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绯抢学生的女朋友？即便大家是亲眼所见，也不会盲目相信甘屿的话，纪绯为人正直无私，在圣地是出了名的。
所有人都在劝甘屿冷静，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以纪绯的条件，还用得着抢别人的女朋友吗？
“他确实没有抢你的女朋友，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房间内，林漪坐在漂亮的白色皮质座椅上，双手交叠，覆在大腿上。
她神色淡然，看着甘屿单膝跪在面前，听完她的话，眼里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滚落。
曾经张狂不羁的圣地少年，在此刻卑微得像只被遗弃的狗。
这倒引起了林漪欣赏的心情，男人在被抛弃的时候都一样吗？喜欢扮作一副可怜的样子博取同情。
“林漪……你答应过我的，只是暂时分手。”甘屿双手撑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将她拢在双臂间，微微仰头，泪水像小珍珠掉落，楚楚可怜地哭泣着，古铜色的肌肤也因情绪激动泛着红。
“我们认识不过几个月，你就爱我爱得要死不活？”林漪皱起眉，她实在难以理解甘屿。
甘屿脸上更红，有些害羞地说：“对的人，第一眼就能确定终身。”
“原来是这样，”林漪点头，脑子里转了一下，“那看来你不是我的‘对的人’。”
“不是！那只是对我来说，每个人都不一样的……”甘屿急忙解释。
“不过，我第一眼看见纪绯，就很想得到他。”林漪在他双臂间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脚尖抵在了他微硬的胸膛上。
甘屿盯着她，内心很挫败，“那你爱纪绯，为什么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算喜欢吧。”林漪觉得，毕竟她不讨厌甘屿，也不讨厌路鸣阳，爱如果只能给一个人，那喜欢可以给很多人。
他就知道！
甘屿一扫满心的颓废，瞳孔铮亮，他才不要做感情里的失败者，纪绯能乘机而入，那他也能。
“我不会为难你，逼你在我和纪绯之间做出选择，只是，你还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吗？毕竟纪绯现在每天应该挺忙的，你无聊的时候我陪着你，你想理我的时候就理我，不想理我就不理我。”
“可以吗？”
面前是一颗赤诚的心，她愿意把这颗心脏化作私人物品，然后放置在透明的玻璃罐里，每日观赏。
“当然可以。”
如果说纪绯的目标是关闭人体实验，开放圣地，帮助全人类对抗异化生物，那她和纪绯的目标确实达成了一致，因为，这也是她母亲的愿望。
纪绯表面冷漠，可骨子里还有着善良无私，她认为，人终归是要为自己而活。
“甘屿，你今天来，纪绯知道吗？”林漪双瞳漆黑无光。
甘屿说：“他知道，他并不担心我会改变你的想法，他很自大。”
林漪手伸到身后，从座椅缝隙里摸出一根白色的试验管，交到了甘屿手里。
“把它交给你姐姐。”
“这是什么？”甘屿疑惑开口，手里的白色试验管平平无奇，交给他姐姐能有什么用？
“纪绯关闭了白塔的人体实验，很多实验样品都被销毁了，这是路鸣阳留给她的，算是——永久结束项目合作的纪念吧。”
她没有办法直接去见甘虹，甘虹下台，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见面的理由了。
甘屿知道曙光计划，甘虹想通过白塔研究出新人类，然后走出圣地，通过体质优异的人类驱逐异化生物，夺回旧日家园。
路鸣阳作为白塔实验的负责人，与甘虹的想法不谋而合，林漪可以说是帮他们达成目标，凭空出现的上帝。
但纪绯打乱了一切，他帮助保守派上位，又拿捏住了保守派，可以说现在在圣地，他完全能够说一不二。
“好，我一定会交给她的。”甘屿收拢掌心，目光坚定。
“顺便告诉她，如果下台的生活不好受，就看看那些生活在地下城的人。十年如一日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们多渴望改变，而她现在享受的一切，正是别人所羡慕的。”
越被长久压迫的人，越期望着世界改变。
“谢谢你关心她。”甘屿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膝盖。
……
——当你变得强大，有对抗异化生物的实力，就不惧怕走出圣地，去往广阔的世界！
——在外面，你可以凭借着实力享受一切资源；在圣地，仅仅因为出生在地下城，你就失去争取资源的权利！
——饮下异能药剂，改变现在，创造未来！
粗糙的米白色纸质海报上，印着鲜红扎眼的宣传语，极其具有煽动性的话语，让人看完热血澎湃。
一摞海报堆积在纪绯的办公桌上，听完工作人员的汇报，他神色透着疲累，捞起衣架上的外套朝外走去。
回到别墅时，他径直进了林漪房间。林漪不在房里，只是当他转身时，林漪却出现在了他身后。
