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音乐盒，你给我的礼物，十七岁生日那晚。”我嗫喏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他极不耐烦，转而脸色阴沉，“还给我？你想表达什么？”
表达？
我没想表达什么呀！
我能表达什么？——我爱你，爱到不可自拔，卑微到底，无限沉沦......但我岂能奢望。
“学长，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想表达什么呢？这音乐盒到我手里的时候，包装很破很普通，我以为......是淘宝高仿的小东西。结果这音乐盒实际是真银珠宝，贵得离谱，烫手简直......”看清陈风脸色，我不得不小心改口，“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实在过于昂贵，我没法继续留着。”
陈风笑了，随意一仰，舒服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所以我才换了包装，”他轻松说道，“你这种反应跟我设想的如出一辙。怎么发现的？”
“朋友告诉我的。”
“噢？”他一挑眉，没有追问我这位“多嘴”的朋友是谁。我偷偷松口气，还好。
没有想象的大吵大闹或者折磨人的冷暴力，他今天心情很好。沉思半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尽管放心，没用家里一分钱。”我轻轻点头。那就更好了，虽然不禁好奇陈风哪里来的这么多收入。
“学长，这个音乐盒......如果去商场，还能退货吗？”我斟酌措辞，小心问道，却不禁感觉自己的问题很蠢。一个多月了，就算是顶级奢侈品也不能随买随退吧。
陈风果然没理会，双手指尖相扣，有节奏地敲击，只管望着虚空沉思。
“学长？”
他始终不睬。今天为了来见他，我特意穿了老妈给买的新衣服，浅黑毛衣配深咖羊皮小靴，但他似乎根本未曾注意，至少并未多看我一眼。直到我拎起书包，扯扯米色短绒外套准备走人，他才突然问道：“要去哪儿？”。口气生硬，仿佛突然注意到面前有我这么个人似的。
“图书馆。”
“陪我去市里一趟。”他跳了起来。
“嗯？”
“怎么？”他一挑眉，“应你要求，特意打发走工作伙伴，‘单独’相处，不能指定去哪儿吗？”于“单独”二字，他也故意加重语气。
你的“伙伴”明明自行离开。我在心里嘀咕。
“拿上，装你包里。”
他用下巴示意静静摆在茶几的纯银音乐盒，精致的银质盒盖，坚定的锡兵与舞蹈家深情相拥，蓝宝石毛瑟枪与粉钻芭蕾裙熠熠生辉。
见我杵着未动，他补充一句，“总不能让我空手拎着这个玩具逛街吧。”
“嗯，好，还能退是吧。”我轻轻说，小心把音乐盒捧进书包侧袋，心底微微失落。
北邬市中心，离海很近，空气湿润，咸湿中有雪的味道。天空厚厚阴着云，预报今天有雪。最热闹繁华的街区，建筑摩登华丽，红绿灯闪变，人流车辆，川流不息的律动，这里仿佛是舞台，男男女女皆是演员。
这是与陈风第一次逛街，在如此透明美好的阴天。
爱情或许有许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见面，一见如故；
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争吵，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密接触......
