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误事。
如果不是今天一二节没课，我差点儿旷课。一睁眼已经早上九点半了，灿烂的阳光正自窗帘缝隙射进来。
最让人惊恐的是，我居然是在陈风的宿舍醒过来。陈风的床上。又一次。
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去酒吧，八卦，猥琐男，然后宋言，威士忌.....挨了一巴掌......好像还有雨果，一个陌生男人......雨果为什么出现在这些零碎画面里?然后我们打车回了学校......我是怎么回的十三号楼?打那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站在浴室镜子前，望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皮浮肿的自己。头疼难受，大脑里一片茫然。昨晚后来的记忆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
后来三四节的大学语文课上，我用课本挡住脸，小声问田彩我是怎么回到了十三号楼，结果她直接干脆地回答她们把我交给了“陈风学长照顾”，而她和军英则把宋言带回了六号楼英语系宿舍凑合了一晚。
“我挤在军英床上，那个宋言睡我的床，她啊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几点走的，也没叫我们，也没打招呼，大概觉得丢人吧。你咧，”田彩贼兮兮地笑问，“陈风学长有没有老老实实地把你送回宿舍?”
“他还敢把我往哪儿送?”我尽量自然地回答。
“我就说陈风学长是正人君子嘛。”田彩点头笑着说，小声评论，自始至终也把脸藏在宽大的语文书后面。
接下来的一天，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头痛欲裂，胸闷，恶心.....醉酒的罪过在身上应验。
我一直没有联系陈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吃完晚饭，我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窗外的暮色聚拢，天空呈现深沉的靛青色，继续而转为浓重的蓝与紫，寥落明亮的星子在暗云层叠间冒出来。昨夜落了雨，晚风清凉。翻看手机日历，我突然醒悟，离外研辩论赛校内决赛只有四五天了。琢磨几翻，我最终以此为由头，给陈风发了条微信:
“学长好！昨晚太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昨天跟田彩、军英她们出去玩，结果不小心喝酒有点多。谢谢你照顾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今天看手机，发现原来很快就是辩论赛了。我太粗心，一直没怎么关注日期，结果比赛这么快就来了。
学长，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对下稿吧。”
发完微信，我挑了本英文版的西方哲学史，心不在焉地浏览，眼皮沉涩。我尽量竖起耳朵捕捉楼下的动静，除了几个医学研究生进了楼，边说边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实验，底下再没什么很大的声响。我甚至几次站起身，从视野有限的窗户，透过朦胧夜色，努力辨认楼门前下面，浓浓楸树下，偶尔有几个踽踽独行的身影回到十三号楼，可他们都不是陈风。
最后我实在累了，躺回床上，深受昨天醉酒的折磨。睡意懵懂中，仿佛听到微信提示音的响声，迷迷糊糊在桌边摸索手机，打开一看，陈风终于给我回信了:
“明天下午七八节，如果没课，去老医学楼，一起把楼里的中英文门牌核对一遍，上次的材料没把那里加进去。需要手动核对。”
明天下午七八节没课。我撑着眼皮，费力回复:“好的，学长。”就随便把手机一扔，重新迷糊入睡，梦境焦灼，问题混乱：
陈风的回信很冷漠，大概是因为我先太礼貌正式了吧。但他为什么对昨夜只字不提......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未消残酒......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二天又是淫雨霏霏。百里说得不错，北邬不仅冬日多雪，平常雨水也多，学校四处是一片湿润的绿色。因为雨多，这几天反而转了凉。到下午四点多，冷风一吹，处处潦水，落花满地，明明暮春时令，倒带了股肃杀之气。幸亏厚重的云里透出了阳光，在这样一种凄清萧肃、惨戚濛濛中，我走进了陈旧的老医学楼。
要不是陈风就在一楼门厅里等我，我自己根本不敢进来。医学楼里面和其他老教学楼差不多，漫长昏暗的走廊，色泽沉暗的墙面，漆面剥落的桌椅，吱吱呀呀的门窗，但是这里显得更加阴郁，沉寂，森然，连这里的空气仿佛都是阴凉而异样的，逼得人不得不绷紧神经、小心翼翼，生怕瞥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我感到浑身不舒服，还很害怕。但自打进楼，陈风并未过多地对我表示关心，他神情冷淡，公式公办，吩咐我拿手机记录好各个门牌，其余就没再说什么。仿佛其他都是多余。
对于他这种突然的态度转变，我既觉得莫名委屈，又觉得罪有应得。我自作多情地寻思，他这是在惩罚我么，因为我前夜又出去喝醉了。所以他带我来这样阴森恐怖的医学楼，他明明知道我爱胡思乱想，相当胆小......肯定是这样，这个坏蛋。尽管这样想着，我却什么也没说，也只装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我俩就在这样尴尬而诡异的氛围中，在这幢陈旧的医学楼里，每个房间逐一核对。
“这里气氛好诡异啊，”最后还是我忍不住先开口，“感觉浑身凉嗖嗖的。”
陈风没吱声，好像我就在跟空气说话似的。又对我冷处理，坏蛋，我忿忿不平地想。我不甘心，拽住陈风的衬衣，说：“真的，学长。我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他不客气地拽脱衬衣，挑眉说道:“你认为是什么在偷偷窥视你，一抹诡异的红色身影，一张妆粉厚重的凄惨笑脸，还是嘴角流血的......”