他顿住脚步，注视着她的双眼，“是你做的？”
林漪站在那，没有回答。
“你又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林漪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以为开放圣地很容易吗？他们能逼走甘虹，同样能逼走你，不破不立，我这是在帮你。”
“地下城已经出现异化失败的人类……”
“可也有成功的，不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绯握住她的手臂，像铁一样，坚硬强势。
“你想开放圣地夺回家园，甘虹想人类变强驱逐异化生物，至于我……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所有人都变得和我一样，完成未完成的永生实验。他们喝下我血液制成的特殊药剂，就能变得像你和我一样强大，不然，等你开放圣地，这群被圈养长大的人类，只能等着被吃掉。”
她经历那么多痛苦，只是为了完成永生实验，如果不达到实验目的，那她遭受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啧，”林漪若有所思，“我真的太伟大了，像旧世界的耶稣。”
纪绯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她说得有几分理。
“变成你我这样，还能算人类吗？”
林漪挣脱他的桎梏，“当然，人和动物的肉|体成分是一样的，只有思想是特殊的。思想存在，人类就存在。”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她一直隐瞒着自己，通过甘屿借机和甘虹联系，甚至还有路鸣阳，唯独他，被排除在外。
林漪反问他，“我一开始说了，你不会千方百计地防着我吗？”
他会。所以他沉默。
“我相信你能够理解这一切，”林漪贴近他的身体，看着他神色低沉俊美的脸，手掌抚在他的脸颊上，“做我的神父，去引导他们，走向救赎和永恒的生命。”
绯红色的金属液体在他眼白中旋转流动，漆黑的瞳孔被包裹，吞噬。
使用药剂的人越来越多，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使他们蠢蠢欲动，使一切欲望放大，膨胀，爆裂。
林漪站在白塔顶楼，看着地面上肮脏的地下城贫民，逐渐席卷干净的城市街道，像从地底钻出的蚂蚁，络绎不绝。
圣地内阁不断地开会议讨论如何处置这些人，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随时可以开启。
“你们都看见了，异能药剂能够使人类变得更加强大，这些弱小的地下城居民，饮用药剂后进化出了各种异能，连圣地训练有素的军人都无法抵抗，我们不应该再盲目抵制，这是人类必然走向的未来。”
会议桌的尽头，纪绯坐在那里，目光暗沉，神色冰冷。
内阁人员大为震惊，无数双质疑的眼睛落在了纪朗身上。
她低着头，反光的镜片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唇。
“什么异能？分明就是异化成了怪物！换一个词语就能改变事实吗？那些丑陋的异化人类，我看见就恶心！应该直接人道毁灭！”
“纪绯，你要清楚你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
“要我去喝那些从异化生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液体，不如让我直接去死！”
他们语气激烈，愤怒的恨不得将纪绯杀死。
保守派当权，纪绯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们。
他们就应该守住人类最后的净土，繁衍人类最后的自然基因。
纪绯忽地站起身，会议桌上的人顿时噤声。
在众人疑惑警惕的注视中，纪绯解开外套的扣子，一粒粒往下，脱去外套后，又动作缓慢而坚定地褪去了白色衬衫，只剩下贴身的黑色紧身短袖。
纪朗心口颤抖着，她知道纪绯要做什么，可她很清楚，她已经无法再掌控自己的儿子了。
纪绯扯着衣领脱去短袖，裸着上身，转了过去。
狰狞的银色金属脊骨落入他们眼中，惊呼声不断响起，无数只灼热的眼睛，好像要将他扒皮拆骨。
“不止地下城的人，我会开放圣地，批量生产异能药剂，供给全人类免费使用。”
纪绯的话像一块坚硬沉重的铁，狠狠砸在了他们面前。
“不，我反对！你的言论违背圣地律法，内阁议员有权按照程序开启投票卸任会议！”
一位年轻的议员拍桌而起，此时他心里满是整个圣地的未来，还有他家人的安危。
纪绯没有指责他或是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下一秒，护卫队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时，所有人才想起来，整个军团已经被他控制，甚至有不少人对他臣服。
