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然沿着江边一路狂奔,后面喊杀声震天。直到现在,她仍有很强的不真实感,究竟是她疯了,还是其他人疯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发生了这样多堪称魔幻的事情,难道这才是真实?曾经平静的生活只是偶然?

    过去的几天,整个虞风县中风声鹤唳,不时有人被捕,城中大小官员又全都称病独门,关于夏白虹的传言也越来越离谱了,她在城门口的告示栏上看到:“兖云逃犯夏白虹,私自收买兵马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已捉拿归案。其女夏悠然潜逃在外,悬赏黄金百两。”

    总之虞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但到底该去哪,找谁求救,她一概没有头绪。

    “她在那!”“快抓住她!”“赶紧停下饶你不死!”一众彪悍的士兵一面大喊着,一面向着夏悠然穷追不舍,他们各个面色狰狞、状若疯狂,声势浩大如同雷霆震动。

    信你们才见鬼了呢,夏悠然暗自咬牙,脚下一点不慢。

    她刻意不断变换方向,加之水寨本身曲折纵横,茂盛的芦苇蒹葭丛也形成遮挡,追兵始终在她身后三丈左右不能靠近。

    霎时,路在前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的江面,夏悠然焦急地左顾右盼,幸而渡口处一个船夫正正摇船靠过来。

    夏悠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纵身一跃上了船,边往包里摸银子边向船家道:“我……咳咳……要乘船。”

    那船夫拦住她道:“姑娘,不好意思,夜里不送客。”

    夏悠然心急如焚,恳求道:“我真的有急事,求求你……我……我出双倍的价钱,到下一个渡口就走,求求你了,让我上船行不行?”

    那船夫白了她一眼,进而将手抽开:“诶真的不行……姑娘,我们也是做小本生意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岸上烟尘滚滚,黑压压的追兵疾驰而来。

    来不及了!那一瞬间夏悠然不知哪来的胆子,她抽出匕首,猛然抵在船夫的脖子上,一面掏出身上所有能找到的银子,大声喊道:“选一个!是收下东西送我过去,还是现在下黄泉?!”

    空气凝固了,船夫惊恐的眼睛中映着夏悠然状若疯狂的神色,他语无伦次地叫道:“你……你你你把刀放下,我送你过去!”

    等追兵赶到渡口时,正看见几只野鸭扑棱棱掠着水面飞走,一艘小船像箭一般飞快地窜了出去。

    星低垂,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船夫在一旁骂骂咧咧,夏悠然压下心中惊慌,她之前从来没干过这种勾当,天知道她的手一直在抖!可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退路可走。

    虞风和与之相邻的鄂邑之间的间隔只有一两里地,即使是战舰来追也不见得能取得速度上的优势,何况她特意选了顺风方向,两人双手并用奋力摇桨,速度一点不慢,就像织布穿梭一般,将江面破开一条路。

    这时,不远处一个狭长的水寨在雾中若隐若现,便是两城在长江之上的边界。

    她眯起眼睛,心脏几乎快从嘴里跳出来,快了……快了……

    就在此时,一只竹箭从后面的船上腾空而起,箭尾的竹片发出刺耳的叫嚣。夏悠然浑身一颤,几乎是同时,迷雾中蹿出了一艘斗舰,破开江面疾驰而来。

    斗舰上驾着一排排铜管木架,疯狂向这边扫射着,戈状冰棱席卷而来,所到水面瞬间结起厚厚的一层冰,夏悠然不得不随时操控火灵抵挡,但实在是杯水车薪,她正想着难以同时保护到到船夫的安危,谁知刚转过头,正看见黑暗中船夫正无声无息靠过来,举起船桨向她砸去!

    夏悠然惊呼一声,随后急忙摸起匕首滚向一旁,急道:“你干什么!”

    船夫的双眸中布满血丝,看起来狰狞恐怖,“那么多人都是来抓你的?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言毕再次举起船桨,他手臂之上血管爆起,仿佛无数的蚯蚓在上面缓慢蠕动。

    “你冷静一点!我是无辜的,他们污蔑……”夏悠然一面用匕首招架,一面喊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船夫就像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继续凶悍地挥动着船桨。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要不直接把他打晕得了。夏悠然咬了咬牙,却因为强迫对方渡船心有愧疚而犹豫了片刻,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她失去了先机,船夫直逼过来,抡起船桨猛地砸下去,夏悠然侧身闪过,船桨砸在甲板上发出沉重的轰鸣。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溅起千颗雪花,船身猛然向一侧倾斜,她忙于闪避站立不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掉进江里的那一刻,夏悠然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会凫水啊!!!