心情小小雀跃，陶醉，浮在云端。完全与理智相背。原来如此怀念、依恋与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步行街宽阔、整洁，两边橱窗如画。真希望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需要帮你拿包吗？”他象征性地问。
“嗯，不用了，不沉。”我腼腆回答。
简短对话像鱼儿游到水面偶尔冒个泡儿，熟知的俩人间反而突然多了层异样陌生，羞怯，小心试探。这种微妙的状态持续到一扇巨大橱窗前。
碧蓝，无边无尽，如澄澈海水，黑色天鹅绒是深邃的神秘孤岛，璀璨宝石是耀眼繁星。
蒂凡尼，少女与梦幻的爱，都浓缩在了这扇风格独特的商店橱窗。
到了，我们此行目的地。我不禁抓紧书包背带不愿放手。音乐盒，所有。
限量版蒂芙尼音乐盒，或许昂贵惊人，在北邬这座小城能买套陋室。但对我来说，它只是生日礼物，普普通通，又无比特别——十七岁生日收到的礼物，生平暗恋的第一个(或许是最后一个)男生的独特心意。
不要放手，但没有任性的资本呀!这种突如其来的任性情绪完全与理智相背。
我心血来潮，苦苦矛盾挣扎，陈风却根本没注意到我的纠结。他正驻足在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前，专注欣赏里面的东西。
“好看吗？”他突然问道，声音低沉、磁性，手指纤长，指向橱窗深处，我看到一双镶钻白金戒指，用珠光宝气形容俗了。纯净的星遗落人间，像难得的爱情。
“好看。”
“对戒。结婚可以用。”他若有所思地说。
“嗯。”
“什么时候能为你戴上?”他轻笑，似乎也有些窘，马上补充:“你手指头这么粗，是不是还得专门订做。”说着又笑了，眼神明亮，也闪着星。
我脸红了，虽然看不见，一定很红。
“走吧。”
轻轻点头跟着，直到很远，早就走过了蒂凡尼正门，我忍不住提醒陈风:
“我们不进去吗？”
“哪里?”
“商店，蒂芙尼，那个音乐盒退货......”我没把话说完。
陈风停下脚步，旁边是咖啡馆、精致花店与烘焙坊。淡雅花味与甜点的馥郁香气混在一起，添了咖啡的浓苦，直往鼻里钻。步行街已然到尽头，隔着偌大广场，高耸摩天轮矗立在灰蒙蒙城市公园之上，勾勒天际。
“你以为我带你来就是为了退货。”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眺望远方，咖色夹克硬领直竖，衬得脸部线条刚毅利落。他轻轻说：
“以前我妈也有个类似八音盒，她很珍惜，因为是那个人相送，后来不得己卖了钱。她经常念叨，很多东西退不掉，很多东西拿不回，就像青春和破碎的心。”
他平静述说往事，好像与己无关，我却知道这是他内心深藏的痛。他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指他的父亲，抛弃妻儿的负心人，在被传说中豪贵家族接回去以前，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心爱的妈妈最后也在苦苦等待中心碎而死。“送给你的那个，已经没法退了，不在北邬，在燕山买的，很久以前。所以，你自己处理吧。”他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会好好留着。”我急忙说。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仿佛不愿再开口，已经透露内心太多脆弱的秘密。
天气冷清，对面广场略显空荡寥落。我俩步入一条昏暗的地下甬道，头上是车水马龙的街市。这里却寒冷与潮湿侵袭，瑟瑟发抖，偷瞄身旁的陈风，黯淡灯光里，他面无表情，步伐沉静，情绪不可捉摸。他送的纯银音乐盒，分量竟然如此沉重。
他内心是否住着一个影子——一个他想要竭力补偿的暗影？想到这里，我在为刚才所表现出来的不知好歹感到惴惴不安的同时，内心不禁又添几丝愁闷。
漫长的地底通道终到尽头，我们登上两侧装有护栏的陡峭楼梯，陈风三步并作两步，我费力攀爬，微微气喘。
“缺乏锻炼。”陈风打破沉默，扭头嘲弄，又向上三五阶。高大背后陡然泻出一片天光。