“还有谁反对吗？”纪绯问。
静默片刻后，纪绯开口：“地下城暴乱，我已经派出护卫队保护居民区，当然，各位也可以选择使用异能药剂，白塔欢迎你们。”
白塔里，透明玻璃隔出药剂生产线，一批批透明试管灌入猩红的液体，最后封口，装箱。
路鸣阳为她介绍着这些药剂会如何到达外面，并送到那些人手中。
“你想喝吗？”
林漪停下脚步问他，走廊间一下陷入沉默。
路鸣阳眼底乌青，一双桃花眼早已没了当初的肆意轻松。
他迟迟没有回答。
一直以来，他在人类和各类异化生物身上做实验，但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实验品。
“你会像帮纪绯一样……来帮我吗？毕竟，我真的怕变成怪物，也惧怕死亡。”他侧目看向林漪。
林漪微笑着，手掌落在他的手臂外侧。
“当然可以。”
路鸣阳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传去燥热的温度。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相信你。”
寂静无人的实验室内，路鸣阳坐在椅子上，所有脆弱的部位，都向她敞开，生死都交由她手。
他望着林漪双腿撑开他并拢的膝盖，随后俯下腰，脸庞一点点靠近他，似是准备亲吻。
随着两人的呼吸开始交缠，莫名地，他心跳加速。
旖旎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路鸣阳感到扫兴，懒着眼睛看向来人。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低沉，毫无感情的声音阻止了林漪的动作，她侧头看去，纪绯站在门口，双手垂在身侧，握着拳头，手背青筋鼓起。
他双眼乌沉。酝酿着寒冷的怒意。
在他身后，还跟着愣神的甘屿。
甘屿和林漪对视上后，当即反应过来，收起了讶异的表情，他绕过纪绯，停在他身前半米的位置，转头对他说：“林漪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刚喝了异能药剂，她在帮我。”路鸣阳向他解释。
所有人都能看见路鸣阳冒着冷汗的额角和涨红的脖子。林漪和纪绯对视上，发觉他眼睛里还藏着别的情绪，委屈，哀怨……这让她感到很新鲜。
“鸣阳哥都快难受死了，纪绯你不会因为私心不让林漪帮他吧？”甘屿火上浇油，他本来就不爽纪绯对林漪处处展露出来的占有欲。
但在纪绯眼里，甘屿充其量算个毛头小子，根本构不成威胁，反倒是路鸣阳，这阵子忙得让他忽略了两人之前本来就不清不楚。
“你不想我帮他，那我就不帮。”林漪安抚纪绯说。
在另外两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从未见过的宠溺。
路鸣阳收起了无所谓的情绪。
甘屿酸得要变成了醋罐子。
“异能药剂目前还有很大的死亡率，纪绯你不会眼睁睁看着鸣阳哥死吧？他死了可就没人给你研发药剂搞实验了。”
纪绯紧咬着牙，深吸口气，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他此刻很后悔，当时放任他们接近。
甘屿朝林漪露了个笑脸，紧跟着纪绯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洁净敞亮的走廊，两侧都是透明的玻璃，药剂在不断地自动化生产。
甘屿一边和他并排走，一边说:“纪绯，如果不是林漪宠着你，你觉得你能控制她？见好就收，可别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纪绯猛地停下，眉头紧皱，“你最近很闲？”
“……”
为了避免纪绯这个老男人又下黑手，甘屿恨恨地离开白塔，反正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纪绯最后选择在实验室外等待林漪，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象那些画面，嫉妒会让他失去理智。
他心里焦灼，甘屿那些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林漪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如果她真有一天选择别的男人，他甚至只能做个哭泣挽留的怨夫。
好在，这场异化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
路鸣阳的身体比她想象中更加契合永生实验的信息素，等待他从寒冷的地狱挣脱出来时，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就连机械运转最细微的声音，在他眼里都好像有了具象化的波动。
以及，林漪身上血液流动的气息。
林漪很疑惑，原本黑发黑瞳的路鸣阳，在异化之后，居然变成了红发红瞳。
她能看见他眼睛里的颜色是鲜血在涌动，头发也同样因汲取鲜血改变了颜色。
