朦胧的暧昧气氛。

    “烛火,情侣们的最爱。”牛叔贴心说道。

    不,不,您老人家误会了。我跟陈风不是那种关系。偷偷看陈风,他根本没有反驳的意思,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制式微笑。

    “这个位子幸亏你提前预定了,刚才还有人来问过,我从中午给你一直留到现在。怎么中午没过来?”

    “今天中午临时有点事。没能按时过来,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陈风淡淡说道。

    “哪里,哪里。不麻烦,菜色还是照样?”

    “是的。”

    我忐忑不安地听他和牛叔的对话,心里浮起一种别扭不安的感觉,难道我中午故意无视他的微信,没能按他要求的时间赴约是一个错误?中午......中午他特意找我难道是为了带我来这里,彩虹餐厅?不可能吧.....但是,果然这样,想来那会儿他在学生会办公室对我发臭脾气,也是事出有因了。他讨厌安排好的计划不被执行。这一点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

    话说回来,他究竟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约会的地方。

    "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陈风突然问我。

    他灼灼的目光和牛叔好奇的眼神汇聚在我脸上,我感觉我的脸正在慢慢涨成一个红红苹果。

    "没有,听你的就好。"我嗫喏地说,声音柔得完全不像从我嘴里发出。

    "陈,你真幸福哪!"牛叔一脸羡慕地说,"女朋友这么可爱,还这么温柔!"

    陈风不置反驳,温和地笑着,似乎还带着一种很享受的坦然。

    可恶的家伙,你倒是说句话,解释解释啊!你为什么要让别人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

    我开始假装看手机,心里充满复杂情绪,各种狐疑猜测。陈风,今天他是脑袋抽风了还是怎么的,还是又要想新办法折磨我,处心积虑地伺机报复......或者,也有另外一种原因,微弱的、渺茫的。

    别傻了,心里潜伏的那个冷酷声音突然冷笑。你明知道那不可能。他不可能对你有好感。不可能......不可能.....这三个字像无言的回声,回荡在我的脑中。

    "喂,陈,我给你准备了一瓶上好的红酒,喝不完还可以带走,回去慢慢享用。今晚这种特殊的日子,可是绝好的机会,你懂的......"牛叔喋喋不修地说着,脸上突然现出促狭的表情,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搂住陈风的肩膀,附在他耳边秘密低语。

    我惊奇地发现,陈风帅气逼人的脸慢慢现出红晕。

    “她还不到十八岁。”陈风看我一眼,轻轻说道。

    “唔,这样哪!”牛叔抚着下巴,一脸惋惜地说,“那她还不能喝酒,那你也不能......”牛叔恍然大悟,“好小子,你还得再忍一年。不过,为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也值了。”说完,他爽朗地拍拍陈风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十八禁哪,十八禁。”

    十八禁,十八岁以下禁止?......略生疏的字眼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儿,终于产生了它应有的效果,顿时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陈风正一本正经地看着窗外,恢复了往常泰然自若的表情。夜晚的校园灯火辉煌,陷入白雪覆盖下的独有宁静。

    男人是有需求的......你在这方面完全是个小白。想起今天下午他对我的那翻冷嘲热讽,那种暧昧的眼神......我怔怔看着他,心彻底乱套了。

    “看什么呢。”他突然扭头看我。

    看你。你这个假正经。

    我慌忙低下头,拿起手机。

    “你知道为什么这家西餐厅叫作彩虹餐厅吗?”陈风忽然问道。

    我环视一周,这里的主色调是梦幻水蓝、红玫瑰、天空黑、星星灯、彩油画,总感觉跟彩虹关系不大。

    “觉得这里应该叫蓝调餐厅,或者玫瑰餐厅呢。”

    “哦,是吗。为什么?”他轻笑。

    “因为这里的风格啊,感觉浪漫中带点儿忧伤。”

    “忧伤吗?”他看向窗外,低声喃喃:“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爱神的外表如此温柔,实际上确如此残暴。”

    这家伙今晚绝对有什么不对劲儿。

    “你也喜欢莎士比亚?”

