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军英所指的方向，宋言正擦过舞池，摇摇晃晃地穿行于卡座区，路过时，酒吧不少男人情不自禁地对她抬首瞩目，因为她今晚穿得非常性感，黑色细高跟鞋，黑丝袜，黑色抹胸缎子短裙，□□微露，长发垂肩。不过她显然喝大了，对周围男人赤裸裸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眼神迷茫，由一个面相猥琐至极的男生扶持。那男生明显在揩油，半扶着她裸露的肩头，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搂住她的腰臀。二人最终在一张红棕双人沙发落座，离我们隔开七八张桌子，但宋言的位置正面对着我的卡座，所以我瞧得一清二楚。陪着宋言的那男生看上去特别眼熟，在记忆中竭力思索，才想起那男生也是南大国际金融系的大二学生，跟陈风和宋言是同班同学，名字仿佛叫什么郭晓鹏。情人节那晚，英语系和国际金融系联谊，就是这个郭晓鹏一直色眯眯地缠着我，尔后在游戏环节还怂恿众人，逼迫给我灌酒。那郭晓鹏扶醉熏熏的宋言坐下后，居然又叫来服务生点单，暂时挡住视线，等服务生离开，我气愤地看见，郭晓鹏紧挨宋言而坐，满脸堆笑，口里不知说着什么，宋言显然酒醉极深，面色惨白，半眯着眼，对郭晓鹏的说说笑笑毫无反应。而那恶心的猥琐男，一只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背后的沙发靠背，另一只手却放在她穿着黑丝的大腿，正明目张胆地摩挲，上下其手、大占便宜，一边不住地拿眼偷瞄她黑色礼裙的胸口，公然猥亵。宋言始终半仰靠在沙发上，无动于衷。或许是不在乎，或许是浑然不觉。
我霍地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眼里冒火，想要杀人。田彩担心地看着我，军英则冷笑着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以你和她的关系，自讨苦吃。考虑清楚你的立场。”我想了想。瞟着宋言那边，抬头把还剩的大半瓶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净，算是给自己壮壮胆，打个酒隔，抹抹嘴边的泡沫，径直向宋言走去。
郭晓鹏看见我气势汹汹地闯过来，先是吃惊，然后满不在乎，咧嘴而笑，猥亵的手始终放在宋言充满诱惑的大腿上。我气坏了，不跟他废话，直接拉起宋言软塌塌的白皙的胳膊，在喧闹沸腾的酒吧噪音中向她大喊：
“跟我走！”
“哎哎，你这个人，你要干什么！”郭晓鹏站起来，想要阻止，一脸无赖相。宋言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迷茫地盯着虚空，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良久，才把目光聚焦在拉扯她的人身上。她盯着我，半晌，方才吐出一句话：
“是你。”
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动作机械，黑发披散，像深久古宅里的那种手工定制的布偶娃娃，精美而古旧，玩坏了，被鬼附了身，眼神迷散，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复而抬头盯着我，怨毒地、慢慢地说：“把你的脏手拿开。”
我松开手，但马上急切解释：“跟我走，跟我回学校。你知不知道他在对你做什么？！他在......”我不知该如何向醉酒的宋言解释刚才猥琐男的恶心行为，“他占你的便宜！”
背后有人冷笑。军英和田彩跟来了。军英双手抱胸，淡淡评论：“你最好跟我们离开这里，一会儿等这个恶心的男人把你拖到酒店，就不只占你便宜这么简单了。”
郭晓鹏大声嚷嚷：“你们多管什么闲事！”一面又弯下腰，低声对宋言诱骗道：“咱们不都说好了，今天晚上一起玩个痛快。”
宋言对这些并无反应，只管盯着我看。服务生把酒送过来了，一瓶威士忌之类的洋酒，外加两个剔透的敞口水晶杯，他彬彬有礼地退出，全程带着职业微笑，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我们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坐着的那个烂醉如泥、性感精致，站着的这个简单幼稚、义愤填膺，大约在他司空见惯的眼里，今天的酒吧夜场又多了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