路鸣阳对异化生物的种类颇有研究，以血液产生异变的生物，基本都是毒性攻击类。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扶着椅子，拿起办公桌上的钢笔，用尖头对准手臂插了进去。
刹那间，冒出的血液居然像硫酸一样，先是将钢笔笔尖腐蚀，滴落的血液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钢笔坠地，路鸣阳瘫坐在椅子上，红瞳里流露出对未知的恐惧。
“好可惜。”林漪语气柔软轻悦，“人见人爱的路鸣阳，以后不能随意跟人套近乎了。”
她仍旧记得路鸣阳在青蜂里受欢迎的模样，可这对他来说，能算打击吗？
“这确实，很麻烦……”路鸣阳有些虚脱，盯着冒血的伤口。他更多是担心以后做实验，要格外注意，如果自己有损伤，很有可能会污染实验品，影响实验结果。
林漪抬手覆在他的红发上，手指插入发间，左右拨弄了几下，红的像红宝石细刻而成，漂亮耀眼。
“好看。”
“谢谢。”路鸣阳眼皮垂下，半遮住他红色的玻璃质双瞳。
林漪离开了实验室，她想，路鸣阳或许还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现实。
出门拐了一个弯，她就撞见了等待的纪绯。
纪绯靠着墙，环着双臂，听见她的脚步声，也只微微侧头，给以一个冷漠的斜视。
“你一定想不到，路鸣阳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林漪颇有兴致地和他分享。
纪绯却心不在焉，盯着她的张合的唇。
他忍不住，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拇指按在她唇上，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
然后，粗糙的拇指左右摩擦着她柔软的唇，试图擦去一些沾在上面，却看不见的脏东西。
“需要给你拿消毒水吗？”
“好啊。”
纪绯闷声着哼了句，双手捧着她的脸侧，低头吻在她的唇上，没有深入，只是一下下用自己唇，轻吻遍她的唇，要把那些令人讨厌的痕迹覆盖，把气味驱逐。
直到吻到他心满意足，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环着她的脊背，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黏腻得像融化在一起分不开的橡皮糖。
路鸣阳算是圣地第二个选择异化的人类，见到他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虽然他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但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攫取住了每一个人的注意。
甘屿不甘心地黏着林漪，纪绯和路鸣阳都选择了异化，而且这两人还都是在林漪的帮助下异化，他自然也要林漪的帮助，不然赌那百分之五十会变成怪物死掉的几率吗？
况且，他变成丑陋的怪物，林漪肯定也不会再和他谈恋爱了。
“林漪林漪，你会像帮鸣阳哥那样帮我吗？”
林漪正在别墅花园里浇花，身后不断传来甘屿念魔咒一样的碎碎话语。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试试呼吸机。”
“你好无情……”甘屿钻到她身前，寸头脑袋毛乎乎的，挡住了她浇水。
她手掌抵住他的脑袋，将他推开。
甘屿也不气馁，依旧缠着她。
“明天就要开放圣地了，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不过我听说，那些离开圣地的人，在冰川外受到了攻击。”
甘屿盯着她的反应，见她毫无波动，又继续补充：“攻击他们的，就是当初你带来的那只巨大的异化生物。”
林漪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
那只异化生物还残留着她母亲的思想，从追着她十几年，就能看出对她的执念。
她无法分析出是什么样的情感，让林榕既想保护她，又想杀死她。
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和她相似的信息素气息，会随着异能药剂的扩散，慢慢遍布整个蓝星。
到那时，林榕再也找不到她。
“林漪，你以后准备去做什么？”
他估计还是会待在圣地军队中，也许会和他们一起重建失去的家园，不停地和异化生物战斗，直到死亡。
“我想，融入这个世界。”
——又或者，让这个世界适应我。
总之，她不是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也不是令人畏惧的不可名状。
她引起恐惧，恐惧带来杀戮。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互相残杀的人类，在面对她时，总是表现出莫名的团结。