“不要再说了！”我捂住耳朵大喊。我们正好走到一个教室门口，这一声喊引得里面正在上课的几名研究生引颈而望，他们的导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手里捏着段黄色粉笔头。我站在门口对人家赔礼道歉地傻笑，陈风向里微一躬身，快步走开了。
“喂，你等等我！”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我连忙降低音量，“等等我。”我赶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生什么气呢？”我傻笑着，明知故问。他冷着脸不言语，从我身旁绕过，摆明了要与我保持距离。
这人怎么这么坏呢？！我心想。要跟我保持距离，就不要带我来这么恐怖的地方啊。唉，我又不争气地想，陈风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鼻梁这么挺拔，虽然黑着脸，眼睛里却有光......我只好继续黏着他。
他正在检视这条走廊剩余的教室，我则忠诚地拿手机记录好门牌。目前为止，一楼教室的门牌上，好多复杂晦涩的医学专业英文名词我都得现拼现学，回去再查词典校对，但凭借词根词缀模糊认知，又用手机词典查阅了一些，感觉以前翻译得很标准，工作做得挺完善，南大果然不乏人才。我还在低头记录，陈风又不打招呼，自顾自离开，转身踏上楼梯。这楼梯又陡又斜，比人文楼的窄多了。地板并没有铺设瓷砖，老式的水泥地显得阴暗，散发着霉味。
我忙不迭地爬上褊狭的楼梯，“楼梯好陡啊！”说着，借故挽住他的胳膊。这一次他没有挣脱，默默任由我拽着，我们俩在狭窄的楼梯里一步一层地挪移，直上到二楼。
或许真是心理作用，二楼的漫长走廊更加昏暗、荒凉，鬼气森森，因为我听何军英说过，老医学楼的二、三楼以前多是实验室、解剖室、材料室之类，现在，这些已经被新建的医学实验楼取代了，所以除了校工会偶尔检视，老医学楼的二、三楼平常基本没人，处于一种完全弃置的废弃状态。毫无人气。“至少没有活人气息，呵呵。”她阴恻恻地用吓唬人的口气说。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我小声嘟囔：“不是说老医学楼的二三楼早就不用了，学校为什么还要我们来这种地方校对门牌？”
陈风斜睨我一眼，“你只需服从，学校的安排还轮不到你来质疑。这一层有以前的解剖室，还有尸池，如果觉得别扭，剩下的我来记录，回去你再校对。”
“解剖室”的字眼已让我心怯，“尸池”俩字更让我胆寒。我赶紧把手机塞回斜跨包，讨好地说：“那就麻烦学长了。”
结果陈风说的记录其实就是拍照，他直接把各个房间的门牌拍下来。这样确实更快哈，也更准确，比我刚才在楼下傻乎乎地拿着手机一点一点地对照着拼写复杂深奥的中英专业名词聪明多了。门号也不容易搞混。
“我怎么没想到呢？早知道刚才在一楼我也直接拍照得了，我还在那里辛辛苦苦地记录，学长，你咋不提醒我一下嘛？”
“自己笨，不需要怨别人。”
“切，回去照片肯定还得让我来整理，也是麻烦，喂喂，你别拍这么多啊，人家说有时候，相机能捕捉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不知道真假，想想就吓人，我好怕.....”
