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扭曲,像是有什么力量使空间里的角落产生变形,无限的视野在里面展开。彩色的,或是说语言描述不出的颜色,光晕在房间里扩张和缩小,涵盖的地方就会虚化地隐身或透明化,像是被看不见的物质给吞没掉了。

    裴子野沉浸在眼前的神奇景象中,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动作。颜姝退一步,走到门外。听见“咔嚓”一声,裴子野才反应过来地回头。对方将门关上了。

    所有光线瞬间被隔绝在外,房间被浑浊的黑暗淹没。她也被黑暗淹没。光晕闪闪烁烁。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地转换着。

    颜姝环抱着手臂,斜靠在门上。敲门声咚咚咚地传到她的后背。里边的人喊着:“颜姝,请放我出去。”

    “不好意思了,裴子野,”她嘴角勾起一丝顽劣邪恶的笑,“我需要利用你的脆弱来吸引怪物。”

    “这不公平,颜姝,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这样不是最快速的吗?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快速激起你的恐惧。不是你说自己最害怕黑暗的封闭空间吗?也是你自己说的,在恐惧下,人的神经是最脆弱的,最容易被外界入侵吗?”

    “……你太过分了。”她的声音竟然还带着几分哭腔了。

    颜姝没想到她是真的那么害怕,有那么一刻她差点要心软地开门了,但是隐隐的兴奋和痛快的那股劲冲上喉头。她就这样靠在门上,能感觉对方紧紧蜷缩着身子贴着门。

    “完成任务是首要目的。裴子野,麻烦你暂且牺牲一下了。”

    许久,里面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颜姝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感受到任何动静,就用手指关节在门上轻叩几下,颇有几分挑逗的意味,“裴子野?”

    “裴子野?”

    连续低声喊了几遍,都没听见对方应答。颜姝心里开始有点慌张,连忙将门打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裴子野?”

    她不见了。颜姝开始有点慌张了,可看遍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没见到她的身影。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远处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附近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走廊转角处投下一道高大畸形的阴影,那家伙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迈着粘稠的步子,朝房间这边移动过来。

    哈。难不成还真是裴子野把它给吸引过来了,这正中她的下怀。颜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待会儿再找,眼下先收拾面前这个家伙才行。

    背包现在不在身边,她手里能用的武器只有那把匕首。颜姝暗自冷笑一下,这就够了。她攥紧握着手柄的手指,灵活地翻转手腕,活动一下筋骨,嘲弄的眼神变得坚定冷峻起来。

    怪物走到拐角处,转过身,一见着眼前的活人,脸上吊着的白花花的眼珠子一下子兴奋地甩起来。

    见鬼。这里看起来像梦境一样。扭曲的建筑高大耸立着,如同一群张牙舞爪的山脉。裴子野只能大幅度地抬起头仰望它们,在巨型建筑面前,人类渺小如谦卑的蝼蚁。

    荒芜的沙漠一望无际,龙卷风扬起空气里的沙尘和黄土,她的视野被风沙掩盖,沙影模糊之间,有什么家伙站在风暴的中心。

    再强劲的风也难以撼动它伟岸的身姿,漫天黄沙遮盖不住它的视线,它如建筑般宏大,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她走过来。

    裴子野想看清它的模样,可是靠近的风暴一点点将她席卷进去,意识渐渐模糊。她顺从地闭上眼睛,风沙轻轻托起她的身体。她沉睡过去。

    一睁开眼睛,她发觉自己躺在地板上,还在原来那个房间里。门大咧咧地敞开着,透进来一束光。房间里之前那些奇异的光晕消失了。门外不见任何人,颜姝不知道去哪里了。门口有一滩红色的血。

    裴子野睁大眼睛,快速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口。廊道上空无一人,留下的只有一片打斗过的痕迹。

    整条走廊地板上断断续续地积淌着血液,墙壁上也划过几道血迹,鲜烈的红和妖冶的蓝厮打般交缠在一起,如同一副随性挥几笔就作成的抽象画作。

    她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前走,然后往左拐,痕迹在前边就消失了。裴子野停下来,仔细观察面前的一大滩血液,红得有些瘆人。

    如果说蓝颜色是怪物的血,那红颜色对应的大概就是颜姝的。她皱起眉头,一看就是大出血的情况,不知道颜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虽然刚才她的行为有些不厚道,但比较人家之前救过她一命,而且她就是有些小变态、手段比较狠,本性其实并不坏。

    颜姝看起来应该是练家子,身姿也比较敏捷,希望她只是受了伤,不要遭遇不测。

    那个家伙的爪子像锋利的毒针,粘稠的液体从手掌中分泌出来。当脸上传来刺痛的割裂感的时候,颜姝大脑里的防御机制迅速被激起,浑身的细胞愤怒地打开,手里的匕首找准时机朝那怪物一挥,斩断了它的两只眼睛。只是下一秒,怪物的长爪就狠狠刺进她的腹部,血猛烈地喷涌出来。

    她一个打滚,从瞎了眼的怪物地下溜到一边稍作喘息。她脱掉外面那件外套,揉成一团死死地塞住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她只好又将一件上衣和外裤脱下,用来堵住伤口,裤子绕腰绑一圈打结住,以固定这个临时包扎的绷带。