这真是令人厌恶的现象。
但好在，一切都要改变了。
所有人都在劝甘屿冷静，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以纪绯的条件，还用得着抢别人的女朋友吗？
“他确实没有抢你的女朋友，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房间内，林漪坐在漂亮的白色皮质座椅上，双手交叠，覆在大腿上。
她神色淡然，看着甘屿单膝跪在面前，听完她的话，眼里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滚落。
曾经张狂不羁的圣地少年，在此刻卑微得像只被遗弃的狗。
这倒引起了林漪欣赏的心情，男人在被抛弃的时候都一样吗？喜欢扮作一副可怜的样子博取同情。
“林漪……你答应过我的，只是暂时分手。”甘屿双手撑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将她拢在双臂间，微微仰头，泪水像小珍珠掉落，楚楚可怜地哭泣着，古铜色的肌肤也因情绪激动泛着红。
“我们认识不过几个月，你就爱我爱得要死不活？”林漪皱起眉，她实在难以理解甘屿。
甘屿脸上更红，有些害羞地说：“对的人，第一眼就能确定终身。”
“原来是这样，”林漪点头，脑子里转了一下，“那看来你不是我的‘对的人’。”
“不是！那只是对我来说，每个人都不一样的……”甘屿急忙解释。
“不过，我第一眼看见纪绯，就很想得到他。”林漪在他双臂间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脚尖抵在了他微硬的胸膛上。
甘屿盯着她，内心很挫败，“那你爱纪绯，为什么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算喜欢吧。”林漪觉得，毕竟她不讨厌甘屿，也不讨厌路鸣阳，爱如果只能给一个人，那喜欢可以给很多人。
他就知道！
甘屿一扫满心的颓废，瞳孔铮亮，他才不要做感情里的失败者，纪绯能乘机而入，那他也能。
“我不会为难你，逼你在我和纪绯之间做出选择，只是，你还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吗？毕竟纪绯现在每天应该挺忙的，你无聊的时候我陪着你，你想理我的时候就理我，不想理我就不理我。”
“可以吗？”
面前是一颗赤诚的心，她愿意把这颗心脏化作私人物品，然后放置在透明的玻璃罐里，每日观赏。
“当然可以。”
如果说纪绯的目标是关闭人体实验，开放圣地，帮助全人类对抗异化生物，那她和纪绯的目标确实达成了一致，因为，这也是她母亲的愿望。
纪绯表面冷漠，可骨子里还有着善良无私，她认为，人终归是要为自己而活。
“甘屿，你今天来，纪绯知道吗？”林漪双瞳漆黑无光。
甘屿说：“他知道，他并不担心我会改变你的想法，他很自大。”
林漪手伸到身后，从座椅缝隙里摸出一根白色的试验管，交到了甘屿手里。
“把它交给你姐姐。”
“这是什么？”甘屿疑惑开口，手里的白色试验管平平无奇，交给他姐姐能有什么用？
“纪绯关闭了白塔的人体实验，很多实验样品都被销毁了，这是路鸣阳留给她的，算是——永久结束项目合作的纪念吧。”
她没有办法直接去见甘虹，甘虹下台，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见面的理由了。
甘屿知道曙光计划，甘虹想通过白塔研究出新人类，然后走出圣地，通过体质优异的人类驱逐异化生物，夺回旧日家园。
路鸣阳作为白塔实验的负责人，与甘虹的想法不谋而合，林漪可以说是帮他们达成目标，凭空出现的上帝。
但纪绯打乱了一切，他帮助保守派上位，又拿捏住了保守派，可以说现在在圣地，他完全能够说一不二。
“好，我一定会交给她的。”甘屿收拢掌心，目光坚定。
“顺便告诉她，如果下台的生活不好受，就看看那些生活在地下城的人。十年如一日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们多渴望改变，而她现在享受的一切，正是别人所羡慕的。”
越被长久压迫的人，越期望着世界改变。
“谢谢你关心她。”甘屿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膝盖。
……
——当你变得强大，有对抗异化生物的实力，就不惧怕走出圣地，去往广阔的世界！
——在外面，你可以凭借着实力享受一切资源；在圣地，仅仅因为出生在地下城，你就失去争取资源的权利！
——饮下异能药剂，改变现在，创造未来！
粗糙的米白色纸质海报上，印着鲜红扎眼的宣传语，极其具有煽动性的话语，让人看完热血澎湃。
一摞海报堆积在纪绯的办公桌上，听完工作人员的汇报，他神色透着疲累，捞起衣架上的外套朝外走去。
回到别墅时，他径直进了林漪房间。林漪不在房里，只是当他转身时，林漪却出现在了他身后。
他顿住脚步，注视着她的双眼，“是你做的？”
林漪站在那，没有回答。