“你把酒喝了。”宋言突然对我说，她盯着刚才端来的威士忌酒瓶，轻启朱唇：“满喝三杯，我跟你走。”
我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漾开迷濛的笑，动人的、魅惑的，仿佛花落迷雾，荡起涟漪。郭猥琐先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嘟哝着小声抱怨，接着双手交叉，看好戏似地瞧着我。
拎起威士忌酒瓶，我满倒一杯，浅淡的、琥珀色液体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摇晃。田彩担心地出声阻止，却被何军英拦住，“别管她。”
一闭眼，一仰脖，烈酒灌下。热辣辣的烧灼感自喉咙一直漫延到肠胃，猛烈呛咳，差点儿吐出来。“别喝了，苏原。”田彩上来阻拦。我轻轻将她拂开，又给自己倒满一杯。灼烧的感觉反复袭来，像热火的岩浆，窜入四肢百骸。
趁还有勇气，我猛然灌下第三杯。酒吧的嘈杂瞬间被放大，吵的、闹的、骚叫的，各种奇怪声音一齐冲向脑颅，伴着酒精胡乱搅扰，搅得我心气神都化作酒气，在体内流窜。强稳住精神，我站到宋言面前，将手中水晶酒杯倒立，以示滴酒无剩。
“三杯。”我说，“走吧。”
宋言摇摇晃晃站起来，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差点儿把我也拽到。
“滚！”她嘴里酒气喷薄，猛地夺下水晶酒杯砸出去，玻璃应声碎裂，招来周围的人探寻的目光，紧接着“啪”地一声，我只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好像烈酒烧灼了脸颊。
田彩惊呼出声，郭猥琐则坐在沙发上大笑叫好。
宋言醉得厉害，身形不稳，漂亮的醉眼里闪着怨与怒，泪水缓缓流出，冲花了妍丽的妆容。
“走吧，回学校。”我静静地说。
宋言盯着我冷笑，又扬起手。
我没有闪躲，没有反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该挨这一巴掌。
这一掌却没落下。一个肌肉横突、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捏住宋言想要打人的手，随便一带，烂醉的宋言瘫倒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郭晓鹏吃惊地站起来，身形彪悍的男人威胁地冲他挥舞几下拳头，他随即畏畏缩缩地坐回去，不再吱声。
我这才看到，隔着沙发，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孩儿。那高挑的女孩儿一袭白蕾丝长裙，黑油油的粗麻花辫，红艳的嘴唇，毋需任何多余的妆饰，美丽的脸，像雨中摇曳的大红凤仙花。居然是雨果。
雨果表情冷漠，不置一言，但男人似乎很懂她的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护送着我们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宋言拉出酒吧，然后又费力地架上了返回学校的出租车。
远离酒吧，我坐在出租车副驾驶座，长出一口气。突然感到很疲惫，只想赶紧回到十三号楼安静舒适的宿舍。军英坐在后排，她和田彩把醉醺醺的宋言夹在中间。宋言刚才半醒半醉，嘴里一直在叽叽咕咕，流着泪，这会儿终于安静了。我这才想起从车后窗向外看，灯红酒绿的外面，远远地，人行道上，我看见一个白色的点依偎着一个黑点儿，正朝着相反方向，渐行渐远。繁忙的街市马路上，红色的车尾灯与耀眼的车前灯，像两道方向相反的滚滚不断的光流，很快将他们湮没。
雨果怎么又换了男伴儿，我模糊地想，跟上次在学校食堂碰到的不是同一个。
在出租车上，自始至终，我一直觉得特别清醒，虽然头闷闷地，直到自学校黑铁雕花的大门外下了出租车，山风一吹，酒力涌了上来，脚下顿时变得软软绵绵。我没吱声，深一步浅一步，挣扎着好不容易追随军英和田彩穿过半个校园，回宿舍区，她俩架着半醉半醒的宋言走在前面。等走过图书馆背后的银杏晨读林，头懵脚软，浑身无力，我实在支撑不住，在黑色柏油路上蹲了下来。前面就是十三号楼了，可爱的宿舍，楼门前是那株美丽的心形楸树。实在没力气了，蹲在路面，想吐，想哭，想骂人。
脑袋懵懵地，感觉与外界隔着一层不传音的真空，那路上不时嘀嘀咕咕的可恶的宋言此刻没了音儿，连田彩和军英的话听起来都十分遥远。耳朵嗡嗡作响，我朝她们挥手：
我都说了，别管我，别管我，别管我！