“喏。”他向我伸出宽大手掌，示意我抓住，就在此时，他挺拔的身体定格在门框里，像一幅画，或者怀旧的照片，背景是雪落前透明美丽的天空，乌沉沉，却明亮。沉静地，他站在那里，正如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主席台下是乌乌压压的观众，高挑帅气的学生会主席，遥不可及，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眼神坚定，笑容纯净，瞬间让我沉沦。怦然心动的初见。
“想什么呢?后天还要上体舞课，我还要充当你的舞伴，所以不妨抓住我的手，最后这几层很陡，你这么笨，我怕你滚下去。”陈风调笑的话将我拉回现实，我颤抖着将手交到他温热的掌心，他用力一提，将我俩同时带到门外，原来外面已是广场远处一侧。
“音乐盒，你给我的礼物，十七岁生日那晚。”我嗫喏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他极不耐烦，转而脸色阴沉，“还给我？你想表达什么？”
表达？
我没想表达什么呀！
我能表达什么？——我爱你，爱到不可自拔，卑微到底，无限沉沦......但我岂能奢望。
“学长，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想表达什么呢？这音乐盒到我手里的时候，包装很破很普通，我以为......是淘宝高仿的小东西。结果这音乐盒实际是真银珠宝，贵得离谱，烫手简直......”看清陈风脸色，我不得不小心改口，“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实在过于昂贵，我没法继续留着。”
陈风笑了，随意一仰，舒服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所以我才换了包装，”他轻松说道，“你这种反应跟我设想的如出一辙。怎么发现的？”
“朋友告诉我的。”
“噢？”他一挑眉，没有追问我这位“多嘴”的朋友是谁。我偷偷松口气，还好。
没有想象的大吵大闹或者折磨人的冷暴力，他今天心情很好。沉思半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尽管放心，没用家里一分钱。”我轻轻点头。那就更好了，虽然不禁好奇陈风哪里来的这么多收入。
“学长，这个音乐盒......如果去商场，还能退货吗？”我斟酌措辞，小心问道，却不禁感觉自己的问题很蠢。一个多月了，就算是顶级奢侈品也不能随买随退吧。
陈风果然没理会，双手指尖相扣，有节奏地敲击，只管望着虚空沉思。
“学长？”
他始终不睬。今天为了来见他，我特意穿了老妈给买的新衣服，浅黑毛衣配深咖羊皮小靴，但他似乎根本未曾注意，至少并未多看我一眼。直到我拎起书包，扯扯米色短绒外套准备走人，他才突然问道：“要去哪儿？”。口气生硬，仿佛突然注意到面前有我这么个人似的。
“图书馆。”
“陪我去市里一趟。”他跳了起来。
“嗯？”
“怎么？”他一挑眉，“应你要求，特意打发走工作伙伴，‘单独’相处，不能指定去哪儿吗？”于“单独”二字，他也故意加重语气。
你的“伙伴”明明自行离开。我在心里嘀咕。
“拿上，装你包里。”
他用下巴示意静静摆在茶几的纯银音乐盒，精致的银质盒盖，坚定的锡兵与舞蹈家深情相拥，蓝宝石毛瑟枪与粉钻芭蕾裙熠熠生辉。
见我杵着未动，他补充一句，“总不能让我空手拎着这个玩具逛街吧。”
“嗯，好，还能退是吧。”我轻轻说，小心把音乐盒捧进书包侧袋，心底微微失落。
北邬市中心，离海很近，空气湿润，咸湿中有雪的味道。天空厚厚阴着云，预报今天有雪。最热闹繁华的街区，建筑摩登华丽，红绿灯闪变，人流车辆，川流不息的律动，这里仿佛是舞台，男男女女皆是演员。
这是与陈风第一次逛街，在如此透明美好的阴天。
爱情或许有许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见面，一见如故；
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争吵，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密接触......