“你又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林漪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以为开放圣地很容易吗？他们能逼走甘虹，同样能逼走你，不破不立，我这是在帮你。”
“地下城已经出现异化失败的人类……”
“可也有成功的，不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绯握住她的手臂，像铁一样，坚硬强势。
“你想开放圣地夺回家园，甘虹想人类变强驱逐异化生物，至于我……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所有人都变得和我一样，完成未完成的永生实验。他们喝下我血液制成的特殊药剂，就能变得像你和我一样强大，不然，等你开放圣地，这群被圈养长大的人类，只能等着被吃掉。”
她经历那么多痛苦，只是为了完成永生实验，如果不达到实验目的，那她遭受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啧，”林漪若有所思，“我真的太伟大了，像旧世界的耶稣。”
纪绯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她说得有几分理。
“变成你我这样，还能算人类吗？”
林漪挣脱他的桎梏，“当然，人和动物的肉|体成分是一样的，只有思想是特殊的。思想存在，人类就存在。”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她一直隐瞒着自己，通过甘屿借机和甘虹联系，甚至还有路鸣阳，唯独他，被排除在外。
林漪反问他，“我一开始说了，你不会千方百计地防着我吗？”
他会。所以他沉默。
“我相信你能够理解这一切，”林漪贴近他的身体，看着他神色低沉俊美的脸，手掌抚在他的脸颊上，“做我的神父，去引导他们，走向救赎和永恒的生命。”
绯红色的金属液体在他眼白中旋转流动，漆黑的瞳孔被包裹，吞噬。
使用药剂的人越来越多，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使他们蠢蠢欲动，使一切欲望放大，膨胀，爆裂。
林漪站在白塔顶楼，看着地面上肮脏的地下城贫民，逐渐席卷干净的城市街道，像从地底钻出的蚂蚁，络绎不绝。
圣地内阁不断地开会议讨论如何处置这些人，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随时可以开启。
“你们都看见了，异能药剂能够使人类变得更加强大，这些弱小的地下城居民，饮用药剂后进化出了各种异能，连圣地训练有素的军人都无法抵抗，我们不应该再盲目抵制，这是人类必然走向的未来。”
会议桌的尽头，纪绯坐在那里，目光暗沉，神色冰冷。
内阁人员大为震惊，无数双质疑的眼睛落在了纪朗身上。
她低着头，反光的镜片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唇。
“什么异能？分明就是异化成了怪物！换一个词语就能改变事实吗？那些丑陋的异化人类，我看见就恶心！应该直接人道毁灭！”
“纪绯，你要清楚你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
“要我去喝那些从异化生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液体，不如让我直接去死！”
他们语气激烈，愤怒的恨不得将纪绯杀死。
保守派当权，纪绯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们。
他们就应该守住人类最后的净土，繁衍人类最后的自然基因。
纪绯忽地站起身，会议桌上的人顿时噤声。
在众人疑惑警惕的注视中，纪绯解开外套的扣子，一粒粒往下，脱去外套后，又动作缓慢而坚定地褪去了白色衬衫，只剩下贴身的黑色紧身短袖。
纪朗心口颤抖着，她知道纪绯要做什么，可她很清楚，她已经无法再掌控自己的儿子了。
纪绯扯着衣领脱去短袖，裸着上身，转了过去。
狰狞的银色金属脊骨落入他们眼中，惊呼声不断响起，无数只灼热的眼睛，好像要将他扒皮拆骨。
“不止地下城的人，我会开放圣地，批量生产异能药剂，供给全人类免费使用。”
纪绯的话像一块坚硬沉重的铁，狠狠砸在了他们面前。
“不，我反对！你的言论违背圣地律法，内阁议员有权按照程序开启投票卸任会议！”
一位年轻的议员拍桌而起，此时他心里满是整个圣地的未来，还有他家人的安危。
纪绯没有指责他或是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下一秒，护卫队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时，所有人才想起来，整个军团已经被他控制，甚至有不少人对他臣服。
“还有谁反对吗？”纪绯问。
静默片刻后，纪绯开口：“地下城暴乱，我已经派出护卫队保护居民区，当然，各位也可以选择使用异能药剂，白塔欢迎你们。”