    它只是瞎了眼,嗅觉还在,能闻见她身上那股刺鼻诱惑的鲜血味。颜姝现在靠在一个房间杂乱的橱柜里,关上了柜门,躲在里面捂着自己的伤口。强烈疼痛让她的面部肌肉狰狞地搅成一团。她竭力隐忍住,不让怪物察觉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或者脆弱的神经。

    一旦心理防线崩溃,神经开始脆弱塌陷,怪物就会乘虚而入。颜姝闭上眼睛,尝试在意识里和怪物抗争。

    奶奶常常和她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外面会有很多怪物,人也是怪物的一种,生存的第一步是要坚强。

    她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着,让体内外的气达到某种平衡,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

    怪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是慢慢离开这片区域了。颜姝仔细辨别着它离去的方位,待会儿逃路时好找到避开它的廊道。

    过了十分钟,她才小心谨慎地推开柜门,从一堆柜橱废墟里钻出来。走到房间外,她就沿着安全的走廊一路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走。

    没走过几个转角,她就在一条走廊上瞥见一个畸形的身影。趁怪物没发现自己,她迅速反应过来,缩回来靠在墙上。她紧紧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怪物离开。

    看来怪物不止一只。数不清的弯弯绕绕的走廊迷宫里不知道游荡着多少只这样的怪物。

    这家伙似乎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像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味,恋恋不舍地回头,吸了几下鼻子,骨碌碌的眼珠子转了转。它拖着湿乎乎的脚步朝颜姝这边走过来。

    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另一方向蠕动脚下的步子。尽管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了,但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过于明显,感官异常敏锐的怪物还是察觉到她微小的动静了,似乎正加快速度朝她这边走过来。

    一只畸形扭曲的爪子啪地一下拍在转角处的墙壁上。颜姝放弃隐藏自己了,怪物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趁怪物还没冒出身子前,她捂着伤口忍着疼痛,用尽自己的全力奔跑。

    听见脚步声,它就立马发出兴奋的尖叫声,紧紧地咬着她的后边。连续跑了几个拐角,她还没有甩掉它,眼看着快要被怪物追上,前方墙壁上出现一个灯光投射下的黑影。

    颜姝心中怀着一丝侥幸的希望,但下一秒又升起怀疑,然后凝在原地,有些绝望地靠着墙壁。身形高大畸变,没有甩动的两只眼睛。那分明是她之前对付的那只。

    在一条走廊上面临着被两只怪物围堵的境遇。她似乎不太能寄希望于自己受伤的身体了。颜姝低头看向自己腰腹间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待会儿打斗起来估计又得撕开新的伤。

    呵。来吧。她拉紧裤子绑成的结,沾满血迹的手紧紧握着短刀。

    先对付眼瞎的那只。她脚下加速,快步朝前方跑去,和怪物直接一个迎面撞上。颜姝眼疾头快,迅速避开。它失去了视觉,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不清楚她具体在哪个方位,就伸出长长的触手和爪子对着周围的空气一顿乱打。

    “啪!啪!砰——”触手甩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声音顺着走廊的狭小空间迅速扩散开来,另外一只怪物愈加激动地冲过来。

    颜姝一个滑铲就从瞎眼怪物的身边滑过去,它的听觉被冲过来的不瞎眼怪物给弄混淆了,竟然错把对方当成了颜姝,一个巴掌就直愣愣地怼在它的脸上。

    不瞎眼怪物被打懵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吊着的两只眼睛交缠在一起,珠子里冒出愤怒的血丝。

    她靠在墙角稍作休息,一边惊奇地观察眼前的形式。不瞎眼怪物将眼珠子怼到对方身上,似乎是在辨别这是哪个傻子伙伴居然攻击自己人。

    瞎眼怪物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一副愧疚的模样。眼看它们没有打起来的趋势,颜姝赶紧起身准备跑路,可瞎眼怪物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眼前碍事的家伙,就朝她追过来。

    被攻击后的怪物在愤怒的加持下攻击性会更强,速度也要快得多。颜姝的体力已经快要达到极限,脚下开始踩空,不小心滑倒在地,她撑着胳膊,废了好大力气才又勉强重新站起来。但仅剩的力气很难支撑她跑起来,她只能贴着墙,尽量快速地移动。而怪物就紧紧跟在后面。

    逃不掉了。根本逃不掉。她放弃逃跑,停下来,手里拿着匕首。自己已经没什么力气和对方周旋了,但只能硬着头皮上。

    怪物迎面朝她冲过来,面容丑陋而狰狞,伸出尖锐的爪子一副想要撕碎她的架势。颜姝没有退缩,而是握紧手里的武器,将身体重心放低,预备做好躲闪的姿势。

    正当这时,怪物的后边有个身影快速奔跑而来,一个矫捷的起跃,然后干脆利落地将刀狠狠地刺进怪物的后脑勺里。借着奔过来的冲劲和那人下手的力道,怪物的身体被摁在地上。鲜蓝色的血液像喷泉一样迸射出来。怪物在一阵刺痛神经的尖叫声中慢慢没了气息。

    伸出的触手躺在颜姝的脚边,差一点她就会被残忍地撕成碎片。

    “……裴子野?”她愣愣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出现,还以为她莫名其妙被房间吞掉了。下一秒她就浑身无力地瘫软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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