陈风瞥我一眼，“怕，就跟紧了，顺便闭上嘴。”
如果不是今天一二节没课，我差点儿旷课。一睁眼已经早上九点半了，灿烂的阳光正自窗帘缝隙射进来。
最让人惊恐的是，我居然是在陈风的宿舍醒过来。陈风的床上。又一次。
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去酒吧，八卦，猥琐男，然后宋言，威士忌.....挨了一巴掌......好像还有雨果，一个陌生男人......雨果为什么出现在这些零碎画面里?然后我们打车回了学校......我是怎么回的十三号楼?打那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站在浴室镜子前，望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皮浮肿的自己。头疼难受，大脑里一片茫然。昨晚后来的记忆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
后来三四节的大学语文课上，我用课本挡住脸，小声问田彩我是怎么回到了十三号楼，结果她直接干脆地回答她们把我交给了“陈风学长照顾”，而她和军英则把宋言带回了六号楼英语系宿舍凑合了一晚。
“我挤在军英床上，那个宋言睡我的床，她啊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几点走的，也没叫我们，也没打招呼，大概觉得丢人吧。你咧，”田彩贼兮兮地笑问，“陈风学长有没有老老实实地把你送回宿舍?”
“他还敢把我往哪儿送?”我尽量自然地回答。
“我就说陈风学长是正人君子嘛。”田彩点头笑着说，小声评论，自始至终也把脸藏在宽大的语文书后面。
接下来的一天，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头痛欲裂，胸闷，恶心.....醉酒的罪过在身上应验。
我一直没有联系陈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吃完晚饭，我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窗外的暮色聚拢，天空呈现深沉的靛青色，继续而转为浓重的蓝与紫，寥落明亮的星子在暗云层叠间冒出来。昨夜落了雨，晚风清凉。翻看手机日历，我突然醒悟，离外研辩论赛校内决赛只有四五天了。琢磨几翻，我最终以此为由头，给陈风发了条微信:
“学长好！昨晚太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昨天跟田彩、军英她们出去玩，结果不小心喝酒有点多。谢谢你照顾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今天看手机，发现原来很快就是辩论赛了。我太粗心，一直没怎么关注日期，结果比赛这么快就来了。
学长，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对下稿吧。”
发完微信，我挑了本英文版的西方哲学史，心不在焉地浏览，眼皮沉涩。我尽量竖起耳朵捕捉楼下的动静，除了几个医学研究生进了楼，边说边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实验，底下再没什么很大的声响。我甚至几次站起身，从视野有限的窗户，透过朦胧夜色，努力辨认楼门前下面，浓浓楸树下，偶尔有几个踽踽独行的身影回到十三号楼，可他们都不是陈风。
最后我实在累了，躺回床上，深受昨天醉酒的折磨。睡意懵懂中，仿佛听到微信提示音的响声，迷迷糊糊在桌边摸索手机，打开一看，陈风终于给我回信了:
“明天下午七八节，如果没课，去老医学楼，一起把楼里的中英文门牌核对一遍，上次的材料没把那里加进去。需要手动核对。”
明天下午七八节没课。我撑着眼皮，费力回复:“好的，学长。”就随便把手机一扔，重新迷糊入睡，梦境焦灼，问题混乱：
陈风的回信很冷漠，大概是因为我先太礼貌正式了吧。但他为什么对昨夜只字不提......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未消残酒......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二天又是淫雨霏霏。百里说得不错，北邬不仅冬日多雪，平常雨水也多，学校四处是一片湿润的绿色。因为雨多，这几天反而转了凉。到下午四点多，冷风一吹，处处潦水，落花满地，明明暮春时令，倒带了股肃杀之气。幸亏厚重的云里透出了阳光，在这样一种凄清萧肃、惨戚濛濛中，我走进了陈旧的老医学楼。
要不是陈风就在一楼门厅里等我，我自己根本不敢进来。医学楼里面和其他老教学楼差不多，漫长昏暗的走廊，色泽沉暗的墙面，漆面剥落的桌椅，吱吱呀呀的门窗，但是这里显得更加阴郁，沉寂，森然，连这里的空气仿佛都是阴凉而异样的，逼得人不得不绷紧神经、小心翼翼，生怕瞥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我感到浑身不舒服，还很害怕。但自打进楼，陈风并未过多地对我表示关心，他神情冷淡，公式公办，吩咐我拿手机记录好各个门牌，其余就没再说什么。仿佛其他都是多余。
对于他这种突然的态度转变，我既觉得莫名委屈，又觉得罪有应得。我自作多情地寻思，他这是在惩罚我么，因为我前夜又出去喝醉了。所以他带我来这样阴森恐怖的医学楼，他明明知道我爱胡思乱想，相当胆小......肯定是这样，这个坏蛋。尽管这样想着，我却什么也没说，也只装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我俩就在这样尴尬而诡异的氛围中，在这幢陈旧的医学楼里，每个房间逐一核对。
“这里气氛好诡异啊，”最后还是我忍不住先开口，“感觉浑身凉嗖嗖的。”
陈风没吱声，好像我就在跟空气说话似的。又对我冷处理，坏蛋，我忿忿不平地想。我不甘心，拽住陈风的衬衣，说：“真的，学长。我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他不客气地拽脱衬衣，挑眉说道:“你认为是什么在偷偷窥视你，一抹诡异的红色身影，一张妆粉厚重的凄惨笑脸，还是嘴角流血的......”