心情小小雀跃，陶醉，浮在云端。完全与理智相背。原来如此怀念、依恋与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步行街宽阔、整洁，两边橱窗如画。真希望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需要帮你拿包吗？”他象征性地问。
“嗯，不用了，不沉。”我腼腆回答。
简短对话像鱼儿游到水面偶尔冒个泡儿，熟知的俩人间反而突然多了层异样陌生，羞怯，小心试探。这种微妙的状态持续到一扇巨大橱窗前。
碧蓝，无边无尽，如澄澈海水，黑色天鹅绒是深邃的神秘孤岛，璀璨宝石是耀眼繁星。
蒂凡尼，少女与梦幻的爱，都浓缩在了这扇风格独特的商店橱窗。
到了，我们此行目的地。我不禁抓紧书包背带不愿放手。音乐盒，所有。
限量版蒂芙尼音乐盒，或许昂贵惊人，在北邬这座小城能买套陋室。但对我来说，它只是生日礼物，普普通通，又无比特别——十七岁生日收到的礼物，生平暗恋的第一个(或许是最后一个)男生的独特心意。
不要放手，但没有任性的资本呀!这种突如其来的任性情绪完全与理智相背。
我心血来潮，苦苦矛盾挣扎，陈风却根本没注意到我的纠结。他正驻足在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前，专注欣赏里面的东西。
“好看吗？”他突然问道，声音低沉、磁性，手指纤长，指向橱窗深处，我看到一双镶钻白金戒指，用珠光宝气形容俗了。纯净的星遗落人间，像难得的爱情。
“好看。”
“对戒。结婚可以用。”他若有所思地说。
“嗯。”
“什么时候能为你戴上?”他轻笑，似乎也有些窘，马上补充:“你手指头这么粗，是不是还得专门订做。”说着又笑了，眼神明亮，也闪着星。
我脸红了，虽然看不见，一定很红。
“走吧。”
轻轻点头跟着，直到很远，早就走过了蒂凡尼正门，我忍不住提醒陈风:
“我们不进去吗？”
“哪里?”
“商店，蒂芙尼，那个音乐盒退货......”我没把话说完。
陈风停下脚步，旁边是咖啡馆、精致花店与烘焙坊。淡雅花味与甜点的馥郁香气混在一起，添了咖啡的浓苦，直往鼻里钻。步行街已然到尽头，隔着偌大广场，高耸摩天轮矗立在灰蒙蒙城市公园之上，勾勒天际。
“你以为我带你来就是为了退货。”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眺望远方，咖色夹克硬领直竖，衬得脸部线条刚毅利落。他轻轻说：
“以前我妈也有个类似八音盒，她很珍惜，因为是那个人相送，后来不得己卖了钱。她经常念叨，很多东西退不掉，很多东西拿不回，就像青春和破碎的心。”
他平静述说往事，好像与己无关，我却知道这是他内心深藏的痛。他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指他的父亲，抛弃妻儿的负心人，在被传说中豪贵家族接回去以前，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心爱的妈妈最后也在苦苦等待中心碎而死。“送给你的那个，已经没法退了，不在北邬，在燕山买的，很久以前。所以，你自己处理吧。”他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会好好留着。”我急忙说。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仿佛不愿再开口，已经透露内心太多脆弱的秘密。
天气冷清，对面广场略显空荡寥落。我俩步入一条昏暗的地下甬道，头上是车水马龙的街市。这里却寒冷与潮湿侵袭，瑟瑟发抖，偷瞄身旁的陈风，黯淡灯光里，他面无表情，步伐沉静，情绪不可捉摸。他送的纯银音乐盒，分量竟然如此沉重。
他内心是否住着一个影子——一个他想要竭力补偿的暗影？想到这里，我在为刚才所表现出来的不知好歹感到惴惴不安的同时，内心不禁又添几丝愁闷。
漫长的地底通道终到尽头，我们登上两侧装有护栏的陡峭楼梯，陈风三步并作两步，我费力攀爬，微微气喘。
“缺乏锻炼。”陈风打破沉默，扭头嘲弄，又向上三五阶。高大背后陡然泻出一片天光。
“喏。”他向我伸出宽大手掌，示意我抓住，就在此时，他挺拔的身体定格在门框里，像一幅画，或者怀旧的照片，背景是雪落前透明美丽的天空，乌沉沉，却明亮。沉静地，他站在那里，正如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主席台下是乌乌压压的观众，高挑帅气的学生会主席，遥不可及，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眼神坚定，笑容纯净，瞬间让我沉沦。怦然心动的初见。
“想什么呢?后天还要上体舞课，我还要充当你的舞伴，所以不妨抓住我的手，最后这几层很陡，你这么笨，我怕你滚下去。”陈风调笑的话将我拉回现实，我颤抖着将手交到他温热的掌心，他用力一提，将我俩同时带到门外，原来外面已是广场远处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