白塔里，透明玻璃隔出药剂生产线，一批批透明试管灌入猩红的液体，最后封口，装箱。
路鸣阳为她介绍着这些药剂会如何到达外面，并送到那些人手中。
“你想喝吗？”
林漪停下脚步问他，走廊间一下陷入沉默。
路鸣阳眼底乌青，一双桃花眼早已没了当初的肆意轻松。
他迟迟没有回答。
一直以来，他在人类和各类异化生物身上做实验，但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实验品。
“你会像帮纪绯一样……来帮我吗？毕竟，我真的怕变成怪物，也惧怕死亡。”他侧目看向林漪。
林漪微笑着，手掌落在他的手臂外侧。
“当然可以。”
路鸣阳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传去燥热的温度。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相信你。”
寂静无人的实验室内，路鸣阳坐在椅子上，所有脆弱的部位，都向她敞开，生死都交由她手。
他望着林漪双腿撑开他并拢的膝盖，随后俯下腰，脸庞一点点靠近他，似是准备亲吻。
随着两人的呼吸开始交缠，莫名地，他心跳加速。
旖旎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路鸣阳感到扫兴，懒着眼睛看向来人。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低沉，毫无感情的声音阻止了林漪的动作，她侧头看去，纪绯站在门口，双手垂在身侧，握着拳头，手背青筋鼓起。
他双眼乌沉。酝酿着寒冷的怒意。
在他身后，还跟着愣神的甘屿。
甘屿和林漪对视上后，当即反应过来，收起了讶异的表情，他绕过纪绯，停在他身前半米的位置，转头对他说：“林漪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刚喝了异能药剂，她在帮我。”路鸣阳向他解释。
所有人都能看见路鸣阳冒着冷汗的额角和涨红的脖子。林漪和纪绯对视上，发觉他眼睛里还藏着别的情绪，委屈，哀怨……这让她感到很新鲜。
“鸣阳哥都快难受死了，纪绯你不会因为私心不让林漪帮他吧？”甘屿火上浇油，他本来就不爽纪绯对林漪处处展露出来的占有欲。
但在纪绯眼里，甘屿充其量算个毛头小子，根本构不成威胁，反倒是路鸣阳，这阵子忙得让他忽略了两人之前本来就不清不楚。
“你不想我帮他，那我就不帮。”林漪安抚纪绯说。
在另外两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从未见过的宠溺。
路鸣阳收起了无所谓的情绪。
甘屿酸得要变成了醋罐子。
“异能药剂目前还有很大的死亡率，纪绯你不会眼睁睁看着鸣阳哥死吧？他死了可就没人给你研发药剂搞实验了。”
纪绯紧咬着牙，深吸口气，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他此刻很后悔，当时放任他们接近。
甘屿朝林漪露了个笑脸，紧跟着纪绯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洁净敞亮的走廊，两侧都是透明的玻璃，药剂在不断地自动化生产。
甘屿一边和他并排走，一边说:“纪绯，如果不是林漪宠着你，你觉得你能控制她？见好就收，可别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纪绯猛地停下，眉头紧皱，“你最近很闲？”
“……”
为了避免纪绯这个老男人又下黑手，甘屿恨恨地离开白塔，反正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纪绯最后选择在实验室外等待林漪，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象那些画面，嫉妒会让他失去理智。
他心里焦灼，甘屿那些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林漪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如果她真有一天选择别的男人，他甚至只能做个哭泣挽留的怨夫。
好在，这场异化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
路鸣阳的身体比她想象中更加契合永生实验的信息素，等待他从寒冷的地狱挣脱出来时，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就连机械运转最细微的声音，在他眼里都好像有了具象化的波动。
以及，林漪身上血液流动的气息。
林漪很疑惑，原本黑发黑瞳的路鸣阳，在异化之后，居然变成了红发红瞳。
她能看见他眼睛里的颜色是鲜血在涌动，头发也同样因汲取鲜血改变了颜色。
路鸣阳对异化生物的种类颇有研究，以血液产生异变的生物，基本都是毒性攻击类。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扶着椅子，拿起办公桌上的钢笔，用尖头对准手臂插了进去。