不停摆手，嘴里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说得很清晰，感觉说得十分明了。这俩女人为什么磨磨唧唧、始终不懂我的意思呢。她们还站在那里等我，想让我跟上去，跟她们回她们的英语系宿舍楼。不，我要回我的十三号楼。
有点儿生气，正想发作，突然觉得两腋下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我站立不稳，一头撞进宽大温暖的怀抱，俯身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看到一双黑亮如水的眼睛。
想挣扎，想反抗，想骂骂咧咧，可我实在太累了，所以我安静地站着，由他搂着，最后舒服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头。
我霍地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眼里冒火，想要杀人。田彩担心地看着我，军英则冷笑着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以你和她的关系，自讨苦吃。考虑清楚你的立场。”我想了想。瞟着宋言那边，抬头把还剩的大半瓶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净，算是给自己壮壮胆，打个酒隔，抹抹嘴边的泡沫，径直向宋言走去。
郭晓鹏看见我气势汹汹地闯过来，先是吃惊，然后满不在乎，咧嘴而笑，猥亵的手始终放在宋言充满诱惑的大腿上。我气坏了，不跟他废话，直接拉起宋言软塌塌的白皙的胳膊，在喧闹沸腾的酒吧噪音中向她大喊：
“跟我走！”
“哎哎，你这个人，你要干什么！”郭晓鹏站起来，想要阻止，一脸无赖相。宋言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迷茫地盯着虚空，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良久，才把目光聚焦在拉扯她的人身上。她盯着我，半晌，方才吐出一句话：
“是你。”
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动作机械，黑发披散，像深久古宅里的那种手工定制的布偶娃娃，精美而古旧，玩坏了，被鬼附了身，眼神迷散，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复而抬头盯着我，怨毒地、慢慢地说：“把你的脏手拿开。”
我松开手，但马上急切解释：“跟我走，跟我回学校。你知不知道他在对你做什么？！他在......”我不知该如何向醉酒的宋言解释刚才猥琐男的恶心行为，“他占你的便宜！”
背后有人冷笑。军英和田彩跟来了。军英双手抱胸，淡淡评论：“你最好跟我们离开这里，一会儿等这个恶心的男人把你拖到酒店，就不只占你便宜这么简单了。”
郭晓鹏大声嚷嚷：“你们多管什么闲事！”一面又弯下腰，低声对宋言诱骗道：“咱们不都说好了，今天晚上一起玩个痛快。”
宋言对这些并无反应，只管盯着我看。服务生把酒送过来了，一瓶威士忌之类的洋酒，外加两个剔透的敞口水晶杯，他彬彬有礼地退出，全程带着职业微笑，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我们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坐着的那个烂醉如泥、性感精致，站着的这个简单幼稚、义愤填膺，大约在他司空见惯的眼里，今天的酒吧夜场又多了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
“你把酒喝了。”宋言突然对我说，她盯着刚才端来的威士忌酒瓶，轻启朱唇：“满喝三杯，我跟你走。”
我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漾开迷濛的笑，动人的、魅惑的，仿佛花落迷雾，荡起涟漪。郭猥琐先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嘟哝着小声抱怨，接着双手交叉，看好戏似地瞧着我。
拎起威士忌酒瓶，我满倒一杯，浅淡的、琥珀色液体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摇晃。田彩担心地出声阻止，却被何军英拦住，“别管她。”