“不要再说了！”我捂住耳朵大喊。我们正好走到一个教室门口，这一声喊引得里面正在上课的几名研究生引颈而望，他们的导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手里捏着段黄色粉笔头。我站在门口对人家赔礼道歉地傻笑，陈风向里微一躬身，快步走开了。
“喂，你等等我！”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我连忙降低音量，“等等我。”我赶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生什么气呢？”我傻笑着，明知故问。他冷着脸不言语，从我身旁绕过，摆明了要与我保持距离。
这人怎么这么坏呢？！我心想。要跟我保持距离，就不要带我来这么恐怖的地方啊。唉，我又不争气地想，陈风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鼻梁这么挺拔，虽然黑着脸，眼睛里却有光......我只好继续黏着他。
他正在检视这条走廊剩余的教室，我则忠诚地拿手机记录好门牌。目前为止，一楼教室的门牌上，好多复杂晦涩的医学专业英文名词我都得现拼现学，回去再查词典校对，但凭借词根词缀模糊认知，又用手机词典查阅了一些，感觉以前翻译得很标准，工作做得挺完善，南大果然不乏人才。我还在低头记录，陈风又不打招呼，自顾自离开，转身踏上楼梯。这楼梯又陡又斜，比人文楼的窄多了。地板并没有铺设瓷砖，老式的水泥地显得阴暗，散发着霉味。
我忙不迭地爬上褊狭的楼梯，“楼梯好陡啊！”说着，借故挽住他的胳膊。这一次他没有挣脱，默默任由我拽着，我们俩在狭窄的楼梯里一步一层地挪移，直上到二楼。
或许真是心理作用，二楼的漫长走廊更加昏暗、荒凉，鬼气森森，因为我听何军英说过，老医学楼的二、三楼以前多是实验室、解剖室、材料室之类，现在，这些已经被新建的医学实验楼取代了，所以除了校工会偶尔检视，老医学楼的二、三楼平常基本没人，处于一种完全弃置的废弃状态。毫无人气。“至少没有活人气息，呵呵。”她阴恻恻地用吓唬人的口气说。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我小声嘟囔：“不是说老医学楼的二三楼早就不用了，学校为什么还要我们来这种地方校对门牌？”
陈风斜睨我一眼，“你只需服从，学校的安排还轮不到你来质疑。这一层有以前的解剖室，还有尸池，如果觉得别扭，剩下的我来记录，回去你再校对。”
“解剖室”的字眼已让我心怯，“尸池”俩字更让我胆寒。我赶紧把手机塞回斜跨包，讨好地说：“那就麻烦学长了。”
结果陈风说的记录其实就是拍照，他直接把各个房间的门牌拍下来。这样确实更快哈，也更准确，比我刚才在楼下傻乎乎地拿着手机一点一点地对照着拼写复杂深奥的中英专业名词聪明多了。门号也不容易搞混。
“我怎么没想到呢？早知道刚才在一楼我也直接拍照得了，我还在那里辛辛苦苦地记录，学长，你咋不提醒我一下嘛？”
“自己笨，不需要怨别人。”
“切，回去照片肯定还得让我来整理，也是麻烦，喂喂，你别拍这么多啊，人家说有时候，相机能捕捉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不知道真假，想想就吓人，我好怕.....”
陈风瞥我一眼，“怕，就跟紧了，顺便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