    “初中在英国待了两年,那时候的必修课。”

    “噢。”这是陈风第一次主动跟我提他的私事,我决定乘胜追击。“那个,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咱们学校......听说你高考分挺高的。”

    “你不也是吗?”他笑着反问,刹那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的心化了。一时语结,幸亏服务生开始上菜。面包篮,开胃菜,第一道主菜是中规中矩的菲力牛排。我谨慎地学着陈风的样子,把餐巾铺在腿上,小心确保自己左手持刀、右手拿叉,暗自感谢老妈带我吃过两次西餐。

    “你的原因是什么,来到这里?”陈风问道,他低头切牛排,恢复了平常与我独处时的正常表情。

    “一部分是因为奖学金。”我避重就轻地说,“还有,百度上说北邬一年超过六个月会下雪,我喜欢雪。”还有,我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静静逃避那个事实——我造成了父母的离婚和他们各自的不快乐。

    “百度的话你也信。”

    “但是北邬确实去年十月就开始下雪了啊。今天是二月四号,又下雪。一个冬天已经有十几场雪。超过六个月会下雪,应该是指会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可以期待落雪,而不是说会整整下雪一百八十天吧。”我强词夺理、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以为你喜欢大树。”陈风淡淡地说。

    “确实喜欢树,还有雪,都喜欢。”我抬头狐疑地看着他,他吃东西时慢斯条理,像他平常接人待物一样,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节制与稳重。

    我热爱大树。树充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让我羡慕。而且我超爱它们的颜色,尤其是秋天。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疑惑不定,正犹豫着斟酌措辞说出我心中疑问,陈风却突然主动说,“我来南山,是因为这里与我家的距离。”

    “足够近,让家族自以为可以保持对我的掌控。”

    “足够远,让我可以远离家族自以为是的控制。”

    “家族本部在燕山,从北邬飞过去两个半小时。”

    果然是来自国际都市世家大族的贵公子。

    这种随意择校的理由是他这种阶层的人才配拥有的烦恼吧。

    他与我,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烦闷,切牛排的手突然用不上力气。

    另两道主菜陆续端上,橄榄油烤口蘑和三文鱼面包片烩玉米粒。

    “你没全说实话。”陈风叉起一只口蘑,盯着检视,倒像是谴责这只蘑菇说谎。

    “什么?”

    “来南山的理由。”

    我叹口气,决定投降。

    “好吧,我选择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和你类似。”我慢慢啃着一片涂满鱼酱的硬面包片,吞吞吐吐。

    “哦?”

    “我来北邬也是为了逃避。”

    陈风正切着一块香草焗鸡胸肉,表情看起来很随意。我暗暗祈祷希望他能把这份随意淡定保持下去,不要逼我抖漏出内心黑暗的秘密。

    “不过和你不一样。我是为了逃避自己过去犯下的一个错误。”

    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好了,就此为止,不要再问。我拿起水杯咕咚喝了两口,故作轻松地明显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这家彩虹餐厅名字的由来。我很好奇......”

    “那是什么?”陈风毫不客气地打断我。

    “什么什么。”我佯装不知。

    “你的错误。”他盯着我,眼神认真。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会哭给你看。我会哭的。

    可我还是投降了,带着一丝恼怒。

    “高二我爸妈离婚了。我的建议。那时候他们天天吵架,为了我他们强迫彼此在一起,最后又为了我分开。现在他们不吵架,独自生活,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不快乐。我剥夺了他们的爱情。我的错误。”我说得很快,说完咕咚喝一大口柠檬水,想压住眼里已经泛起的泪花。

    陈风递来一张纸巾,接着,看向窗外,或许是为了不让我尴尬。

    “谢谢。”我低声说,“对不起。我泪腺太发达了。”说着我扇扇纸巾,故作轻松,想缓和气氛。

    “今天是立春。”

    “嗯。你也关注节气。”

    “也是她的生日。”他轻轻说。

    我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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