一闭眼，一仰脖，烈酒灌下。热辣辣的烧灼感自喉咙一直漫延到肠胃，猛烈呛咳，差点儿吐出来。“别喝了，苏原。”田彩上来阻拦。我轻轻将她拂开，又给自己倒满一杯。灼烧的感觉反复袭来，像热火的岩浆，窜入四肢百骸。
趁还有勇气，我猛然灌下第三杯。酒吧的嘈杂瞬间被放大，吵的、闹的、骚叫的，各种奇怪声音一齐冲向脑颅，伴着酒精胡乱搅扰，搅得我心气神都化作酒气，在体内流窜。强稳住精神，我站到宋言面前，将手中水晶酒杯倒立，以示滴酒无剩。
“三杯。”我说，“走吧。”
宋言摇摇晃晃站起来，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差点儿把我也拽到。
“滚！”她嘴里酒气喷薄，猛地夺下水晶酒杯砸出去，玻璃应声碎裂，招来周围的人探寻的目光，紧接着“啪”地一声，我只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好像烈酒烧灼了脸颊。
田彩惊呼出声，郭猥琐则坐在沙发上大笑叫好。
宋言醉得厉害，身形不稳，漂亮的醉眼里闪着怨与怒，泪水缓缓流出，冲花了妍丽的妆容。
“走吧，回学校。”我静静地说。
宋言盯着我冷笑，又扬起手。
我没有闪躲，没有反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该挨这一巴掌。
这一掌却没落下。一个肌肉横突、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捏住宋言想要打人的手，随便一带，烂醉的宋言瘫倒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郭晓鹏吃惊地站起来，身形彪悍的男人威胁地冲他挥舞几下拳头，他随即畏畏缩缩地坐回去，不再吱声。
我这才看到，隔着沙发，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孩儿。那高挑的女孩儿一袭白蕾丝长裙，黑油油的粗麻花辫，红艳的嘴唇，毋需任何多余的妆饰，美丽的脸，像雨中摇曳的大红凤仙花。居然是雨果。
雨果表情冷漠，不置一言，但男人似乎很懂她的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护送着我们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宋言拉出酒吧，然后又费力地架上了返回学校的出租车。
远离酒吧，我坐在出租车副驾驶座，长出一口气。突然感到很疲惫，只想赶紧回到十三号楼安静舒适的宿舍。军英坐在后排，她和田彩把醉醺醺的宋言夹在中间。宋言刚才半醒半醉，嘴里一直在叽叽咕咕，流着泪，这会儿终于安静了。我这才想起从车后窗向外看，灯红酒绿的外面，远远地，人行道上，我看见一个白色的点依偎着一个黑点儿，正朝着相反方向，渐行渐远。繁忙的街市马路上，红色的车尾灯与耀眼的车前灯，像两道方向相反的滚滚不断的光流，很快将他们湮没。
雨果怎么又换了男伴儿，我模糊地想，跟上次在学校食堂碰到的不是同一个。
在出租车上，自始至终，我一直觉得特别清醒，虽然头闷闷地，直到自学校黑铁雕花的大门外下了出租车，山风一吹，酒力涌了上来，脚下顿时变得软软绵绵。我没吱声，深一步浅一步，挣扎着好不容易追随军英和田彩穿过半个校园，回宿舍区，她俩架着半醉半醒的宋言走在前面。等走过图书馆背后的银杏晨读林，头懵脚软，浑身无力，我实在支撑不住，在黑色柏油路上蹲了下来。前面就是十三号楼了，可爱的宿舍，楼门前是那株美丽的心形楸树。实在没力气了，蹲在路面，想吐，想哭，想骂人。
脑袋懵懵地，感觉与外界隔着一层不传音的真空，那路上不时嘀嘀咕咕的可恶的宋言此刻没了音儿，连田彩和军英的话听起来都十分遥远。耳朵嗡嗡作响，我朝她们挥手：
我都说了，别管我，别管我，别管我！
不停摆手，嘴里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说得很清晰，感觉说得十分明了。这俩女人为什么磨磨唧唧、始终不懂我的意思呢。她们还站在那里等我，想让我跟上去，跟她们回她们的英语系宿舍楼。不，我要回我的十三号楼。
有点儿生气，正想发作，突然觉得两腋下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我站立不稳，一头撞进宽大温暖的怀抱，俯身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看到一双黑亮如水的眼睛。
想挣扎，想反抗，想骂骂咧咧，可我实在太累了，所以我安静地站着，由他搂着，最后舒服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