    “咚——”冰冷刺骨的江水没顶而至,夏悠然毫无章法地扑腾着,随着汹涌的波涛不断地沉下去浮起来,水面在她的视野中摆动,她看见那个船夫往这边看来一眼,然后惊慌地划走了。

    那一刻她心中的恐惧和煎熬达到了顶点,根本踩不到底的感觉让她如坠万丈深渊,她企图大口吸气,却呛水不断,江水顺着口鼻咽喉一口一口灌进来,浸入肺腑,如同锋利的刀片在体内搅动。

    在窒息与清醒的交界,夏悠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会死,死意味着再也无法触碰或感知阳光、雨露、大地,意味着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仅仅是想象就让她几乎崩溃,在漆黑的江水里不为人知地慢慢腐烂!绝望几乎将她撕碎,她想要尖叫,但是发不出声,也没有人会听见。

    几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上伸出了手臂——

    “哗啦——”恰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猛地从激流中提了出来,扔在了甲板上。

    “呕——咳咳咳”夏悠然剧烈地咳嗽着,同时吐出好几口清水,清新的空气重新流进肺腑。她从来没有觉得那些司空见惯的事物——月亮,小船,捕鱼的鹭鸶,还有眼前这个二三十岁腰系搭膊的青年……竟是如此让人感到亲切!

    可是青年看上去面色阴沉,似乎恨不得把她活吞了,“他们是来抓你的?”

    夏悠然退了几步,拼命地摇头,溺水的虚脱加重了她的恐慌,显然没有比她一副恨不得长出八条腿逃跑的神情更不打自招的了。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查了进来:“算啦,算啦。”

    夏悠然这才看清,一个带着斗笠的老翁正坐在船尾。只见他收起鱼竿,抖了抖身上的蓑衣转过身来。

    青年虽然一脸不爽,却依然一把拎起夏悠然跑进水舱,在鱼篓中一通提哩哐啷,腾出一个箩筐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像塞包袱一样将她三下五除二塞了进去。

    不一会,船板上响起了脚步声以及说话声。

    “呦,老头,大风大浪的钓鱼呢?”

    “你们有什么事吗?”沧桑的,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我们在追查逃犯,这贼人狡猾得很,在江上失去了踪迹,可能藏到行船上了,请允许我等上船搜查。”

    “我的船上没有罪犯,你们请回吧。”一种不温不火的语调。

    “这么大一片水域,除了你的渔船,半条船的影子都没有,你们该不会想说,那小蹄子凭空消失了?还是钻到水里变成鱼了?”

    “既然是追查逃犯,可有官府诏令?”

    “老匹夫,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很明显,对方正极为窝火,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几乎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夏悠然在心里喊道:如果老天有眼的话,就不要让他踏进来。

    这时只听“轰”得一声巨响,夏悠然被吓了一个激灵,叫喊声此起彼伏地从甲板上传来,“怎么回事?”“船底漏了!——”“你……”“啊!……”

    紧接着,惨叫声、打斗声、落水声不绝于耳。

    这是打起来了?夏悠然心下骇然,心想船上的两个人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好汉难敌四手,她急着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然而在她打算揭箩筐的盖子时,却发现被从外面锁住了。

    夏悠然正犹豫着要不要暴力拆卸,然而不到三十秒时间,外面的嘈杂声已经消失,然后她就被青年拎了出来放到了甲板上。

    令她大为震撼的是,小舟上的一老一小安然无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方的一众人则被打晕并五花大绑扔在船舱里,那艘斗舰已经变成了残骸,正在咕嘟咕嘟地往下沉。

    夏悠然急忙俯身道谢,尽力掩盖才出狼窝又进虎口的恐惧。

    青年正像看怪物一样瞪着她,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是大曜人吗?”

    夏悠然疑惑地点了点头。

    青年哼了一声道,“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会凫水的人。”

    老者用责备的目光扫了一眼青年,似对其莽撞表示不满,后者立刻服服帖帖地不再发一言,随后问道:“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他们是县里恶霸的家仆,想逼我成婚,先生救我。”夏悠然硬着头皮胡说,并尽力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呃……”夏悠然避开老者的目光,“先到鄂邑避避风声……”

    “先逃到鄂邑,然后大肆张扬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发生的事。”老者打断了她,然后用一种质问的语调道,“是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夏、悠、然?”

    夏悠然骇然地抬起头,正对上老者凌厉的目光,她第一次注意到那双毫无瑕疵眼睛,就像海底升起的皎皎明月般晶莹剔透,明明盛气凌人,却又敛在如水的沉静中,让人如同身处万里雪深。

    刹那间云破月开,清辉无限。

    就在夏悠然震惊的目光中,老者脸上的皱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再巧的手也雕刻不出的英俊面孔,微微上挑的眉毛宛如刀削,鼻梁高挺,面部轮廓如瓷器一般温润又棱角清晰。

    原本微驼的背此刻也舒张开来,英挺匀称的身姿就像是一株长在峭壁上的修竹。

    夏悠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有种神魂颠倒不知所在何处的感觉。

    大曜的军魂,水师大司马,白颜卿。

    难怪,毕竟在水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这小小的虞风县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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