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绥州城。

    小雨淅淅沥沥,宫照从七命手下拿到新的身份牌,晃悠了一阵,腹中饥饿。

    “五块灵石?这也太贵了,老板,两块卖不卖?”

    “去去去,哪里来的土包子,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穷死鬼。”

    “诶,不卖就不卖,怎么骂人。”

    绥州城是下界富庶之乡,可着实没想到,一个包子在这竟能卖五灵石。

    离开蓬莱时她忘记再拿点钱了,现在身上总共也就摸得出两块灵石。

    毕竟,谁家好人“飞升”还带盘缠啊?

    怪只怪她极度不稳定的运气,传送途中突起飓风,愣是把她刮来这寸土寸金的地儿。

    宫照不欲生事,转身要走。

    “本少爷付了,给这姑娘包上。”

    上方一道张扬的男声,听得宫照背后一激灵,暗道不好,脚底抹油便准备开溜。

    那人却比她更快,只听衣料与空气碰撞之声,举着油纸伞,一闪就从二层阁楼跃至女子面前。

    “萧况野,绥州城主二少主,幸会。”

    宫照盯着那张英气又陌生的脸孔看了又看,确认不是旧识,暗自松口气。谁知那二少主见人不说话,可能误以为是她难为情,竟从袖中摸出个钱袋递过来。

    “哈哈哈,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收下收下,不必太感谢……”我,话未说完,英气男子的笑直接僵在脸上。

    只见“难为情”的红衣姑娘,利落接过钱袋,正缓缓往袖中塞。

    宫照见那人好像挺尴尬的,杵在那儿不走,只能咬着包子含含糊糊道:“哈哈哈,感恩。”

    那人还是不走,像傻了一样盯着自己。

    虽然不可能,她还是颇为不舍地递出纸袋,“还剩一个,你也要吃?”

    萧况野回神,许是想起方才失态,臊得面色一红,“不,不必了……在下见姑娘资容不凡,不知为何落难?可否冒昧求问芳名?”

    宫照迅速啃完最后一个包子,在油纸袋上慢吞吞擦了手,才煞有介事地掏出条浮尘,往胳膊上微微一搭。

    “贫道不才,法号延年……嘶,至于落难——江湖人的事,能叫落难吗?”

    包子铺老板偷偷翻了个白眼。

    英气男子却是爽朗一笑,连连道歉,直说唐突,接着又问宫照道观所在,说是家中犯邪,正需一高人除祟。

    又是上班……

    宫照心里万分抵触,拿人手短,不好直接回绝,扯出一个假笑幽幽开口:“东城门往东三里,最大的那枣树边,无有观。”

    见萧况野还要问,她转身就走,潇洒挥挥浮尘,“道友,有缘自会相见。”

    脚底生风,跑得飞快。

    风停,原地只剩英气男子和老板大眼瞪小眼。

    包子铺老板:“二少主啊,不是我说。那穷酸女道不过是空有姿色,瞧她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您财大气粗,稍微打点一番,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对不对不对!”萧况野折扇往案板上重重一敲,招手唤人……

    这边,宫照撑伞径自往西城门去,新打的乌金面具覆在脸上,腰间拴个酒壶,哐啷作响。

    出了西城门,一直往西走,就能到她的封地,栖洲。

    前世她之所以公务堆积,直至心力交瘁,有一半是因为栖州洪灾。天道无常,该来的无法避免。

    虽说再活一次,宫照下定决心绝不加班。

    可到那时,千万百姓性命付之一炬,她决不可能袖手旁观。

    在工作量恒定的情况下,抵抗加班的出路只能是,提前上班。

    绥州城一直在飘小雨,引得四周有些朦胧。

    宫照正悠悠然往西城门走,倏的面色一凝,定住脚步。

    不对。

    空气中透着不同寻常的阴气,稍微有些灵力便可探查出异样,只不过今日恰巧下雨,这阴气和丝丝缕缕的雨丝一混合,就不甚明显了。

    鬼怪作祟,不过道行尚浅,破绽百出。

    宫照冷笑一声,指尖蘸取几滴雨珠,放在鼻尖轻嗅。

    她猜的没错,是以活人阳气为食的鬼童子,将阴气融于雨水是其惯用的伎俩。普通人淋了这雨,虽不至于伤及性命,却也是有损凡体,削减寿元的。更别说稍微体弱些的,沾上点便噩梦缠身、神智不清,乃至疯癫都有。

    也不知绥州城归哪个宗派护佑,竟玩忽职守至此,连这等小鬼都敢放肆。她微微抬头,对着悬于九天的朝阳城竖了根中指。

    亏下界年年交那么多贡赋,一群不干正事的家伙。

    宫照懒得深究,只当日行一善随手除之。

    本着掩人耳目的原则,隐于暗巷。指尖捏诀,将灵气汇聚伞上。随即,伞柄飞速旋转,暗红色的伞面似一朵血莲绽开。

    血莲上升,空中的雨丝几不可闻地颤动,覆于雨丝上的某种东西被迫剥离,尽数向暗巷上空的红伞汇聚。

    宫照足尖一点,随手握住伞柄,轻轻一收,一颗圆滚滚的青色东西落到掌心。那东西似乎不甘心,还在掌心疯狂打滚,尖叫连连听上去颇为刺耳。

    宫照暗道还好附近无人,逗弄一阵便翻转手掌将其定住,化成一颗青色珠子。

    正欲收了珠子继续赶路,抬头却见本来空无一人的巷口,乌压压站了一排人。

    中间那人玄袍银纹,有些眼熟,不正是那阔气的二少主。

    “我就说延年道长并非凡俗!方才所见,简直高人中的高人!”