刹那间，冒出的血液居然像硫酸一样，先是将钢笔笔尖腐蚀，滴落的血液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钢笔坠地，路鸣阳瘫坐在椅子上，红瞳里流露出对未知的恐惧。
“好可惜。”林漪语气柔软轻悦，“人见人爱的路鸣阳，以后不能随意跟人套近乎了。”
她仍旧记得路鸣阳在青蜂里受欢迎的模样，可这对他来说，能算打击吗？
“这确实，很麻烦……”路鸣阳有些虚脱，盯着冒血的伤口。他更多是担心以后做实验，要格外注意，如果自己有损伤，很有可能会污染实验品，影响实验结果。
林漪抬手覆在他的红发上，手指插入发间，左右拨弄了几下，红的像红宝石细刻而成，漂亮耀眼。
“好看。”
“谢谢。”路鸣阳眼皮垂下，半遮住他红色的玻璃质双瞳。
林漪离开了实验室，她想，路鸣阳或许还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现实。
出门拐了一个弯，她就撞见了等待的纪绯。
纪绯靠着墙，环着双臂，听见她的脚步声，也只微微侧头，给以一个冷漠的斜视。
“你一定想不到，路鸣阳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林漪颇有兴致地和他分享。
纪绯却心不在焉，盯着她的张合的唇。
他忍不住，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拇指按在她唇上，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
然后，粗糙的拇指左右摩擦着她柔软的唇，试图擦去一些沾在上面，却看不见的脏东西。
“需要给你拿消毒水吗？”
“好啊。”
纪绯闷声着哼了句，双手捧着她的脸侧，低头吻在她的唇上，没有深入，只是一下下用自己唇，轻吻遍她的唇，要把那些令人讨厌的痕迹覆盖，把气味驱逐。
直到吻到他心满意足，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环着她的脊背，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黏腻得像融化在一起分不开的橡皮糖。
路鸣阳算是圣地第二个选择异化的人类，见到他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虽然他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但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攫取住了每一个人的注意。
甘屿不甘心地黏着林漪，纪绯和路鸣阳都选择了异化，而且这两人还都是在林漪的帮助下异化，他自然也要林漪的帮助，不然赌那百分之五十会变成怪物死掉的几率吗？
况且，他变成丑陋的怪物，林漪肯定也不会再和他谈恋爱了。
“林漪林漪，你会像帮鸣阳哥那样帮我吗？”
林漪正在别墅花园里浇花，身后不断传来甘屿念魔咒一样的碎碎话语。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试试呼吸机。”
“你好无情……”甘屿钻到她身前，寸头脑袋毛乎乎的，挡住了她浇水。
她手掌抵住他的脑袋，将他推开。
甘屿也不气馁，依旧缠着她。
“明天就要开放圣地了，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不过我听说，那些离开圣地的人，在冰川外受到了攻击。”
甘屿盯着她的反应，见她毫无波动，又继续补充：“攻击他们的，就是当初你带来的那只巨大的异化生物。”
林漪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
那只异化生物还残留着她母亲的思想，从追着她十几年，就能看出对她的执念。
她无法分析出是什么样的情感，让林榕既想保护她，又想杀死她。
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和她相似的信息素气息，会随着异能药剂的扩散，慢慢遍布整个蓝星。
到那时，林榕再也找不到她。
“林漪，你以后准备去做什么？”
他估计还是会待在圣地军队中，也许会和他们一起重建失去的家园，不停地和异化生物战斗，直到死亡。
“我想，融入这个世界。”
——又或者，让这个世界适应我。
总之，她不是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也不是令人畏惧的不可名状。
她引起恐惧，恐惧带来杀戮。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互相残杀的人类，在面对她时，总是表现出莫名的团结。
这真是令人厌恶的现象。
但好在，一切都要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