    语毕,萧况野身后的人群齐齐鼓掌,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再细看,一直恶语相向且从没正眼瞧过她的包子铺老板也在其中,眼中泪光隐隐,拍得那叫一个用力。

    宫照一时进退不得,有种巨大的诡异感。

    “咳咳,在下自小在绥州长大,却未曾听闻道长所说道观,思量其中机缘,心道定是您有意回避,故冒昧向反方向寻来”,二少主抬手行礼,继续道,“况野并非心怀不轨,只是城中确有邪祟,寻遍高人也无解决之法,实乃情急之举,还望道长莫要怪罪。”

    宫照听得头大,说了一堆只听见上班上班上班。

    她又不是真道士,祛除邪祟那是真不会啊,况且还是高人都束手无策的邪祟。宫照正思量要不要直接用灵力飞走,又担心此事传开暴露她的行踪。

    见宫照面露犹疑,包子铺老板决定挺身而出。

    “道长大人呐,方才我们都看见了,您的仙伞从天上抓了怪物”,他搓搓手,拉起衣袍便要跪,“您是真真的仙人,是我老朱无礼在先,有眼无珠冲撞了您。”

    眼见老朱跪了,黑压压一片人都要俯身,宫照吓得连连拉人,拉扯中,却见老朱手臂上闪过一块青色,似有鱼鳞之状。

    宫照面色一凛,问道:“这是何物?”

    面前民众纷纷挽起袖子,只见其手臂上皆生着大片青色鳞片,严重者已经蔓延至脖子。

    “这邪祟侵扰绥州已久,咱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呀!”

    众人七嘴八舌,宫照只能问萧况野,“邪祟一说,是从何时开始的?”

    萧况野摇摇头,似乎颇为自责:“绥州之事向来是父亲在管,我从不过问,已经追溯不到发病的第一人了。”

    “既从不过问,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萧况野犹豫半分,咬牙道:“我母亲,半月前染上了。”

    宫照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州主先前事务繁杂,没注意到邪祟传播倒也正常。如今大面积感染,这东西又诡异至此,却不见其上报宗派。

    想来此地无灵修清扫已久,导致如今连鬼童也能猖獗。但绥州并非穷困之地,宗派哪怕再见人下菜碟也不至于冷落了这里。

    若说城主故意瞒而不报吧,自家夫人也染上了邪祟,就是有天大的隐情也不该再压着。并且他二儿子整日自寻江湖道士,积极得很。

    宫照直觉此事有异,不该多管,却也还是道:“赶紧通知宗派下来吧,此病症贫道也是从未见过,恐怕无能为力。”

    此话一出,肉眼可见众人眼里暗了几分,萧况野似乎有话想说,目光游移片刻,垂头丧气地出了巷子。

    看来他们寻求道士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此般话术似乎习以为常。

    民众见二少主走了,也不再纠缠,三三两两散去。

    此事太过古怪,宫照留了个心思,仿着大师姐的字迹,去信玄天宗。

    大师姐正下界游历,用她的字迹最为合适,天下第一大宗,出了这种事肯定会派人下来看看的。宫照算算日子,等人到时,她早已到达栖州,应该也碰不上面。

    唉,奔着退休去的,怎么感觉事儿是越来越多……

    雨已停,她揣好鬼童所化的青珠,径直向西去。

    彼时已出城门,宫照靠在客栈角落的栏杆上嗑瓜子。

    身后响起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她听得,瞬间全身紧绷。

    “肖掌柜,这个画像你分发下去,务必确保每间无忧的铺子都张贴到。”

    “舞大人,这……”

    “不用担心,宗主回来之后我自会担着。”

    “是。”

    宫照一紧张就嗑瓜子,偏偏那雌雄莫辨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不小心频率过快,呛到了。瓜子壳卡在嗓子眼,她不敢咳也不敢动,硬生生憋到那人上楼去。

    “呕,咳咳咳咳——”

    吐出果壳,当即跑到客栈门口,抬头一看,宫照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

    只见客栈正上方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无忧小馆”。

    真是他爷爷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再进去时,那张硕大无比的画像正悬挂在客栈正中,眉似蛆爬,目如小鼠,毛发稀疏,络腮胡子,旁批一句:

    寻无忧宗主:贪财好色,一贫如洗,见者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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